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背刺

  十里画廊的酒菜席面早已经备好,又早早吊起中秋时节的花灯,显得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媞祯来前吃了盏桂花糯米羹,压实在胃里也不饿,跟周宜水碰了几杯酒,也就到了饭后三巡。
  周宜水拿牙签剔了剔牙,“方奇龄的妻儿挪窝挪了七八天,南阳王还挤在廷尉司周旋,这局可把这个狐狸崽子坑惨了。”
  一手促成的大势无法扭转,媞祯也欣欣得意,她捏了帕子擦擦嘴角,抿出一笑,“他僵持不了多久的,等到人证物证进了京畿,别说弃车保帅了,使劲踩两脚都有可能,从朱嵇收买言官纳谏,到廷尉司搜府下狱,从头到尾他查得明白吗?”
  她笑着俯了身,“何况,我这还有一张催命符。”
  周宜水摩挲起下颌,“说来听听。”
  立时媞祯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抛给他,“这是朝承佑私库的钥匙,到时候想办法从季淮春家里把它搜出来。”
  这就对了,没有柴火可以自己添,没有火也可以自己点,只要让南阳王以为季淮春两头吃好,谁还愿意跟这种墙头草搭理。
  周宜水顿时拍手大笑,“玄机呀玄机,你真是把他们算了个透。我一直以为,这朝承佑的私库就是幌子,没想到是真的,他真囤了这么多钱!”
  说起这件事,还是很久之前的契机,“别忘了我祖上是靠劫掠官商发家,对这些人明镜似的,劫下个私库更容易,想他们这种贪官污吏,就是银子被人劫了也是哑巴吃黄连,哪个敢报官找死的。”
  她慢声拍了拍胸脯,“要不是有朝承佑的私库玉珠在前,我还布不出这场连环计呢。”
  周宜水眉眼弯弯如月,手指在桌上一笃一笃的敲,“可惜刘俭和刘珩眼皮子浅,一顾盯在彼此的势力上较劲,全然不知坞台案,仅仅是个开端而已,而咱们真正要的从来不拉谁下水,而是——更换两部的首领,培养自己的势力。”
  媞祯噫一噫,“其实朱嵇倒好说,只是方奇龄和徐敬惠……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他俩不经此一番既没有历练,又没得和咱们深厚的交情,也就不能尽心占好度支部和田曹部的位子,忠贞不渝做事,打江山固然重要,守江山也要尽心,攻守得道才能利于不败之地。”
  她月眉一挑,横若远山,“至于秦州那里自有显瑀姐姐安排,早已是大势所在,已成定局,旁人是想阻挡也挡不住的。
  周宜水却又另一股担忧,“只怕此后他们反应过来了,济阴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媞祯说不怕,“参与党争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早晚的事罢了,早啊迟啊都得上台见面。”
  周宜水嬉皮笑脸的掐了掐腰,含了七分的笑,“你是不怕,我怕!托你的福,自打你来了长安,我是左右逢源,累得够呛,还指望你想些消停点的主意,容我喘口气。”
  “是吗?我瞧瞧。”媞祯隔空一眯量,“像是瘦了,正好如今瘦肉市场行情好呢!”
  周宜水把她的手挪开,“虎妮子,还开价奚落人。”
  媞祯抽开手,正要那酒壶再给他倒一盅,那些从没想到的一个身影拽着步子,如飞舞绫罗似的杀到他二人中间。
  人影背着光,暗影打在周宜水的脸上,“乃衿……月黑风高的你怎么来了?”
  崔乃衿看了一眼媞祯,“这话,恐怕要问石王妃吧?”
  一句话把媞祯和周宜水弄得眼珠打转,索性崔乃衿直接敞开门道:“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是石妹妹聪慧至此,为何会放纵家奴鼓唇弄舌,搬弄是非,是否是治家不严的后果?”
  家奴不逊,传唤谬言,可有几个敢弄这一出好戏的。
  想起今日殷切给自己送糕点,怕是这祸心早就藏下了,何况他还有前车之鉴。媞祯掀动起唇瓣,“多谢崔姐姐提醒。”
  举酒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然而媞祯一走,桌前的两只影反而融成了一只,周宜水手搭她肩上,是一奇思,“听你的意思,是济阴王府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崔乃衿心头冷笑,一脸洋溢着憎恶的表情,“晚饭后,服侍我丫鬟通禀说,门外有人说有急事见我,一碰面就说你不大好,人在十里画廊醉酒声色,我寻思,好端端去跟故友说说话,还能怎么不好,分明就是有心人在挑拨,让我误会你俩有私情呢,我这才特地过来,就是要提醒石妹妹的。”
  话调子一起头,乃矜她越说越气,“要说也是这人忒恶心,存了什么龌龊的心看待人,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偏就生了双不干净的眼睛,看了什么都不干净,就该叫雷劈死他。”
  周宜水捏了她脸颊一把,“他们那等蠢笨哪能算计着我家夫人,我家夫人那是绝顶聪明!”
  那头媞祯回到王府,院灯点了一排又一排,刚进了屋,正好撞见今个下午管彤剔温钰送来的一盘菱粉糕,不知怎的媞祯觉得心里瑟瑟,随即拔下头顶一根银簪子探了进去,不一会钗头就黑成了渣。
  文绣心骇了一跳,文鸳也愣时傻了眼,媞祯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喘出一口气,“查……去查!”
  约一刻钟头,文绣带了消息进来,“听探子说,管彤送来这盘菱粉糕时跟王蓁宓遇到过,还特地打开食盒给人瞧一眼。叫大夫查过,这糕点上确实被人撒了层砒霜。”
  媞祯一时被气笑了,“王蓁宓?他倒想得出来让她去背黑锅。”
  从前仗着他是温钰最亲近之人,她一直一忍再忍,以为他会看着他主子的面子上能够安分守己,如今看,他不仅仅是温钰身边的忠犬,更是一匹狼,一匹随时随地就会发疯的狼!
  媞祯气愤的喘息声如同拍案的狂潮涌动,紧紧攥着大袖下的手,狠狠一摆,“自作聪明,可笑至极!”
  既然是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分外眼红的地步,那她这一回也没必要退宿,必须得给他狠狠打个警铃,让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要命才好,不打不忠,愈打愈服。
  媞祯眼死死盯着墙角某处,似要钻透了墙洞,“叫管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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