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换我可好?

  午后的阳光明媚,宫里的花似有似无地开着,郁郁青草早已按捺不住地呼之欲出了,这个时节的后花园有着别样的风景。
  沐珏熠前夜与皇后诉了不少心事,前朝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皇上,他也许要的是不多,仅仅太平二字。可作为兄长,他却不得不瞻前顾后。
  直到深夜,沐珏熠都未眠,他翻过身去,想起了当初在清木园里见到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又想起了宣王为了她抗婚大闹,他的心便抽痛不已。
  于是,在上早朝之前,他就吩咐了皇后,让其召宣王妃和赵昀的夫人进宫。
  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在清风和煦的午后让人备下了茶点,召宣王妃和苏苒湘进宫赏花。
  苏苒湘刚吃过早点,便接到了皇后的口谕,本想着去看看苏苒青休息的如何,却在进到她院子里时,才从丫鬟的口中得知,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找康王叙旧。
  苏苒湘回到屋里,怎么想都觉得今日皇后的召见定是不简单,却又没有理由拒绝,心乱如麻之下,便想找自己的夫君商议一番。
  于是,他便坐着马车,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苏苒青找了一处离鄞桓住处不远的茶楼,她要了壶茶和点心,仔细思量着见到鄞桓后要说的话,但她等了许久,鄞桓都未出现。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鄞桓正在与西境的使臣激烈地讨论着。沐珏熠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避开和亲的话题,晾了他们许多日,却还是在避重就轻,依旧没有结果,这让西境的人很是不满。
  鄞桓也是因着新君继位,又有着大妃娘娘的嘱托,对大靖国人一忍再忍。
  以柒昂为主力的使臣们商议了许久,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西境大军虽逼近边境,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仍不可轻举妄动。毕竟鄞桓刚继位不久,眼下最需要的是同盟,而不是战火动荡。
  眼见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人还是提出更好的对策,鄞桓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了。
  他与夕疆赶忙从后门上了马车,赶去了约定地点。
  苏苒青一直在房间里等着,但她并没有干坐着,而是与伙计要来了纸和笔,悠闲地画了起来。
  正欲收尾的时候,鄞桓推门进来了,他看到苏苒青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笑了出来。
  “哈哈……现如今,恐怕就只有你还能如此随心所欲了吧!”他转头又对夕疆说道,“守好这里,不让要任何人进来。”
  关上门后,鄞桓并未催促苏苒青,而是慢慢地走近了她,看到她的画中有涓涓细流,竹叶随风而动,心想:这大概便是苏苒青心中向往的日子吧。
  苏苒青画好后,放好了笔,画纸则是留在桌上等待墨迹干透。
  “你来了,我点了这里最好的茶,来尝尝吧。”苏苒青微笑着说道,又倒了两杯茶,坐了下来。
  鄞桓注意到了她手上缠着的布条,问道:“你的手怎么又伤了?快让我看看。”
  还未等苏苒青答话,鄞桓便将她手上的布条拆开了。
  “你这只手本就有伤,这一看就是又被烫到了,想必当时一定很疼吧?”
  “已经好几日了,都快好了。”
  苏苒青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鄞桓一个眼神吓到不敢妄动。
  “就知道瞎说,这哪里就快好了?当时烫的肯定不轻,不然怎会如此红肿?”
  鄞桓低头闻了闻药味,点了点头表示药还不错,又喊了夕疆去找药箱来,他要重新包扎一番。
  “不用这么麻烦吧?你是看不上我包扎的水平吗?”
  “废话,眼看着天越来越热了,你再这样下去,怕是手都保不住了!给,今日出门急,身上就只带了这瓶药,改日我再给你多送去些。”
  “你知道我住哪里吗,就敢给我送药?”
  “不就是将军府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嘛!再说了,你都给半夜出来送信,我还怕正儿八经地给你送药吗?”
  “可将军府里有远筳在,他会给我药的。”
  “得了吧,我可看不上他,你这手必须我来治!”
  此时,夕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将药箱轻轻地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苏苒青的手,就赶紧离开了。
  鄞桓打开药箱后,先是给苏苒青下了几针,又掏出了药重新涂抹,最后用布条小心地包了起来。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直接说吧,找我有何事?”
  “是,是因为瑶安公主,她……”
  “我知道的,她不愿和亲,正跟她皇兄闹着呢。怎么?她的事你也想管?”
  “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妄议国事,但瑶安公主与我情同姐妹,当年我病重时,还是她衣带不解地照顾着我,她……”
  “你还好意思说?她可是沐珏旻的亲妹妹,当年自己不救她哥,却要搭上你的性命,她就算把命赔给你都不足为惜,还有脸说照顾过你呢!你若真是长点心,就该少与这皇室之人来往!”
