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自古风云我辈出

  春申江水就像是一把剑斜撩进魔都的中心。
  魔都是一个很年轻的城市,年轻的城市总是不平静的,总是不停变化的,也总是喧嚣的。
  当渡轮行进了春申江,渡轮后就开始跟着几艘小船,小船上投来一种审视的目光,让萧穹觉得不怎么舒服。
  但魔都是讲规矩的地方,在这里无论你用什么眼光看人,都不能是坏了规矩的理由。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规矩,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规矩,萧穹无意去触碰这些规矩,也不愿去坏了这人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稳。
  “他们来了!”听尘的声音有些苦涩。
  “居士下了船,便一脚踏入了红尘,贫僧只能祈愿居士离开之时,仍是居士!”听尘轻轻的道。
  “他们会一直跟着吗?”萧穹问道。
  听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居士进了城,便入了局,局是不由人的,局只是要分个胜负,定个输赢。”
  “如若我不理呢?”萧穹问道。
  听尘摇了摇头,“居士不愿理的事情多了,但是居士在乎的东西也多,他们不会来找居士,但是居士一定会去找他们!”
  萧穹叹了口气,是啊,人间不怕偷窃,只怕惦记,如若被惦记了,必然便不得安宁。
  “那便看看吧,看看我究竟还在乎什么!”萧穹轻轻的道,朋友,他的朋友好像不需要他的在乎!
  在三声汽笛的轰鸣之中,渡轮平稳的驶进了春申港,听尘和尚轻轻的做了一个佛礼,告别道:“居士,贫僧这便进红尘了。”
  听尘说完便从渡轮的阶梯走下,在港口,一群和尚正等着听尘,听尘穿着他那红艳的袈裟,带着那红润的笑容,走进了那盛大的佛学欢迎会中,然后消失在礼花与掌声里。
  萧穹笑了笑,他还是不明白一个和尚要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他不由得想到了心苦,如果把听尘换成心苦会是怎样一般场景。
  他想不出来,所以就不再去想了。
  在船员的招呼声里,萧穹缓缓走下了船梯,他许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了。
  许久是多久,他只记得上一次他来春申江看那座高楼的时候他还很年轻,还在学习春申江的江边公园究竟如何设计。
  时间啊,时间从不等人,以至于他再回望江边那棵榉树的时候,它已经成了玉兰,城市啊,永远都走得那么急。
  “师傅!”
  一道充满生趣,充满了喜悦的声音越过风的传到了萧穹的耳中。
  莫明幽还是那么猴急,又那么快乐。
  “听尘方丈说你要来,我们就在外头等你,结果他们都走了你还没出来,我就让许一诺他们守着门,自个儿进来找你了。”
  莫明幽说着这话的时候很是自豪,好像这样能够彰显出他们的亲近。
  萧穹看向莫明幽,也看见了他身体里头的灵光,很正常的增长着,不愿多一分也不愿少一分!
  难怪他能那么快乐!
