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不相思

  午时,苏致渊的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苏苒湘没有让下人上午饭,就是为了等他一起。下人来通禀后,苏苒湘赶忙让丫鬟去告诉妹妹,自己先出门将他迎进了前厅。
  “哥哥,路上辛苦了!”
  “无妨,经常跑生意,也习惯了,府上就你自己在吗?”
  “昨日青儿有些累,我让她多休息去了,她一会儿就会过来的。夫君也说好要回来的,估计马上就到了,远筳军营有事,怕是要夜里才会回来。哥哥,你先进屋歇息吧!”
  兄妹俩边走边聊,进了屋后,丫鬟奉上了茶水,兄妹俩便一同坐下来喝茶聊天了。
  不一会儿,赵昀的马车就到了。他请了半日的假,专程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径直走向了前厅。
  “大哥,我今日回来有些晚了,这一路可还顺畅?”
  “嗯,都挺好的,快来坐吧。”
  “夫人,午饭是否已备妥?”赵昀坐下来问道。
  “嗯,都弄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说话间,苏苒青缓缓地走了进来,说道:“哥哥,你来了。”
  “青儿,你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大好,这手怎么样了?”苏致渊见到妹妹后,关切地问道。
  “手上的伤已无大碍,这几日可能是没休息好,有些疲惫。”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一起去吃饭吧。”赵昀站起身来,说道。
  几人一起走到了一旁的偏厅,下人们上好了饭菜,几人高高兴兴地吃完了午饭,苏苒湘就带着苏苒青回屋休息了。
  赵昀则是将苏致渊送回了房间后,两人都未休息,赵昀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与苏致渊听。
  “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王爷对公主的舐犊之情,真是日月可鉴,但我的身份同样也是哥哥,我也难舍自己的妹妹为他人牺牲!可我眼下还没有头绪,这可如何是好?”
  “和亲之事迫在眉睫,听闻今日西境使臣又向皇上施压了,扬言再等三日,三日之后,大靖国公主必须与他们一同离开,否则就要兵戎相见。他们走后,皇上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依旧没有要释放王爷的意思。”
  “赵昀啊,情况对我们很是不利,看来皇上马上就要召我们入宫了!”
  “大哥的意思是,皇上已经决定了,只是还想拖延几日?”
  “不然皇上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宣王关起来,不就是想对他封锁消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促成此事吗?他因宣王要牺牲自己而大怒,将其关起来,怕只是个幌子。趁此机会送走青儿,才是两全之策!”
  “这……大哥分析的有道理。皇上心思缜密,只怕这背后另有深意!”
  “所以我才说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召见咱们了,毕竟咱们是青儿的家人,即便是重新给其身份,也要支会咱们一声。”
  “可真要到了殿前,咱们可就不能抗旨不遵了!”赵昀眉头紧皱,说道。
  “那就别怪我将事情捅大了!”
  “大哥的意思是?”
  苏致渊凑近了赵昀,小声嘀咕着。
  赵昀听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大哥真是聪明,若不是你说,我都忘了宣王府中还住着一个江篱呢,倘若让他知晓了这一切,他定会尽全力帮我们的。事不宜迟,我马上行动。”
  说罢,赵昀便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将军府。
  天黑之后,赵昀叫赵远筳寻个由头,去把江篱叫到军营里来,赵远筳并未问其缘由,便出了军营。
  这天,沐珏熠以犒赏军队的名义,将赵昀及其家人一并召入了宫中。江篱看到迟苓悦坐着马车出府了,想着时机成熟,便独自离开了王府,也进宫去了。
  席间,赵昀和几个副将陪着皇上喝酒看舞,女眷们也在身侧陪同着,气氛恰到好处。
  苏致渊和苏苒青只是亲眷,被沐珏熠安排在了另外一处,并悄悄派了人在门外看守。
  散席后,沐珏熠命赵昀带着他的亲眷们留下,说是有事相商,几人便一同来到了御书房。
  当苏苒青再一次出现沐珏熠面前的时候,他尘封已久的心又荡漾了起来。当年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是这般模样,他的心瞬间不舍了起来。
  皇后见到苏苒青时也怔住了,她的眉眼大气端庄,相貌清秀可人,也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她。此时的皇后也看出了沐珏熠的心思,她终于知道,当年皇上为何会屡屡去宣王府中议事,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了。
  江篱这时也已经找到了宣王被关的宫殿,用了些手段便将其带了出来。
  “江篱,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如此猛撞行事,万一被皇兄怪罪下来,你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宣王呵斥道。
  “唉,为了你和小苒青,我也豁出去了,你记得一定要保下我就好。”江篱笑着说道。
  “苒青?她出什么事了?”