  “对,你说的是有道理,可她的身份尊贵,能愿意不计得失地与我这样的人做姐妹,也该算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鄞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儿,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这么说吧,我也不想泼你冷水,现在他沐家人才是被动的一方,南北面都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一个疏忽,便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老实说,为了百姓的安危,我也不想挑起战事的,只是这大靖国一拖再拖,都这么久了,嫁还是不嫁,始终没个定论。我能忍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苏苒青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他的取舍困难,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我和她换,你,你会怎么想?”
  鄞桓还在气头上,随口说了句:“换?如何换?难不成你要当公主嫁给我?”
  苏苒青没有出声,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鄞桓突然反应过来,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道:“你什么意思?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你是疯了吗?想出这样的法子!”
  “你小点声!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吗?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但是,但是我有着姐夫的关系,定会向皇上争取一个身份来配你的,难道这还不行吗?”
  “苒青,我是喜欢你,我做梦都想娶你,可那必须是你想嫁给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别人而嫁给我,你懂吗?”
  “我……我这不是也不想百姓遭殃嘛,我是进过集中营的人,我深知两军交战,对百姓意味着什么,你们这样不紧不慢地僵持着,边境的百姓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个小女子,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了!”
  “我今日才知道,你是如何把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的头头是道,我差一点就要信了!你真正为了谁,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
  “你……”
  鄞桓很是恼怒,双手紧抓着她的双肩,不停地质问着她。最后,他用力过猛,甚至将她推倒撞在了柱子上。
  苏苒青的情绪也十分激动,她突然感觉到呼吸急促,手又开始不停地颤抖,于是,右手开始不停地在荷包里翻找。而此刻的鄞桓也是过于气恼,背过身去,并未看到她的模样。
  苏苒青此时虚弱地瘫在地上,右手用力地将瓶子取出,却发现里面没有药了。
  “怎么会,鄞桓,救救我,救救我……”
  苏苒青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很快,她便倒地不起,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
  就在瓶子从手中滑落到地上的刹那,鄞桓终于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他赶忙跑了过来,先是为苏苒青把脉,又喊了夕疆进来,从药箱里取出针包,为苏苒青施针。一番折腾之后,才感觉她的手温热了一些。
  鄞桓没有时间多想,一把抱起苏苒青快步上了马车。他知道苏苒青的药定是留在将军府,便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
  起先,府前的护卫看到他们还想阻拦,但看清来人怀里抱的是苏苒青后,赶忙让路。府上管事的反应也快,一路小跑着将他们领进了苏苒青的房间。
  鄞桓将她放在床上之后,便问房里的丫鬟:“你家小姐的药在哪?”
  “药,药在哪?对,在这儿,都在这个盒子里!”小丫鬟显然已经慌了神,回道。
  夕疆立刻走过去,将盒子取回来打开,鄞桓看到里面的药瓶,伸手拿了出来,倒了三颗小药丸,放在了苏苒青的嘴里。但他发现苏苒青已经没办法自己吞咽了,于是,心生一计。
  他向夕疆喊道:“水,快拿水来!”
  夕疆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鄞桓。鄞桓端起来喝到了自己的嘴里,撬开苏苒青的下巴,俯身对上了她的双唇,一点一点地喂了进去。就这样,连续喂了两三杯水,才作罢。
  就在他喂水之际,有下人去请了赵远筳来,他跑到了跟前,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却不敢上前阻止,因为他知道,此刻的苏苒青需要这些。
  他只能双手握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可奈何。
  等了一阵,苏苒青突然咳嗽了起来,越来越剧烈,最后转身咳出了一摊血,然后又昏迷了过去。
  赵远筳见状,不能再淡定了,他上前一把推开了鄞桓,查看起来,又把了脉,发觉她只是郁结难舒,才会吐出血来,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他这才叫来身后的两个丫鬟,说道:“把这里收拾干净,好好照看二小姐。”
  说罢,便起身看了鄞桓一眼,走到了院子里。
  鄞桓心知苏苒青已无大碍,给了夕疆一个眼神,两人便一同走出去了。
  刚到院子里,赵远筳便一拳挥了上来,鄞桓和夕疆一时不察,还未出招,鄞桓的脸就被打到了,再抬起头时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放肆,竟敢打我们大王,你……”夕疆怒斥道。
  “夕疆,退下!”鄞桓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赵远筳。
  “苒青对你一直是真诚相待,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为何她每次与你在一起,都会受着伤回来。这次她郁结难舒,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赵远筳气愤地说道。
  “赵公子慎言!本王从未想过要害她,不过这次确实是本王一时情急,伤到了她!可为何才短短一年,她的身体就已经如此凋残?”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苒青这一年里,思虑过甚,又总是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日子久了,任你医术再高明,也是无济于事!这次又因为公主的事,郁结于心,整日睡不踏实,我们也规劝过,却是难以让她真正做到的宽慰。”
  “这丫头的性子如此倔强,当真是不要命了吗?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人!赵公子,本王这次真的是无心之举,之前已经为她诊治过了,相信只要她醒来就会没事的,还望赵公子好生照看,本王还有事,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鄞桓说罢,带着夕疆离开了。
  赵远筳回到了屋里,看着脸色渐渐转好的苏苒青,心里好受了一些。她连日来的忧心忡忡,赵远筳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不愿戳破而已,没想到今日竟变成了这样。
  天快黑的时候,苏苒湘才从宫里出来,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仰头看向了天空,心想:千防万防却还是防不住皇后出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赵昀见她无精打采地走进府里,赶忙上前问道:“夫人,去了这么久,可是皇后有为难你?”
