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亲

  天不亮时,苏苒青就被宫里的嬷嬷叫起,开始梳妆打扮。今日是她要随西境使团离开的日子,只因是沐珏熠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和亲,朝廷上下都甚是看重。
  皇宫上下皆是张灯结彩,途经各处更是十里红妆,一片喜气洋洋之象。
  沐珏熠很守信,将宫中的一应事物都以高于公主出嫁的规格来办,更是命皇后,为苏苒青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也算是不枉她替自己的妹妹远嫁。
  他还派了赵昀和宁翊等军中大将,一同护送和亲队伍直至西境,
  苏苒青妆扮完毕后,由嬷嬷们带着走出了自己的宫门,来到了大殿之上。此时,鄞桓已经等候多时了,当他看到苏苒青的那一刻,虽说脸上有珠帘遮挡,也丝毫没有遮挡住她的美貌。
  苏苒青站定后,行礼说道:“臣妹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吧。”沐珏熠的声音缓缓传来。
  接着,由沐珏熠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开始宣读圣旨。而后,苏苒青与鄞桓一起,向沐珏熠和皇后敬了茶。几句叮嘱之后,苏苒青便要随鄞桓走了。
  众大臣随着沐珏熠送他们出了大殿门后,苏苒青站定下来,缓缓转身跪下来,朝着沐珏熠和皇后叩首道别。起身后,她的目光看向了宣王,只一瞬,便看到了宣王那清晰可见的华发,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
  苏苒青心下一怔,心想:王爷的头上竟生出了如此之多的白发,这几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王爷,请原谅苒青的一意孤行,此后余生,苒青都没有福分再为您煮一壶茶了……
  鄞桓轻瞟了一眼,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了,低下头温柔地说道:“公主,吉时已到,请随本王走吧。”
  他的话将苏苒青的视线拉了回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是,大王。”
  随后,她便在众臣朝拜下,与鄞桓一同坐上了马车,随着和亲队伍出发了。
  沐珏熠命众人散去之后,宣王与身旁的迟苓悦耳语了几句后,便独自出了宫,悄悄地跟在了和亲队伍之后。
  “禀报大王,后面有人一直跟着,是,是……”
  出了城门后,夕疆还是察觉到了队伍的后方一直有人偷偷跟着,他便想了个法子转身去查探了下。看清楚来人后,便回到马车一侧,支支吾吾地禀报了鄞桓。
  “说!”鄞桓闭着双眼,严厉道。
  “回大王,是宣王和江篱。”
  苏苒青在听到他二人名字的时候,心下一紧,双手攥紧,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鄞桓却依旧在闭目养神,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并未看她。
  “哦?看清楚了?”鄞桓问道。
  “是,属下亲自去查探的,确信无疑!”
  “嗯,等到了前面的驿站,就让队伍歇歇脚再走吧。”
  “是,大王。”
  夕疆接到命令后,便马上去传令了。
  鄞桓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苏苒青独自发呆想事情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
  “想必公主方才也听到了吧,那个人一直跟着咱们呢,本王想着,公主这几日一直被困在宫中,与老朋友之间许是还缺一个正式的道别吧?”
  “那大王希望瑶青怎么做?瑶青照做便是了。”苏苒青不动声色地回道。
  “本王认为,谁都有过去,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直面自己的过去。你们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本王已经都知道了,既然有误会,何不在走之前一一化解了呢?省的到时候夜长梦多,本王还要为此担上这善妒的名声了。”
  “大王果然消息灵通,竟连这宫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真叫人佩服啊!”
  “好说,好说,只要公主愿意真心为本王,那本王自然也不会吝啬真心实意。毕竟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与本王相提并论的人,本王爱才,见其少年华发,也是于心不忍呢!”
