210 地府招魂

  豆娘没能拦住舟弃竖。
  舟杜撰被她一把抱入怀中,然后狂风般闪入漆黑的夜。
  清醒过来的舟弃横倍感意外,大叫:“老夫真是造孽呀,缺娘放心,老夫这就去把不孝女舟弃竖给抓回来,免得这傻女子伤了我们的宝贝儿子。”
  贺勿缺哭得歇斯底里。
  那一晚,彩霞山火把映天,上千弟子都在寻人。
  未果。
  抱着娃娃的舟弃竖玩起消失。
  她不是疯了吗?会去哪儿?
  寻人的弟子带着疑问,寻遍旮旮角角。
  加入寻人队伍中的豆娘很是纳闷,反复琢磨舟弃竖留下的那句——这个小杂种有裤子云的魂丝,暗忖:难道那个孩子真是裤子云的种?
  心思绵密的豆娘乱了方寸,扔下火把。
  同行的军师刘苦影大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种。”
  豆娘冷笑:“裤子云处处留情,他才是火种。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我简直受不了贺勿缺的白眼与挑衅。”
  军师拾起火把,把豆娘拽到一边,压低嗓门:“你必须冷静,当贺勿缺把小孩子塞往你的怀中时,我就看出端倪了,这个孩子长得极像了裤子云,她无外乎是想拿孩子来排斥你。
  裤子云不是那种下流之人,想必其中定有难言之隐和猫腻。”
  豆娘按捺怒火,这时一位女弟子恰好路过,豆娘拦住她,问:“你能否告诉我有关裤子云跟舟弃竖有没有吵架一事?”
  女弟子小声说:“在修炼造化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总在大吵大闹。”
  “能告诉我所吵内容吗?”
  “这个不得而知,宗主的女儿似乎总在讥讽师兄裤子云,骂他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豆娘完全明白过来,定是长期的吵闹令修炼中的裤子云分神,终酿苦果。
  军师安慰:“假若那孩子真是裤子云的,你也得冷静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可听到舟弃竖那句——去你妈的分享?”
  豆娘点头。
  “她为何要突然冒出这句唐突的话来?”军师眉头紧皱,“哦,有了,定是舟弃竖跟贺勿缺之间有过交流,她们要分享什么呢?”
  豆娘淡淡一笑:“呵,不会是食物,分享裤子云呗。贺勿缺真不愧是贺离骚的女儿,坏到家了,小小年纪心肠比其父更为歹毒,我想,一定是贺勿缺主动勾引裤子云,想以孩子为武器,来轻松拿捏他,任意施摆他。不过,我接受不了这种鬼混的后果,我无法原谅裤子云。”
  军师沉默了一会儿:“豆娘,你想想,舟弃竖要拿孩子去地府当药引?”
  “嗯。”
  “这说明舟弃竖很爱裤子云,也从中透露出他们之间有隐衷,更能证明裤子云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好色之徒。”
  “不管怎样,孩子一事不好自圆其说。”
  “有没有这种可能,譬如醉酒?抑或设局?”
  经刘苦影如此一说,豆娘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军师,我想找贺勿缺谈谈。”
  “不可,难得糊涂方为上策,人间很多事情,智者的处理往往胜在看破而不说破,”军师稳了稳头上的丝帕,“关于孩子这事,不必追求天高月小水落石出,否则会被贺勿缺少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那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也不敢声张孩子的亲爹是谁,若声张了,她的手中便无牌可打,舟弃横定不会饶恕她;
  就拿舟弃横来说吧,哪怕他感觉到孩子不是自己的,也不会声张的,有总比没有好;
  再拿舟弃竖来说吧,也不会声张,否则舆论的力量会令她的老爹抓狂;
  唉,裤子云更不会声张,否则灵魂会剥个精光。”
  这时,火把已漫山遍野,宛如肿胀的银河倒灌山野。
  有两个男弟子在相互对话:“师姐(舟弃竖)会不会把孩子舟杜撰抛弃在山间?”
  “你是在杜撰故事吗?师姐既然要抢娃娃,压根就不会抛弃孩子?”
  “唉,她干吗要抢缺娘的孩子,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
  “孩子不是说生就能生的,修仙之人大多不能续上香火。”
  “不会吧?我们的师傅那么老,晚年还偶有佳作呢。”
  “师兄,小声点,啥子佳作哟,明显人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孩子是谁的了,孩子的名字叫杜撰,就可看出端倪。”
  “杜撰?我没念过书,感觉顺耳。”
  “杜撰就是剽窃或乱编的,说白了是假的。”
  “哦,我以为杜撰就是往肚子里钻呢。”
  声音弱了下去。
  哪知刚好被站于云端、正好路过他们上空的舟弃横听到了,后果是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将那两位嚼舌根的弟子劈成两半。
  好险。
  军师生怕自己刚才与豆娘的对话也被舟弃横听到,赶紧连夜与豆娘一道,租车赶往峨嵋。
  ...
