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长途旅行（2）
村庄的居民并不知道凯隐被一代代的魔种所诅咒，也不知道它们设下的秘术法阵想要将守护神堕入深渊。
他们只看到了神明将所有的魔种都斩于刀下，所以迎接凯隐和赫莱尔的是漫山遍野的欢呼，他们并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这里就将沦为万劫不复的地狱。
凯隐很是惭愧，一般而言他不会排斥他人的善意。
但这一次他选择了快速远离。
甚至说是逃也不过分。
当他们再一次回到那片沙漠，回到已经熄灭的篝火旁，他的愧疚和自责反而又加重了。
他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怔怔的出神。
“为什么要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要求？”
赫莱尔站在他的身侧，说出了另一个世界的夏弥所表述类似的话。
“因为我是神明，握有最强大的力量，我不能出错。”
凯隐执拗的认为这是他自身的问题。
“可是他们狩猎的就是神明。”
赫莱尔清楚，再光明圣洁的神性，多么不可直视的正义力量，都有可以克制，至少是影响它们的东西存在。
就如同太阳也不能阻挡黑夜的到来一样。
永恒可能是个伪命题。
“我不一样！”
凯隐对自身有着太高的要求，让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会失控。
这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赫莱尔欲言又止，她知道凯隐非常固执，想劝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只能徐图缓之。
当两人继续赶往长安的时候，她才突然对凯隐说道：“那么，你下次出发前带上我吧！我可以帮你。”
凯隐本能的要拒绝，因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职责，与赫莱尔无关。
但是，他忧心魔种一旦故技重施，他会重蹈覆辙，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决。
“我算不算正义之士？”
赫莱尔看着他，眉头微皱。
凯隐点了点头。
“既然是正义之士，诛杀魔种就是理所应当，你犹豫什么？”
赫莱尔以为凯隐是陷入了自我困局之中，想要排斥一切，把自己整个孤立起来，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
“我是不想我们全部都身陷险境，”凯隐其实还有别的考量，“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天我真的坠入深渊，起码有人能够拉我一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的想法虽然有些道理，但是我是精神领域的绝对王者，”赫莱尔听他这么说算是放心了，只要不是她想的那样就好，“精神领域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么？大概，嗯，跟元神差不多吧！反正有些类似。”
她不太好跟凯隐解释精神元素，因为龙族世界的五大元素和力量体系跟这里是截然不同的。
而凯隐对此可以说一点都不了解。
“你不太明白也没有关系，”她接着说道：“反正你清楚我不可能被任何人，任何的秘术、手段所蛊惑就好，我也可以给你加持足够强的精神力，让你短时间不被干扰。”
她想彻底的帮凯隐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凯隐这才点了点头，决定下次就带上赫莱尔。
他们沿着沙漠继续向东，抵达了都护府附近，昔日那些老人早就成了黄沙中的枯骨，都护府旧日的遗址也在风沙的侵蚀下越发的破败。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唐的盛况再也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甚至女皇都已经老去。
也许那种荣光再也不会重现了。
长城成了这个王朝最后的倔强。
凯隐当然已经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老人给他指引去往东方的路途。
他只是在都护府的遗址上看了一眼，那里有魔种驻留的痕迹，昔日让魔种们望而却步的存在，如今不过是他们的歇脚地。
“魔种已经越来越靠近东面了。”
赫莱尔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也有些忧虑，东方的帝国的衰落是不可逆的。
阻挡魔种大军，依靠长城似乎不太够了。
再向东行走时，他们遇到了大唐的哨骑，这是一种侦查敌情的精锐骑兵，能做这类骑兵的都是军中的好手。
带队的人他们似乎认识。
“是他？”
赫莱尔微皱眉头，居然是魔神。
魔神看上去变化并不大，只不过比起以前的话痨本色，现在明显严肃了不少。
“你认识他？”
凯隐看着对方很是眼熟，因为对方的外貌有点像他。
“你们先去那边搜查，这两个是我的故人，我上去打声招呼。”魔神如今化名凯因已经是长城守卫军的主力了。
他让下属去往别处，独自向凯隐和赫莱尔走了过去。
“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们，”他翻身下马，给他们打招呼。
“你看起来混得不错。”赫莱尔点头赞许。
她突然间想起来魔神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别看了，他有女朋友。”
当时，她还傲娇的以为，她即便要报恩，也不会是以身相许的方式。
如今这个女朋友似乎要变成她了。
而魔神从当初的精神游丝也成长为了将军，命运总是这么不可预知。
“马马虎虎，”魔神看了一眼凯隐，“还是这么高冷，看来什么样的女孩都改不了他这个臭毛病。”
凯隐微皱眉头，他和这个人不熟，可这家伙开起玩笑，好像跟他认识很久了似的。
“最近魔种肆虐，守卫军主力又越来越年迈，我不得不担起重任来，这不，天天带人出来巡查，”魔神表现的有些无奈，“本来去守卫军那里只是想混口饭吃，谁知道吃着吃着把自己的人生给吃进去了。”
很少有人能让他像现在一样敞开心扉，所以，他一开口话都有些收不住。
“对了，忘了问你们了，你们向东去是要做什么？去长安城成亲去啊！”
他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
“不是，我们去两仪门……”赫莱尔听到成亲，想起来她曾经在长安城见过的凤冠霞帔，以及新郎骑白马带红花游街的场景，居然多少了那么一些期待。