  “好,那就依大王所言,瑶青去就是了。”
  到了驿站后,鄞桓下了马车,转身又将苏苒青接了下来,两人表现的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此起彼伏的羡慕之声在和亲队伍中回荡着,就连柒昂也不得不表示,自己从未见过鄞桓如此喜笑颜开的一面。
  苏苒青在鄞桓的示意下,独自朝后面走去,宣王和江篱也看出了她的用意,于是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臣妹见过王爷,王爷安好?”苏苒青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苒青,你?”宣王被她的一句话逼的欲言又止。
  “小苒青,这里没别人,你何故如此见外?”江篱皱眉问道。
  “江大哥慎言!这里哪有什么苒青,只有皇上亲封的瑶青公主,礼数自是不能省。”
  “好,好,都依你吧。”江篱叹气地说道。
  “我会永远感念你为我做的一切,青儿,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若是他鄞桓对你不好,我定会带兵踏平西境,迎你回家!你,你记住了吗?”
  “是,臣妹记住了,王爷永远是臣妹最坚强的后盾,相信大王心中也是明白的。还请王爷放心,臣妹此去西境,定不会再授人以柄!”
  “小……公主,你要记住我们大家都不会忘记你的,你一定要按时给我们寄书信来,但凡你在鄞桓那里受委屈了,尽管回家,江大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江篱认真地说道。
  苏苒青低头笑了笑,轻轻地点头应下。
  “这是我之前给你买的,本想着成婚那天送与你的,可惜……他终究是比我有福气!现在我还是想把它送与你,就当作兄长送你的成婚之礼,收下吧。”
  “王爷……”
  苏苒青看了看宣王,又看到江篱一直在冲她点头,想了想,还是将盒子接了过来。
  “劳王爷费心了,臣妹定会好好珍藏!”
  “好了,今日就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愿瑶青妹妹平安顺遂!”宣王郑重地说道。
  “江篱愿瑶青公主从此一生安康,顺心如意!”
  “多谢二位的祝福!瑶青还有一事相求,望王爷能应允。”
  “青儿,凡你所求,我都必当做到!”
  “瑶青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赵将军一家,还望王爷能照拂一二。”
  “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我沐珏旻在一日,赵昀及苏氏兄妹便是我的亲人,此生定当护其周全!”
  “多谢王爷成全!瑶青拜别!”
  苏苒青行礼后,起身时已是眼眶湿润。她知道此去便是无缘再见了,以她的身体状况,终将是要在西境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鄞桓见她回来,便起身迎了上去,说道:“你,哭了?”
  “我此生最对不住怕就是致渊哥哥和湘姐姐了,我的自私之举不知会给他们带去多大的影响,所以我都不敢当面与他们道别,只好请求宣王对其照拂一二,也能让我的内心好过一些。”
  鄞桓听罢,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宣王二人,宠溺地将红着眼眶的苏苒青搂入怀中,轻声说道:“我的暗卫们并未召回,他们会像守护你一样,守护住你的亲人!”
  苏苒青在鄞桓的怀中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走吧。”
  鄞桓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盒子,另一只手牵着她向马车走去。
  “夕疆,传令下去,全队出发,天黑前务必赶到客栈。”
  “是,大王。”
  随后,鄞桓便带着苏苒青上了马车后,赵昀回身,对他们拱了拱手,便上马走了。
  宣王和江篱看着远去的队伍,心中似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他们心中何尝不知,以苏苒青现在的身体,能扛过几时还犹未可知,今日这一别,怕是今生都再难相见了。
  “走吧。”宣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说罢,他与江篱便一同策马而去了。
  马车上,鄞桓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了苏苒青的身边,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苏苒青心中怎会不知,鄞桓对自己一直都是百般顺从的,只要她不说,他便不会追问,这便是鄞桓对她最大的尊重。
  苏苒青自然也愿意对他投桃报李,想着既然已决心嫁与他为妻,即便不爱,也不想他对自己有任何的猜忌和误会。
  “我刚站的有些乏了,一直没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请问大王能否帮瑶青打开?”
  “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鄞桓并未睁眼,而是将一只手放在了盒子上面,问道。
  “只说了是兄长送的新婚贺礼,所以我才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礼物。”
  “好,你说打开,本王便打开。”鄞桓睁开了双眼,凝视着苏苒青说道。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套精美的翡翠首饰,玲珑剔透的玉色,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其价值不菲。
  “公主的兄长真是好大的手笔呀,就连本王都自愧不如呢!”