  “你到了就知道了,现在她已经在皇上的御书房里了,你快去救她吧。”
  “什么?皇兄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还不是为了和亲之事!咱们边走边说吧,晚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江篱一边走着,一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宣王讲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苒青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图,才会回来的?”宣王听后,大惊失色地问道。
  “是的,不然她也不会说动了苏少爷放她出城,她担心你兵行险招,才会匆匆赶回来。前几日,又去找了鄞桓谈判,只是最终结果如何,怕也只有他二人知晓了。”
  “她的心思竟变得如此深沉,她怎么能想到用自己来换?”
  “珏旻,她同你一样,只有在遇到你的事情时,她才会这样,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了御书房外,却被沐珏熠的贴身太监拦了下来。此时的宣王也顾不得礼数了,推开几个拦门的人,就冲了进去。
  “皇上,是奴才没用,拦不住宣王,还请皇上降罪!”
  沐珏熠见宣王和江篱突然出现,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并未多言,挥了挥手让太监下去了。
  只见宣王双膝跪地,大声地说道:“是臣弟未照皇兄旨意,私自出来见驾,还请皇兄恕罪!”
  “今日朕这御书房倒是热闹,一个个的都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出事了呢!”
  众人听后,皆跪了下来,等待沐珏熠发话。
  “还请皇兄息怒,切勿与臣等一般见识,一切都是臣弟的错,皇兄降罪便是!”宣王一字一句地说道。
  “哼,朕哪敢降三弟的罪呀,朕就是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才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皇上息怒,小心伤了身子!”皇后在一旁劝慰道。
  “罢了,都起来说话吧!既然大家都在,那朕就直说了。”
  皇上将和亲之事的利害关系,与众人说了一遍,又说到了一个新的法子,直接看向了苏苒青,询问她是否愿意。
  苏苒青起身跪了下来,不卑不亢地说道:“民女苏苒青愿意为……”
  “万万不可,还请皇兄收回成命!”宣王未等苏苒青说完,便站起身来说道。
  “放肆!朕问的是她,与你何干?别忘了你的身份!”沐珏熠说着便看向了迟苓悦。
  迟苓悦心中凛然,赶忙上前与宣王耳语了几句,将他带回了座上。
  “朕想与诸位商议,想认苏苒青为义妹,封为瑶青公主,下嫁西境和亲。但这也只是商议,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苏致渊跪在了地上,说道:“皇上万岁,草民乃青儿的长兄,虽说青儿并非亲生,但在草民心中,早已将她认作亲妹妹,并将青儿的名字写进了苏氏族谱。青儿年纪还小,草民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还请皇上明察!”
  苏苒湘也跪了下来,说道:“回皇上,青儿身份本就低微,纵使抬了她的身份,也未必能入了西境国君之眼,还请皇上三思啊!”
  “朕赐给她的身份,可是与瑶安公主一样的尊贵,西境当初也只是说要求娶大靖国的公主,并未指名是谁,想必他们也不会为此太过争辩。再说了,苏苒青嫁入西境,今后可就是西境的一国之母,总比留在家中受人诟病的强!”
  “皇兄何出此言?”宣王忍不住问道。
  “三弟没听说吗?自从三弟当日大闹大殿之后,便被有心之人将苏姑娘曾入住王府之事传了出来,还说她曾被掳去西境王宫多日,与那鄞桓不清不楚的,试问这样一个女子,日后要有哪个婆家敢要,她要怎么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皇后开口道。
  “什么?他们怎么敢?当年之事,皇兄皇嫂不是不知道,为何要轻信谗言?”
  “三弟糊涂啊,我们心知肚明又有什么用?难道还堵住百姓之口?自古以来,女子的清誉最为重要,如今也是为了她好,才想到这样的法子,相信西境是不会有怨言的!”皇后回道。
  一直听着的苏苒青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她知道这一定是鄞桓在捣鬼,不是他,谁又会知晓她在西境王宫的事?
