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莫回头，自往天涯
一场大战结束，看热闹的和收拾残局的人群将至，也便到了萧穹该离开的时候。
墨云峰下来了一艘渡轮，渡轮特意的停在这里，好像是在等着某一个人。
萧穹一眼就看见了听尘。
听尘显得格外的祥和，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
萧穹觉得听尘也该笑，因为同样是寺，枯禅寺便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
“萧居士别来无恙！”
听尘伸出那亮红袈裟下白白净净的手，平稳的施了一个佛礼。
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少顺遂。
萧穹没有回礼，而是看了看听尘后又看了看渡轮，道：“我与方丈还是有缘的！”
听尘不由得一笑，道：“居士与空鸣寺是有缘的。”
萧穹静静的面对着听尘，等待着听尘述说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缘分。
“贫僧来此只为了一件事情，劝居士回头！”
萧穹不明白和尚为何要劝自己回头，便问道：“我如若不回呢？”
听尘露出无奈的表情，侧身道，“那贫僧便只好送居士一程！”
萧穹有些糊涂了，“你既要劝我回头，又为何要送我一程？”
听尘不由得叹息一声，道：“只因为空鸣寺得了天大的好处，贫僧心中亏欠居士，故想为居士做些什么！思来想去只能劝居士回头，或送居士一程。”
萧穹还是静静的面对着听尘。
听尘露出苦笑，语重心长的道：“居士是奇人，奇人总是少欲的，可这天下的欲念是无穷的，居士不与天下人争欲，便只能被天下人争！”
“居士此去，便是真落在红尘里，往后难得脱身了！”
“为何？”
听尘摇了摇头，道：“朝阳君说，居士驭水之能天下无双，比之潮令远矣！”
“潮令是？”
“有世人与海中龙结缘而号令潮汐，故曰潮令，以显本领。”
萧穹不由得皱眉，不解道：“那与我何干，难道因此一言便要与我争斗一番？”
听尘不语，只复杂状的看着萧穹，许久，才幽幽的道：“潮令之中有人言，居士如若踏入春申江，便是与潮令约天下头筹之名！”
春申江直入南海，而萧穹要去的便是南海。
他不禁道：“天下头筹，天下间何有头筹！为了一个名头，值得吗？”
“当然值得！”听尘没有犹豫的回答道。
“我并未要与人争这第一，我也本不是第一！”萧穹道。
听尘摇了摇头，“居士啊居士，你之如何本就不是你来自评，那头筹也并不是你说不是便不是的，你不在意，可红尘里的人在意，为了这分在意，便非得要分个输赢。”
“可我只是过路。”
“可天下有人非说你比他们强！”
“那便去找那开口的人。”
“可天下人只认一方压服一方，你改不了天下人的看法，潮令也不在意你的看法，他们能被称为驭水第一，靠的便压服天下出头人。”
“压服天下出头人？”
萧穹不由得摇了摇头，“世间太大，总有自强人，怎么压服！”
听尘道：“所以压服出头人！”
“居士如若再往南，只怕便永远落在这红尘恩怨之中，再难得圆融！”
听尘觉得，世间的逍遥道人实在是不多了，而像萧穹这般带着一丝怜悯心的散道人更是难得，佛祖割肉喂鹰是大慧，那么道人的忍气吞声呢！
他终究觉得对道人太过不公了。
“圆融！”
萧穹抬起头，看向了天穹，天很白，苍白，这白便是天的圆融，道心呢，心的圆融又是什么。
老人们说无瑕才能无垢，说见空禅二宗，可是人终究只是自己，也只能自己来圆融。
“人心似铁，红尘如炉，我躲得太久了，不如让这把红尘火来烧一烧，看能否烧得通透，烧出一圆融道心！”
萧穹搭上了渡轮，其实他更想走，他很想一路看看那远江边上的白沙滩，很想站在那弯流的巨石上看看江上的风景，可行驶的车船就像时间，时间是不等人的，车船也是不等人的，所以萧穹只能在船头眼看着它们离去，而无法走进那浪漫里。
“长生，长生，世人迷恋它的原因不正是因为有了它便能体验遍世间所有的浪漫吗！”
萧穹轻轻的低喃道。
“只怕世人所求的长生并非是萧居士的心中的浪漫！”
听尘在萧穹的身旁轻轻回道。
萧穹回头，他只是习惯的回头，问道：
“那世人所求的长生是什么呢？”
听尘一笑，道：“世人所求长生，乃生杀予夺之主宰！”
听尘的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但顷刻间又被一点精光黯淡了去，他轻轻叹道：
“红尘里的人最是爱那无穷欲望！如若主宰，便是圆满！”
“你也爱吗？”萧穹问道。
听尘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笑道：“爱，大爱！”
“不然，居士所乘的渡轮从何而来呢！”听尘笑道。
萧穹打量了一下听尘，道：“可你是个和尚！”
听尘点了点头，回道：“红尘里的和尚。”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红尘终究还是未能将我熬炼成佛，倒是让我越像众生。”
听尘的话透着一股子机锋，一时间让萧穹也不知道，和尚到底是像众生的好还是像佛的好。
但是他终究是知道一个真正的和尚的，所以他轻轻道：“像心苦的好！”
听尘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能像，不能像，世间只有一个心苦禅师！”
萧穹忽然发现听尘的心很通透，这个和尚是真的参空和尚，只是空与红尘欲混杂在了一起，自成了他的通透。
“也不知你这样的和尚能不能成佛！”
萧穹回过头，轻轻的道。
听尘闻言双手微合，“自往前，佛如若怜我，自让我成佛，佛如若爱护我，便让我得欲！”
“不回头？”萧穹问道，他觉得和尚如若回头，放下欲念，一定可以成佛。
听尘摇了摇头，“不回头！”
他笑道，“居士不也没有回头吗？”
萧穹点了点头，他们是参过经的人，参过经的人才会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修法，不然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