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定心丸

  不知不觉已至戌时,宣王见江篱还未回来,转头说道:“信宴,你去趟赵将军府,将他师徒二人接过来吧。”
  “是,王爷。”
  信宴应下,便赶忙出了府门,骑马去往赵将军府了。
  此时的赵远筳早已缓解了思绪,说道:“师傅,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了,徒儿已经没事了。”
  “那可不行,为师今日来,就是要将你带去与大家共饮的,岂能食言?想来已是好久没为你束发了,今日就试试看这手艺生疏了没有,坐吧,为师为你束发!”
  “这……”赵远筳半信半疑地坐到了椅子上。
  江篱拿起了梳子,仔细地边梳着头发边说道:“其实大家都是很关心你的,不然王爷也不会专程叫我来看你。既然我们都是因她而聚在一起的,那我们就更应该珍惜彼此,至少这样能叫她走的安心些。”
  “她,她走时可有……”
  “放心吧,这一路上鄞桓都对她百般照顾,在驿站休息时,还专程叫她过来与我们道别。她对你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还托王爷要对将军府照拂一二,她向来就是个细心周到的孩子,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
  “其实徒儿心里明白,她对我永远都怀着兄妹之意,只是我不愿面对现实罢了。”
  “感情之事是这世间最道不明的,既做不成爱人,也可以是知己或亲人。虽说她已远走,但我们的心永远都在一起,这是无人能替代的,不是吗?”
  “师傅,徒儿从前竟不知,您这么会宽慰人呢?”
  “呦,都能打趣为师了,不错,看来你小子是没什么事了。好了,去洗洗脸,换件衣服出门吧。”
  这时,只听信宴在门外说道:“二位大人,王爷命我来接你们去府上用晚膳。”
  江篱一听是他的声音,立刻说道:“信宴来了?快进来吧。”
  信宴推门走了进来,满屋子酒气熏天,将他呛的直咳嗽。
  “瞧瞧你,怎么着也算是和珏旻见过世面的人,这么点味儿就把你熏成这样了,依我看,肯定是你最近不好好锻炼,懈怠了!”
  “哪有的事?我可是每日都有练剑的好吗?身体结实的很呢!赵军医,咱能不能开窗透透气啊,天气这么好,岂能浪费?”
  “要不说还是我们信宴有眼力见儿呢,远筳,一会儿叫人来开窗吧。”
  “嗯,好。”
  赵远筳只是淡淡地边笑边更衣,并未参与他们的谈话。
  待赵远筳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江篱见他如此,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出了府门,他们一人一匹马扬长而去了。
  三人进到偏厅之时,见到宣王他们已开始谈天吃酒了。
  “远筳见过王爷,王妃。”
  “你们来的刚好,快坐吧。来人,倒酒!”
  “谢王爷。”
  “信宴,你也坐下吧,今日只是寻常家宴,并无外人,你也坐下与大家一同用吧。”
  “是,王爷。”
  说罢,宣王轻瞟了一眼赵远筳,只觉几日不见,似乎成熟了许多,眉宇之间透着不合他年龄的沉着大气,心想:这大概就是和亲之事,给他带来的别样的成长吧!
  随后,众人举起酒杯,一同感谢宣王与宣王妃的盛情款待,就这样,和谐而美好的家宴便开始了……
  这边,和亲队伍已经入住了客栈,只是他们人太多了,房间并不富余,只能是三三两两的住在一个房间凑合一夜。
  夜里,苏苒青熄灭灯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来到了客栈的后院里坐着。
  此时正值宁翊守值守,于是,他便走了过来与苏苒青攀谈了起来。
  “苒青,不,现在应该尊称你为瑶青公主才是。夜深了,公主怎么没有歇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呵呵,公主?是啊,不是宁大哥提醒,我甚至都忘记自己该是谁了。”
  “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不叫便是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似乎从未是真正的自己。”
  “为何会这样想?”
  “从前是因为湘姐姐的关系,认我作了妹妹,给了我这世间最好的身份,而如今,我却又主动抛弃了我来之不易的亲人,变成瑶青公主前去和亲。短短几年的时间,我却换了两次身份,而这似乎都不是我,早知如此,倒不如依旧做那个孤女来的自在些。”
  “正所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人生本就变幻难料,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我既知你不是真心想去西境,却又无法将你从这个漩涡中带走,自是对不住曾经的一汤之恩,也对不住致渊兄的好友之谊。”
  “宁大哥,如今怕是只有你才会与我如此分说了,青儿内心甚是感激!”
  “看吧,还说你不认识自己了呢,依我看呀,你依旧还是那个愿意在寒风中,借我热汤取暖的小姑娘,无论你是何身份,都无法抹去你骨子里透出来的纯善。”
  “与宁大哥说话就是舒服,真不知以后会有哪家姑娘能得宁大哥倾心,叫人好生羡慕。”
  宁翊见苏苒青笑了,心里也是高兴了许多。
  “这就对了,在我心里,你笑着最是好看。”
  “谢谢你,宁大哥。”
  “都是自家兄妹,不必言谢。等到了西境,怕是再也没有这样宁静的夜晚了。”
  “咦,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聊什么呢?”赵昀看到他们二人相聊甚欢,问道。
  “姐夫,你忙完了?”苏苒青说道。
  “嘘,小点声,你现在身份可是不同了,别叫人抓到了把柄。”
  “嗯,青儿知道了。”
  “将军,我见青妹妹睡不着觉,便与她聊聊天,那边的事您都弄好了?”