  舟弃横到底听到没有?
  暂时无从知晓。
  ...
  那一晚,彩霞山被翻了个遍。
  拂晓。
  舟弃横不得不利用“中四境”中的第三境——通灵境,进行通灵。
  关于通灵,这会耗去不少的修为,除非万不得已,大可不必如此做。在修仙界,就有不少修士毁于这个阶段,包括师父。
  所以说,裤子云是幸运的,居然舟弃横答应传授他修为。
  鸡公岭。
  一朵彩云被舟弃横召唤至山顶,形如鸡公打鸣状。
  盼子心切的舟弃横利用自身强大内力,搬开黎明前的黑暗,亮开鱼肚白,牵引至山顶。
  他口念咒语,张牙舞爪,白须白袍冽冽刺目。
  原来,通灵开始。
  霎时间,天空阴云密布,天雷滚滚,闪电不绝。
  他的灵魂出窍,往来于三界。
  一个时辰之后。
  出窍的灵魂再次出逗留于地府。
  ...
  地府。
  血光蔽日,森然恐怖,阴冷潮湿,鬼影绰绰,到处飘散着猩红的长舌头,有不少皮相被逼到幽暗所形成的墙角。
  还是天庭光鲜,还是人间饱满。
  舟弃横的灵魂拖着长长的慧尾,生平,他还是第一次通灵,难免魂丝粗糙,尾大不掉。
  那天,地府正在大搞形势主义,到处张挂着阎王爱鬼如子的同框画面,背地里,不少鬼头冒出鬼火,在地府的骨山间跳荡。
  冥界就得有冥界的样子,主打恐怖,展现冤屈,蹂躏底线。
  这里天天上演着顺手牵羊将计就计。
  舟弃横的灵魂已绕着地府高层办公的高楼来回盘旋三次,却仍未发现舟弃竖的到来。
  暗想,女儿舟弃竖说过要带着舟杜撰去地府,用孩子的魂丝去做召唤裤子云的药引,老夫再等等。
  终于,舟弃竖出现了。
  啊?
  不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只见舟弃竖被黑白无常两位鬼差搀扶着,正从悬挂着大小鬼头排序的第一高楼的大门里出来,她蹒跚的样子像喝醉了酒。
  “二位大哥,还是阴间好,在阳间,爱情是毒药。”舟弃竖话语混沌。
  “唉,相信爱情就太傻了,游戏人间,妹妹别太认真,黑八爷我就吃过太较真游戏的亏。”黑无常一边揉着舟弃竖的胸,一边说。
  白无常也在趁机揩油,用手拧了一把她的大腿。
  “二位大哥,我想不通呀,我那么爱裤子云,他却背地里跟我老爹的女人贺勿缺鬼混,令那个贱女人产下一个长得像他的小裤子云。”舟弃竖半推半就,摇进一团阴暗里。
  舟弃横那灵魂的慧尾被再次激绿一次,索性飘入阴暗,想听个明白。
  “二位大哥,动什么都别动我的身子好吗?我可还爱着那个该死的裤子云。”
  “一个负心汉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白无常说。
  “不,我不但爱他,而且还要利用小裤子云舟杜撰的魂丝去救回他。”
  “那个孩子呢?你刚才去见我们的独裁者阎王的时候,还带着他呀。”黑无常问。
  “呵,我把孩子留给阎王做召唤裤子云的药引了。”
  黑无常不信:“阎王大权在握,做药引招魂一事得消耗不少功德,他怎么会心甘情愿呢?莫非妹妹你又把身子献给了老大?”
  舟弃竖倒在阴影里,泣不成声。
  白无常抓紧宽慰,且小动作不断:“妹妹,反正你的身子都不干净了,何不成全我们两个哥哥呢?拿人间的话来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舟弃竖一脚把他们踹飞,生气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阴间比阳间更丑陋?”
  黑无常哈哈大笑:“阴间的鬼都是阳间培养的生源,阳间不坏,自然阴间不会太糟糕,硬要说坏的话,无论人间还是地府,甚至天上,都坏在制度设计上。你就成全哥俩一次吧,你不说,我们不说,哪个会知道?”
  “我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娘从不做亏欠灵魂之事,”说罢,舟弃竖艰难地站起来,“可怜了那个孩子,他是无罪的,唉,我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寄希望阎王抽出孩子的魂丝,为裤子云招魂。”
  黑白无常扑向神志不清的舟弃竖。
  此刻,灵魂出窍形成魂魄的舟弃横气炸慧尾,一道雪亮的光芒照亮地府的第一高楼。
  “妈的,大鬼小鬼都出场了,老子是她的爹,快快放开魔爪,老夫要拿你们示众。”舟弃横咆哮如雷。
  黑白无常吓得屁滚尿流,黑无常声音颤抖:“我们得赶紧去翻这个老头的生死薄,人间一小鬼在年前给我送来无痕改字液,没想到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说罢,这两个鬼差了无踪影。
  舟弃横火冒三丈,一把提起舟弃竖,怒喝:“你这逆子,你把你的弟弟舟杜撰扔给阎王了?你还是人吗?那可是老子的骨肉,快去阎王那边把孩子要回来。”
  舟弃竖连打三个酒嗝:“爹,老实告诉您吧,那孩子不是你的种,你被贺勿缺戴上高高的绿帽子了。”
  舟弃横忍了又忍,松散掉夸张的拳头,良久,小声道:“家丑不可外扬,爹何尝不知道呀,唉,就图个虚名和头衔吧。”
  舟弃竖懵圈了,弱弱地问:“啥?您早就知道了?”