  “大王说笑了,大王久居高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岂会在乎这绵薄的贺礼?”
  苏苒青说着,便从里面拿起了一根玉簪,来回地端详着,看样子甚是喜欢。
  “本王知你喜欢玉簪,若是觉得好看,便由本王为你戴上吧。”
  “今日是大喜之日,此玉簪与瑶青的红妆不甚相配,待改日再戴也不迟。”
  鄞桓那本已拿起玉簪的手,在听到苏苒青这么说时,才知晓了她的用意,心中别提多高兴了。他小心地放下了玉簪,又将盒子盖上放了回去,笑着闭上了双眼。
  宣王和江篱刚一进府,便见到了前来拜访的苏致渊兄妹。只见他们快步走了过来,向宣王行礼。
  “二位请免礼,这府中并无他人,就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了,快进屋坐吧。”
  兄妹俩跟在了宣王身后,在厅内坐了下来。
  “二位此时来府上,想必是有要事相告吧?”
  “回王爷,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妹妹说您与江神医一起出宫了,便想来问问,是否有青儿的消息?”
  “你们还真是兄妹连心呢!刚本王去送她时,她还拜托本王要对你们好生照顾,你们便马上过来询问她的消息了,你们之间还真是手足情深呢!”
  “有劳王爷费心了,青儿她,她还好吗?”苏致渊小心地问道。
  “她,她看起来挺好的,只是如今碍于身份,不免要与咱们生分几分。但是她念你们的心是真的,临别之际,她还向本王求了一个恩赐,就是无论何时,都要保全她唯一的家人。可见她对你们心天地可鉴!本王也已许诺,今后定会护赵氏与苏氏周全。”
  苏致渊和苏苒湘听到宣王如此重情重义之举,赶忙跪下来,对宣王叩首道谢。
  “快快请起,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正所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能不让他人有可乘之机。这样一来,本王也算是对得起她的一番苦心相求了。”
  “是啊,你们放心吧,她已经答应我,会按时寄书信回来的,我相信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啊,她长大了,性子也越发沉稳,总是能对事情提前预判,提早预防,就连我都自愧不如!但她这样的性子,其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她太重感情了,有些事宁愿自己扛,也绝不在人前吐露半分,这样也很容易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苏公子分析的有道理,她若不重感情,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说来本王就甚是惭愧,妄本王还算计着未雨绸缪之举,却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护不住,真是妄担这宣王之名!”
  宣王说罢,拳头便狠狠地落在了桌上。
  “王爷是这大靖国的王爷,定要想他人所想不到的,办他人所办不到的,岂是我们这些百姓能相比的?相信她的心中,也是希望王爷今后能够平安顺遂。”苏致渊说道。
  “是啊,王爷!臣妾那日在御书房口无遮拦,险些坏了大事,还望王爷不要与臣妾一般见识。”
  苏苒湘睡着便跪了下来,想请求宣王宽恕她那日的行为。
  宣王听罢,笑着开口道:“赵夫人多虑了,那日情况复杂,本王又岂会不知赵夫人的心思?咱们无非就是想在陛下面前,保全她而已。如今看来,虽说咱们依旧没有扭得过她,但起码我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本王觉得这样就够了!”
  “王爷说的即是,横竖都是我们兄妹在殿前失了礼数,应该自省!”苏致渊也跪下说道。
  “好了,好了,那日之后已经过去了,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今后有任何困难,尽管来找本王,本王绝不食言!”
  “多谢王爷!”苏致渊和苏苒湘同时起身,行礼道。
  几人又一起聊了很长时间,便见迟苓悦走了进来,苏致渊兄妹二人见迟苓悦进来时,赶忙起身向她行礼。
  迟苓悦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宣王,说道:“王爷,妾身已命人备下晚膳,王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妾身一并去准备。”
  “王妃辛苦了,这些事让他们去准备就行,王妃还是不要忙了。想当年,苏府上下对本王很是照顾,这么久了,本王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苏兄。今日得了这个机会,还望苏兄与令妹能留下来,让本王好好款待一番,如何?”