  “嗯,队伍都安顿下来了,也多亏了现在是春季回暖,不然弟兄们可真是不好过呢。过了今晚,怕是要开始赶路了,二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路上有不舒服的定要说出来。”
  “嗯,多谢姐夫关心,我的药带够了,况且有鄞……大王在,不会有事的。”
  “二妹,你别怪姐夫嘴笨,不会安慰人。依我所见,大王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不然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同意娶你为王妃。我知道,说到底,他不是你心尖儿上的人,但是……”赵昀说着说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姐夫想说什么,我心里也明白,他是真心对我好的。到底是我对不住他,就只此一件事,我这辈子便是无法偿还了。”
  “我记得当时他娶的侧妃就是那个绑走你的人,此次入王宫,免不了要相见,你姐姐最是放心不让下这个了,特意让我给你提个醒,她怕你再受她欺负。”
  “那就请姐夫回去好好劝慰姐姐了,青儿如今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涉世事的小丫头了,她若依旧秉性不改,青儿也断不会让她好过。”
  “啊?你是说那个当初害你染下一身伤的人,是大王的侧妃?那他还敢大张旗鼓地将你带回去,真是荒唐至极!”宁翊回过神来,气愤地说道。
  “宁大哥,放心吧,我既已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便不会再给她可趁之机。”
  “不过,坊间也早有传闻,说是鄞桓做世子时便已将她禁足于宫中,不与外界接触,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不喜政治联姻,才会对一个女子如此苛刻。现在看来,怕也是因那人害过你,才让他如此厌恶吧。”
  “此事说来惭愧,当初他是为了保下我,才迫不得已娶了她。如今,说起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竟都是他在为我妥协,想来我也是对他愧疚的很。”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咱们也总归是要向前看的,也希望你们今后能够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和包容。”赵昀说着便起身了。
  宁翊和苏苒青也跟着起来,几人又说了两句,赵昀便叫宁翊将苏苒青送回房间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和亲的队伍便再次出发了。
  苏苒青坐在马车上很是犯困,脑袋一摇一晃的,几次都差点要栽倒的样子,鄞桓见她如此,甚是好笑。
  “在本王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想睡就好好睡,省的晃的本王眼晕。”
  苏苒青听的一激灵,瞬间抬起头来,解释道:“谁晃了?明明就是马车颠的不行,与我有何干系?”
  “得了吧,要不要本王拿个镜子给你看看?怎么,昨夜思乡情切,睡不着吗?气色如此之差。”
  “是吗?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昨夜新换了地方,睡得有些晚了,今日我实在是没精神跟你吵架,还请大王饶我这一次,我……”
  苏苒青还没说完,鄞桓便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说道:“本王的腿是干嘛用的?你想睡,躺便是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说罢,苏苒青整个身子便被他弄倒,脑袋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腿上,只见他大手一搂,便再也没给苏苒青逃走的机会了。
  苏苒青试了几下,见挣脱无望,索性也不再反抗,没一会儿便睡去了。
  “大王,已赶了大半日的路程,可否让大家休息片刻?”夕疆走到马车侧面,小声问道。
  “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吧。还有,公主正在熟睡,切勿让他人来叨扰!”
  “属下明白。”
  夕疆得了命令后,下令让队伍原地休整。
  坐在马车上的鄞桓,早已是腿麻僵直,却是丝毫不敢挪动半分,生怕吵到苏苒青睡觉。
  “这女人自从昨日和那两个臭男人聊完天,便成了如此,怎么,是一夜未睡吗?竟在本王腿上昏睡了大半日都未醒,真拿本王当枕头了不是?”鄞桓忿忿地自言自语道。
  在苏苒青这里,鄞桓向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他看似冷傲孤立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温和柔软的心。
  他宠溺地看着怀里的苏苒青,用手轻轻拨开她零散的碎发,轻声说着:“你这妮子,何时才愿对本王做到袒露心扉呢?”
  说罢,他便低头,轻轻地在苏苒青的额头上印了一吻,抬起头来满足地笑了。
  宁翊一直关注着马车这边的动向,发现其一直未动,便走去对赵昀小声说道:“将军,这大王一直未下马车,也是奇怪的紧。”
  “你刚不是也听到了吗?那位夕大人传令,任何人不许靠近马车,依我看呀,八成是青儿在里面休息了。”
  “啊?可就算是青妹妹睡了,他总不能也一直陪着睡吧?”
  “嘿嘿,宁翊呀,说你这情窦难开吧,这大王啊别看对他人冷血无情,对咱们的妹妹那可是情有独钟呢,青儿虽说是替嫁,可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本将军看来,这大王可谓是良配呢!”