  此刻,地府笑声复杂。
  舟弃横捂住她的嘴:“反正都是一家人,木已成舟,你还能要老爹怎样?只是辈分有点乱罢了,老爹也是迫不得已,女儿,老爹求你,快去阻止阎王抽掉舟杜撰的魂丝,老爹这就给你跪下。”
  说罢,他还真的双膝落地。
  舟弃竖犯难了。
  舟弃横还在苦苦哀求:“女儿,你若不救出舟杜撰,老爹就在你的面前引爆自己。”
  说罢,他开始运气,做好自爆的准备。
  舟弃竖迟疑不决。
  “爹,可我想为裤子云招魂,反正贺勿缺所产的这个孩子长得跟裤子云重复,何不成全一个完整版、名正言顺的裤子云呢?”
  “魂丝,爹可想办法,大不了爹牺牲掉自己所有的修为,但孩子老爹就这么一个看得到、摸得着的晚年梦想。”
  舟弃竖叹息:“何不早说呢,阎王也许正在抽去那个孽种的魂丝呀。”
  “女儿,爹答应你,一定救回你的夫君裤子云,你快去阎王那边要人吧。”
  舟弃竖只得拼命跑向阎罗大殿。
  阎王早已下班,办公室的床只为向小鬼们证明自己是个多么勤政的君王。当然,不排除床的副加功能,遇到心仪的红颜,就地解决,图个紧张刺激,图个权力带来的纵欲快感。
  这下难办了。
  阎王是个有家室的王,尽管长相丑陋,偌大的蒜头鼻自带喷雾剂,但在特权的加持下,成群结队的夫人们都爱他的与众不同。
  阎王爱搞个人崇拜,形势主义大行其道,听黑白无常二位鬼差说过,以形势主义对付形势主义,见效不错。
  “这么晚了,下班了,我不好去阎王之家造次呀。”舟弃竖自言自语,开始转身折返。
  临走时,她再次掏出办公室的金额钥匙,打开阎王办公的大门。
  咦,她听到有孩子在角落哭。
  哈,原来是舟杜撰。
  他被扔进垃字纸篓,篓子盖下皱褶巴巴“厚德载物”的书法用纸。
  幸好没被抽魂。
  舟弃竖把他从字兜里刨出来,悲喜交集。
  “他妈的,大鬼说话也不算数,把老娘办了,却不办事,哪天,老娘要带着裤子云杀回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舟弃竖把字纸撕得粉碎。
  “姐姐,我饿。”舟杜撰稚嫩的声音深深地揪动着舟弃横坚强却又柔软的心。
  ...
  离开臭名昭著的地府,天已黑透。
  当夜。
  鸡公岭重燃希望之火,一时兴起的舟弃横责令数名弟子挖下大大小小的火坑。当然,最大的火坑仍在鸡公岭。
  子夜,大小火坑同步点燃,非常壮观,这种纸船明烛照天烧的希望之火,一时间照彻天宇。
  从此,人间添了流行短语:火遍某某。
  舟弃横正襟危坐于鸡公岭的火坑之上,插一身火的笔触,仰天长啸,开始为裤子云召魂。
  漆黑的夜幕逐渐露出星子,若干魂丝伴随流星雨,从西天改道,流向鸡公岭。
  火焰嚣张,阴风怒号,舟弃横浑身散发着闪电,看得出来,他在痉挛与抽搐,很痛苦。
  抱着孩子的贺勿缺眼睛缺少发现,只看到孩子太像裤子云,没发现舟弃竖对她无限鄙夷。
  鸡叫的时候,舟弃横已消耗掉大半修为,从火焰上滚落于火坑。
  舟弃竖赶紧抛出袖珍的吞铁兽,把他叼了出来,要不然,这个失去修为的宗主完全可能被碳化,准确地说,被黑化。
  说来也怪,从呼啸的火焰里,忽然升起一个高大的背影。
  不带官方背景的赳赳背影。
  转身的那一刹。
  惊现出
  活脱脱的
  裤
  子
  云
  !
  舟弃竖喜极而泣。
  幸灾乐祸的贺勿缺开始轻轻拍打舟杜撰玲珑的小屁股。
  玄幻宗门满是欢呼声,飘向苹果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