  “南海的事情我听说还要好久,师傅有住的地方吗,没有的话我家就很不错,就我一个人,你要是来了就咱俩!”莫明幽一脸光彩的道。
  萧穹摇了摇头,他有心事,有心事的人在哪儿都待不安宁,他想先了结心事。
  莫明幽看出了萧穹的心事,道:“师傅不用担心潮令,只要他们还想在魔都呆下去,他们就不会坏了规矩,最多也就是耍些手段,跟许一庆一样,没啥好担心的。”
  看来许一庆给他的影响真的很深,不过也好,至少让他晓得这个世道上有的人就善于制衡,于无声处取利,于无形处有得。
  但潮令不是这样的,潮令是一群敢为天下先的人,从他们那压服天下出头人的处事方式便能看出,他们是一群意气正盛的人,盛得就像是这座城市,总得要个头筹。
  摇了摇头,萧穹道:“我打算好好看一看这座城,看还能不能遇见旧识。”
  “师傅在魔都还有旧识?”莫明幽显得很惊奇。
  “是谁啊,只要师傅说个名字,我一定给师傅找出来。”
  莫明幽永远也想不到,萧穹所说的旧识竟是春申江畔的树,碑。
  春申江畔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可美的东西总是短暂的,春生夏死的花草,五年一换的灌木,甚至连一些高乔,仅仅因为枝干腐朽碍了观瞻便被掘起更替,所以数年之间萧穹在春申江畔的旧识便已经不多。
  只剩下那座高高的碑,以及几株挺过了炙热霜寒熬炼的高乔。
  但最是没变的却是一个角落里的红枫,这家伙最能经历世道的熬炼,以至于与萧穹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于是萧穹就在这红枫的角落里坐下,看着江畔来来往往的人。
  莫明幽觉得无聊,于是四人便约在了不远处的茶厅,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江景。
  对于他们而言,春申江十几来并没有什么改变,因为一次掘几株草几丛灌木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寻常到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
  萧穹看着人来人往,也在等着该来的人。
  潮令是一群意气着要压服天下出头人的人,这样的人是没有耐心的,让他们跟萧穹一样空耗时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魔都也不允许有空耗时间的人站在头筹。
  所以一个穿着中山装,面容儒雅随和的中年坐在了萧穹的身旁。
  只看面容,无论谁也想不到,这样儒雅随和的面容下,竟有着一颗压服天下出头人的心,但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这样,讲究泰山崩而色不改的心怀。
  “潮令,姜来。”
  中年伸出手来,他坐得很直,本就高耸的身材显得更为硬朗,俯瞰着卑着肩的萧穹。
  萧穹很多年没有这样正式被一个人问候,他不由得立起身子,回握住姜来的手。
  “萧穹,字如纸。”
  问候完,萧穹又耷回了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把身子摆得直挺,他的眼里是流逝的时间,而在流逝的时间面前,人是卑弱的,在流逝时间的面前,永恒好是一种奢望。
  姜来不知道萧穹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来的目的。
  “你来了,就是一种宣争,我们总是要分个高下的,在哪儿,你来定!”
  姜来看着春申江,但他眼里的春申江与时间无关,他眼里的春申江就像是这座城市的无数英杰,浮沉起落,现在潮令漂在上面,现在萧穹要把潮令压下去,现在潮令不想下去。
  “我来,只是因为我要去南海!” 萧穹道。
  “去南海的路太多了,春申江只是这千万条的一条。”姜来道。
  “可是我就想走这一条!”
  姜来回头看着萧穹: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还是走了这条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心头的意气吗!觉得凭什么潮令一句话,就要让你回头。”
  姜来摇了摇头,“所以你是有争心的,所以你也不算无辜!”
  姜来起身,“这座城市容不下庸人,我们自觉不是庸人,就为了这分自觉,我们都该受下这分代价。”
  萧穹摇了摇头,轻轻的道:“我喜欢看着春申江,但是我更喜欢看着墨水的蝶,我与这城没有缘分,是不是庸人也就没有关系。”
  “可是你来了,你人踏在了这里。
  从你踏上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有关了。
  魔都的人很多,傲气的人也很多,许多人说你们楼外楼是天底下最傲气的人,我们觉得我们才是!”
  姜来走了,话不投机便不用再多说,他该说的也本都说完了,他也本就不是来讲道理的,他只是来告诉这个人的。
  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是心苦,或者刘恨,或者凤朝歌,这三个人里面任何一个人,姜来都不会来这里。
  因为心苦是一个让世间和尚都无地自容的和尚。
  刘恨是从南到北,把能打的不能打的都打服了的武夫。
  凤朝歌是凭借九剑压得天下刀剑客这一世都抬不起头的纯粹疯子。
  萧穹不是,他还没有驱散过这个世界的风云,所以风云都不畏惧他,风云都想着吹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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