  “哦,原来是这样,末将真是受教了!要这么看的话,这位大王还真是对她千依百顺的呢。”
  “可不是么!不过,怎么说呢,青儿此去毕竟是要进到高墙之内的,这王宫后院里的事情牵扯甚大,我只怕她如此受宠,难免会招来怨怼。”
  “将军,此行便将末留在西境吧。”宁翊突然拱手说道。
  “哦?你可知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赵昀眼神犀利地看着宁翊,问道。
  “末将知道!末将心知将军身边人才济济,少一个宁翊,并不会对军队有任何影响。可青妹妹身边却无人可用,届时万一鄞桓护不住她,末将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这……如此行事,岂不是会误你前程?”
  “将军多虑了,末将一心保家卫国,得将军抬爱,教我如何上阵杀敌,这才在战场上有了一点威名,此生已是无憾!如今,正值将军用人之时,宁翊又岂能为了自身的前程,而将青妹妹放任不管呢?”宁翊一字一句坚定地回道。
  “说得好!宁翊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临行前,陛下确实许我可以全权处理此事,只是这合适的人选,我这心里还真是没数。今日你自请留下,真真是了确我一大块心病呢!”
  “为将军分忧,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如此一来,也能全了青妹妹当日的一汤之恩,宁翊多谢将军成全!”
  “好,好,这么久了,你竟还记得青儿当日这一小小的举动,真是难得啊!”
  “在外人看来,这点小恩确实不足挂齿,可对当时的末将来说,却是莫大的恩情!当初如若不是那几碗热汤,恐怕末将早已在帐外倒下,又哪来的好命成为副将!今日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末将为恩人做举手之劳之事,便是上天赐予末将最大的恩惠!”
  “那本将军可就将青儿托付给你了,这样一来,夫人便大可安心了!”
  “是,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誓死守护公主!”
  “好,就这么定了!”
  他二人刚说完,夕疆便下令,让大家继续赶路了。
  又过了几日后,赵昀的家书便送到了苏苒湘的手上。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书信,其中内容先是有赵昀报了平安,说他们已经过了垣巷城,快要到达西境了,还有就是代苏苒青向他们问好,并且言明宁翊自愿留下护卫苏苒青的事,让苏致渊更是大为一惊。
  他知道宁翊一直都是抱负远大的人,却甘愿为了所谓的报恩而留在王宫中做苏苒青的护卫,心中对他的敬畏更是油然而生!
  “想不到宁副将竟是如此胸怀远大之人,我哥哥当年可真是没看错他,他是真心待苒青如妹妹般疼爱,只这一点,就是我赵远筳这辈子都比不上的!”赵远筳感叹道。
  “是啊,早听闻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缘分,以前也只是对她百般照顾,如今还为护青儿周全,甘愿留在王宫中,当真是血性男儿!如此一来,我也可放心离去了。”苏致渊高兴地说道。
  “哥哥这是要走了?”苏苒湘合上信,问道。
  “是啊,此前只是因着心中记挂三妹,想等妹婿回来打问清楚了再走。如今,已都尘埃落定,我心中的石头便可放下了。这仔细算来,此次离家已是半月有余,是该回去料理家中生意了。”
  “话虽如此,可一说到要和哥哥分开,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好受呢!”苏苒湘难过地说道。
  “你瞧瞧,都嫁了人了,还是小姑娘心性,当真是被宠坏了!哥哥答应你,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况且妹婿对你如此之好,府中又有这样得力的弟弟,为兄对你可是一百个放心呢!”
  苏苒湘和赵远筳听言,二人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言了。
  三人一起在房中又聊了许久,直到下人来提醒吃饭,三人才慢悠悠地从房中走出。
  晚饭时,苏苒湘命下人送了好几坛好酒进来,想着为明日即将启程的苏致渊饯行。
  赵远筳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苏大哥,小弟先自罚三杯!”
  他说着便一口气喝掉了三杯酒,接着说道:“这几日要不是有着您在府中坐镇,这府中还不知要被我害成什么样子!”
  接着,他又看向了苏苒湘,说道:“嫂嫂,也请接受小弟自罚三杯,向您赔罪!是远筳一时气盛,一心只顾儿女情长,全然不顾嫂嫂府内府外的忙碌,让嫂嫂为远筳思虑,实属不该!”
  “好了,好了,只要你能看开了,也不枉你大哥当初对你的一番教诲!如今,事已至此,虽说都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咱们作为青儿的家人,当然事事都要为她着想,只要她能过的平安顺遂,咱们不管怎样都是高兴的,你说对吗?”苏致渊郑重地说道。
  “对,苏大哥所言甚是!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就全然不顾大家的感受。我作为一名大夫,更应该为苒青研制出适合她的药来,对得起大家对我的信任!”
  “嗯,我同意远筳这话,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今后,我们更该团结起来,这样才不会辜负青儿对我们的期盼!”
  说罢,三人又举起了酒杯,畅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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