  “是啊,我与苏公子也久未谈天了,苏公子那么多,好不容易来趟皇城,还不许我们也做做地主之谊?你们就留下来吧。”
  “多谢王爷和江公子的好意,苏某心里也是十分想留下的,只是这妹婿府上独留了远筳一人,苏某答应过妹婿,他走之后,要替他好好看着弟弟的,这……”
  “哦,苏公子是担心我那个执拗的徒弟啊,好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最知他心性。反正现在还早着,我就去趟将军府,好好劝劝他,你们就先聊着吧。”
  江篱说罢,便起身出门了。
  到了将军府里,下人便带着江篱去到了赵远筳的院子。一推开门,江篱便见到了自己颓废的徒弟。
  赵远筳被推门瞬间照射进来的阳光闪到了双眼,他抬起一只手遮在了眼前,直到门再次关上,方才放下手,看清了来人。
  “我当是谁会想起我呢,原来是师傅啊。”
  “我的好徒儿,你如何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
  江篱俯下身来,周身的酒气显得更浓郁了些,他用手拨开了赵远筳眼前的碎发,仔细端详着他。
  只是几日的功夫,赵远筳便已是满脸胡渣,头发自由散落,嘴角还残留着点心渣。可见,他已是多日未梳洗了。
  江篱又抬头看了一眼已落灰的点心盘子,还有那桌上和地上的酒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样子,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徒儿本就是孑身一人,还有谁会来看我的笑话?师傅也太高看徒儿了。”
  “你这么说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师傅设下了那么多关卡,你可是眼都不眨一下,才用了短短几日,便一一攻破了它们。当时师傅就对宣称,自己捡到宝了!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成日里心高气傲的赵军医去哪了?”
  “师傅从不夸人,今日说的还是徒儿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夸别人。”
  江篱看着他一脸轻蔑的样子,想也没想,狠狠地朝他脸上打了几巴掌,忿忿地说道:“赵远筳,她今日已经出城了,她嫁人了你知不知道,那可是陛下亲封的瑶青公主,从此世上再没有苏苒青这个人了,你清醒一点吧!”
  “凭什么!明明就是他皇家的事,凭什么让我们去承担!”
  “可就算是苒青不去和亲,她的心里也从未有过你,你不是不知道的!”
  “那又怎样?就算我是一厢情愿,也总比她代嫁强!她甚至不惜自己的清誉,去成全那些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江篱气的一拳打了过去,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是大靖国的臣子,你这样怨怼陛下,可是要诛九族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哥哥和嫂嫂想想吧,难道他们的心里就好过吗?谁还不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赵远筳听后,终是流出了泪来,说道:“师傅,我曾以为自己能与你一般清心寡欲地生活,一门心思在医术上。可就是她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人生还可以又另一种选择。作为大夫,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她无药可医的病症,如今又要我接受她去和亲的事实,叫我如何能不恨?”
  “远筳,退一万步讲,鄞桓对她也是真心爱着的。不然也不会为了迎合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将她带回西境,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依目前来看,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远筳没有再开口,他心知鄞桓对苏苒青的心思,只要有他在,苏苒青便永远都是安全的。
  “师傅,徒儿好累。徒儿的心里疼,疼到失眠,疼到食不下咽……”
  江篱将赵远筳搂了过来,轻声安抚道:“放手吧,小苒青一定不愿见到你现在的模样。我们每个人都该感念她的大义,我们应该以她为傲!你大可以去研制出更好的药给她,让她少些疼痛,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这才是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
  赵远筳抬头看了眼他,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些。江篱见他如此,便心知这番话,他听进去了。
  “哭吧,孩子,哭过了今日,便带着自己的信念重新开始吧!”
  江篱坐在了他的身旁,静静地陪着哭泣的赵远筳,一直到月色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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