  想到这儿,苏苒青低头勾起了嘴角,她知道鄞桓一直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对于自己,他总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帮她解决困难。
  江篱此时坐不住了,他深呼吸了几次,跪下说道:“皇上明鉴,苏苒青她……她身子不好,恐无法完成和亲任务。”
  “哦?你是名医,你倒是说说如何个不好法?”沐珏熠眯起双眼,威严地问道。
  “回皇上,她……她早年因得过一场大病,导致气血大亏,无法……”
  江篱正想着要怎么温婉地说出口,便被苏苒青一把揪住了衣袖,他转头看到了苏苒青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宣王观察了下众人的表情,他看到就连皇后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立刻走上前,让江篱说下去。
  “你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宣王俯下身,一把抓起了江篱,问道。
  “当年,当年你中的毒名为嗜血,需处子之血做药引,一日三次,连喝7天,方可解毒。当时情况紧急,找不到献血之女子,就,就……”江篱支支吾吾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康王跪了下来,接着说了起来,将剩下的秘密公之于众。
  只见迟苓悦顿时大惊,瞪大了双眼,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日见苏苒青时的场景。突然就明白了,心想: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自己命不久矣,无法伴王爷左右的原因,竟是因为如此。
  最后,苏苒湘起身,将苏苒青拉到了宣王的面前,掀起她的衣袖,说道:“王爷,这就是臣妾的妹妹为救你留下的刀伤,您好好看看,这凹凸不平的蚯蚓般的伤痕,纵是用了多少好药,都无法抹去!臣妾斗胆请问大家一句,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为何你们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皇后看到这伤痕忍不住别过了眼睛,皇上则是起身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曾经有过一丝心动的女子,竟已成如此模样,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此刻的宣王忍着心中的疼痛,眼角渗出了泪水,说道:“这就是当初一直闭门不见的原因?你为了救我,牺牲了一个女子的所有,苏苒青,你真是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还有你们,当初戏演的如此逼真,竟都是为了瞒天过海!我,我……”
  宣王还未说完,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吓的江篱赶忙将他扶到了椅子上。
  苏苒青见状,索性也不藏了,再次跪下,说道:“回皇上,民女已伤了根本,后又因被掳得了寒症,终日以药为食,大夫说,说,说民女活不过两载。如今,民女自愿变换身份入西境和亲,西境国君对民女也算是青睐有加,这样一来,既可解我大靖国之燃眉,又可保住宣王与瑶安公主两人,岂不两全其美?还请皇上成全!”
  “你,你再说一遍?”
  苏苒青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江篱,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宣王用力地要摇晃着江篱的双臂,问道。
  江篱闭上了双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未发一言。
  宣王突然腿软,又一次跌坐在了椅子上,迟苓悦只能在身旁干站着,却不敢上前劝阻。
  沐珏熠伸出双手,将苏苒青扶了起来,转头看了眼宣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他已是不忍再看苏苒青,转过身去,郑重地说道:“来人,拟旨!”
  “皇兄三思啊!”
  “皇上三思啊!”
  众人都跪倒在地,想求沐珏熠收回成命,却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宣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拨开了众人,走到苏苒青的面前,问道:“苒青,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与鄞桓?哪怕当初是他对我下毒,哪怕当初是他的属下绑了你,哪怕你根本就不爱他,你依旧愿意嫁给她?”
  苏苒青并未思索,抬起头凝视着宣王,一字一句地回道:“回王爷,民女苏苒青在此发誓,自愿嫁与西境国君,从此与王爷两不相欠!”
  “苏苒青!你,你是不是疯了?”
  “王爷,您当初将我带回王府医治,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今苒青长大了,可以为王爷做事了,这次就当作是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难道您也要阻拦吗?”
  “可是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嫁过去,意味着什么?”
  “知道,至少在我还活着的这段时间里,可以护边境的百姓安居乐业,可以护淇姐姐一生平安,可以……可以让王爷留住唯一的妹妹,这就是我还活着的价值,难道不对吗?”
  “杀人诛心,你懂不懂?”
  “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拖着一身的病痛,顶着并不好的名声,试问你让一个这样的女子要怎么活下去?现如今,我只是想抓住这样一个可以让我活的更有动力、更有价值的机会,难道这样有错吗?”
  “那我呢,我怎么办?你叫我如何坦然的面对?如何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用命换来的这一切?”
  “王爷,一切都过去了,你不欠我的!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心中有家国、有百姓,骁勇善战的宣王!放手吧,求你了,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宣王闭着双眼,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倾泻而出。他慢慢地放开了抓着苏苒青衣袖的双手,苦笑着摇着头,向门外走去。
  沐珏熠见状,怕宣王一时想不开,看了眼康王等人一个眼神,命他们照看好宣王。于是,他们便跟在宣王身后走了。
  随后,沐珏熠按最初的商议,将苏苒青认作妹妹,下旨封其为瑶青公主,身份地位要比瑶安公主还高,并为她和西境国君赐婚,叫人即刻宣旨,将其昭告天下。
  他还赏赐了苏苒青很多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作为嫁妆,下旨封了苏苒湘为诰命夫人,赏赐了苏致渊一个免死金牌,以作安抚。一切安顿妥当后,便叫众人都退下了。
  此时的苏苒青已贵为公主,自是不好再回到将军府去,便独自留在了皇宫中。皇后为她安排了一座宫殿,吃穿用度等都是按照公主的规格,就这样让她安心地住下来,等待出嫁之日。
  自此,世上便不再有苏苒青,而是多了一个瑶青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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