  “夫君,我可能高估了自己,这次真的要护不住我的妹妹了!呜呜……”苏苒湘一出口,便哭了出来。
  赵昀见状,赶忙扶她走进了屋里,又问道:“难不成皇后要出手了吗?”
  “嗯,皇后说宣王动了牺牲自己的念头,准备以丧事为由让瑶安公主守孝。皇上听后龙颜震怒,斥责了宣王,并将他圈禁在了宫中,不许任何人探视。今日皇后就是来做说客的,一来让宣王妃好好规劝宣王,二来便是想让青儿出面,去探探鄞桓的口风。”
  “竟有这等事?怪不得皇上会在朝堂说王爷因病告假,近几日都不会上朝了,竟是如此骇人的原因!看来和亲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不然皇上和皇后也不会出此下策,竟想着以一个小女子之力来化解局面?”
  “宣王妃心细如发,想必在我拒绝之时,就已经向皇上和皇后禀明了此法,不然一个小丫头怎么会入了他们的眼?”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竟没想到这点,宣王妃此计果然高明!”
  “怎么办?现在青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我是真的想不到法子护她了!”
  “唉,夫人,咱们都晚了一步,今日苒青已经见过那个人了。我回来时,远筳便已与我说了此事,说是苒青晕倒了,被那个人抱回了府上。”
  “你是说苒青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然后背着我们预谋了这么大一个计策?她怎么可能?”
  “夫人,你是她的姐姐,最是了解她了,她的心里应该从未放下过王爷,别看她整日一副开心自在的模样,其实都只是为了让我们宽心而已。我听远筳说,他和鄞桓今日都给苒青把了脉,脉象上显示她郁结难抒,而且时日颇久!”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都在骗我们?”
  “是,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太多了,每一桩事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一击,想必她为了瞒过我们所有人,也费了不少心思,不然怎么连你都看不出来呢!”
  “夫君,我哥哥明日应该就会到了,到时候咱们坐在一起,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好,就听你的,你今日也累了吧,休息一下,我去叫人把晚饭端到屋里来,咱们一起吃吧。你只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好苒青!”
  “可是青儿还病着呢?”
  “有远筳在,已经给她喝过药了。放心吧,远筳会照顾好她的,你别多想了!”
  “那好吧。”
  苏苒湘疲惫地靠在赵昀的肩头,她闭上双眼,眼角处一滴泪悄然滑过。
  苏苒青醒过来后,看到自己回到了房间里,身旁还有赵远筳在,诧异了一番。
  “我这是怎么回来的?你是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你晕倒了,是鄞桓送你回来的,我要医治你,所以一直留在这里等你醒来。”
  “鄞桓?对,我是在他面前晕倒的,那他人呢?”
  “他的身份特殊,不宜在将军府久留,所以把你送回来之后就走了。”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苏苒青瞪大了双眼,焦急地问道。
  “他只是查看了你的脉象,让我好好照顾你,就没别的了。”
  “哦,这样也好!我今日把他气的够呛,他还愿意救我就已经不错了。谢谢你一直守着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丫鬟走了进来,将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赵远筳将她慢慢扶了起来,端起药碗试了下,便让苏苒青喝下了。
  “苒青,你的身子其实很不好,你为何还要如此强迫自己呢?你若累了乏了,大可以好生休养,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说实话,我真的尽力了!只要我一停下来,脑海里闪现的就都是在王府时的画面,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曾经,现如今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会短暂地忘掉这一切,日子才能好过些。”
  “唉,你太重感情了,这既是优点,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
  赵远筳说罢,又扶着苏苒青躺了下来。此时,天已黑了,他再留下去,怕别人说闲话,于是向丫鬟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苏苒青抬手抹去了眼角的几滴泪,双眼久久不愿睁开,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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