原本她是不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的。
“两仪门？”
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骑着枣红马，身穿红衣，手执一杆长枪，颇有些巾帼英豪的风采。
“她是谁？”
赫莱尔觉得这个女将军和戏文里的云缨好像。
“新来的女将军，据说将来要顶替百龄女将花木兰，还立志要扫荡北荒。”魔神轻声说道：“叫什么云缨。”
他和这个云缨多少有点不对付。
他有点烦话痨，尽管他就是话痨。
赫莱尔点了点头，果然是云缨。
云缨这时已经骑马走近了，她有点狐疑的看着凯隐和赫莱尔。
因为他们俩的装扮跟长安城那边太不符合，可是偏偏又都是东方脸。
“我的两位故人，”魔神怕云缨惹到了这两个了不起的家伙，赶紧介绍，希望她不要掺和进来。
“你的故人？”云缨微皱眉头，“你不是说你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又不是全部失忆！”魔神觉得自己明明是为对方着想，可这家伙偏偏不领情，无端就有些火气，“怎么？我什么都得告诉你们吗？”
云缨觉得这家伙莫名其妙，这种特殊时期，执行军务的时候严格一点没有错。
她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何况，她隐约听到了两仪门，无论如何都得多问两句。
“你们从哪里来？去两仪门做什么？”
“我们去两仪门要找赵怀真。”赫莱尔一字一句的回答。
云缨听到赵怀真的名字顿时眉头一挑，“你们找他做什么？”
她对赵怀真多少是有怨气的。
因为这个家伙已经很多年都不肯见她，哪怕她就要出征，去和魔种血战，他也不肯打开两仪门的大门。
“我们找他有要事，但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不能离开两仪门半步，我们只好去长安城找他。”
赫莱尔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想要先打开云缨的心结。
“笑话，是谁绑着他吗？还不能离开半步！”云缨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长安城了，那段别人以她和赵怀真为原型编排的戏文，她自己都没有看过。
长城离长安太远了。
“或许真就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呢！不是只有绳子才能绑人。”赫莱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云缨。
云缨闻言若有所思，因为赵怀真态度的转变太突然了，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赫莱尔把一沓戏文交给魔神，“军旅清苦，没事可以看戏文解闷。”
那沓戏文就是她曾经在长安城看到，又在海都给戏班编排的，以赵怀真和云缨真实事迹改编的故事。
做完这些，她和凯隐无声的离开了。
云缨还沉浸在过往的思绪中，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赫莱尔和凯隐已经离开好一会了。
漫漫古道哪里还有半分影子。
“你那两个朋友呢？”她问魔神。
“走了！”魔神耸了耸肩，亮了一下手里的戏文，“留下这个就走了。”
长城到长安城的距离很遥远，而魔种大军在经历过凯隐最强力最冷酷的屠杀之后，只敢小股袭扰长城，对那些无关的百姓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赫莱尔和凯隐一路上反而比较平静，凯隐甚至三五天都没有察觉哪里祈盼他的降临。
这一路，他们在边陲小镇见过不远万里而来的海都商队，那里如今都称呼赫莱尔为白色皇帝，像信奉神明一样供奉她。
只不过，却没有像对神陨时代的神明一样，因为敬畏才供奉。
他们对白色皇帝只有尊敬。
尽管如今的商道并没有都护府的驻军来保障安全，但海都来的商队依然比之前多了好几倍，他们依靠骆驼穿过茫茫沙漠，将当地的商品贩卖到东方和长安。
然后，又从长安购买货物带回海都贩卖。
事实上，他们带来的还不全是货物的交换和金钱的往来，还有白色皇帝的传说，以及关于希望和新生的故事。
他们认为白色皇帝终有一天会给这个世界的任何的地方都带来希望，那些陈旧、腐败，乃至于污秽之地都会因为她的到来重新焕发生机。
就像当初的死亡之地海都。
在路途上，凯隐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些，而他身边的白发女子就是他们嘴里的白色皇帝。
他从不认为权利、力量和金钱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这种能给人们以信念，能将这个世界推向新的繁荣的“神”，即便在神陨时代之前，也是极其罕见的。
赫莱尔所做的事，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富有魅力的女子。
“你在想什么？”
两人此时距离长安城大概还有一百多里，赫莱尔看着有的孩童坐在一晃一晃的牛车上很开心的样子，就拉着凯隐也尝试尝试。
这时他们俩就在牛车上晃荡，还是露天的那种。
她见凯隐看着她出神，就问他在想些什么。
“我……我在想你。”
凯隐实话实说。
赫莱尔不由笑了起来，“我不就在你旁边么？想念不是离开之后才会有么？”
“有的时候是离开后的想念，而有的时候就是单纯的在想和你有关的事。”
凯隐从来不会说什么情话，当这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似乎真的像是回答赫莱尔的问题。
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
这让赫莱尔有点绷不住了，笑意荡漾在嘴角、眼神乃至于肢体动作中。
她趴在凯隐的肩膀上，看着后面的路途和远处的青山，轻声的说，“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是不懂情感的高冷神明。”
她也知道凯隐当然不是在说情话。
可是这些话本身远比所谓的情话要更具杀伤力。
牛车走的很慢，他们之间的情感却日渐升温，就是暮春迈向炎热的夏天一样根本不可阻挡。
也就坐牛车的三五日间，凯隐已经习惯了赫莱尔趴在他的肩膀上。
无论是休息还是说话，甚至有时候这只是他们表达亲近的举措。
只不过，目前的亲密程度也只是限于此了。
很快，他们成功抵达了长安城。
两仪门在长安城声名卓着，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上古邪灵不但真实存在，而且异常的凶险。
哪怕是凯隐和赫莱尔登门拜访。
那个执拗的赵怀真也没有选择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