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知相惜

  江篱和赵远筳一起走进了药房,这几日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对于赵远筳提出的疑问,江篱一直是避而不答,刚才见那暗卫来报,怕赵远筳一不小心问出不该问的话来,便急忙将他带走了。
  “师傅,你刚才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我看你们这几日都心照不宣的样子,好像与我担心的事情并不完全相同,现下就你我二人了,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
  “为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件事确实事关重大,不是不为人知,而是只需王爷不知便可。来,咱们先坐下来,这件事是这样的,去年……”江篱贴近了赵远筳的耳边,将整件事的原委缓缓道来。
  “什么?她竟然为王爷牺牲至此!师傅,我这次探过她的脉,她就剩最多不过两三年的寿命了,这是以命换命啊!”赵远筳震惊地站起身来,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
  江篱闭了会儿双眼又睁开,说道:“唉,当时事态紧急,时间紧迫,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眼看着珏旻就这样殒命,只好出此下策!最后,小苒青也希望我们能将此事隐瞒下去,怕的就是珏旻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怪不得你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疯狂地研究起了制毒和解毒,还费尽心思地教我,怕也是因为此事,心里胆怯了吧!”
  “是啊,往常为师太自负了,以为自己的医术已经天下无敌,还自称神医,呵呵,其实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天下之大,学无止境!为师就想着你能快速地成长起来,这样我们才能有对抗那鄞桓的资本!”
  “师傅,徒儿不是有意要怪你,只是,你知道的,我对苒青妹妹……”
  “为师都明白,现如今,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我们都应该做最坏的打算,让她开心一日算一日吧!”江篱用手拍了拍赵远筳的肩膀,叹气道。
  “可我们这样,又能欺瞒到几时?王爷何等聪慧,但凡让他看出一丁点的不妥,咱们可都要变成罪人了!”
  “依着小苒青的想法,也只能是能瞒一日算一日。毕竟事关他们二人,我觉得还是由她亲自说出来比较好。”
  赵远筳也只好点点头,想着自己现下能做的也只是让苒青多活些时日了,他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西境王宫,世子宫殿内。
  “姑娘,大……大妃娘娘来了!”一个婢女慌张地跑进来说道。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别慌张,咱们快出门吧!”苏苒青披上了大氅,走出了殿外,看到大妃正要入宫门,便马上迎了上去。
  “民女苏苒青,见过大妃娘娘!”苏苒青行礼道。
  大妃只是看了眼苏苒青,并未答话,给了身边的嬷嬷一个眼神,便径直向殿内走去。嬷嬷很快意会了主子的意思,让身后的婢女带着苏苒青跟在后面。
  大妃在殿内坐下后,便开口道:“听说世子的殿内住了一个姑娘,想必就是你吧。”
  苏苒青听后,便马上跪在了地上,回道:“回大妃娘娘,民女之前遭遇不测,幸得世子相救,暂住在殿内养伤。”
  “养伤?据本妃所知,世子可是从不允许女人进入自己的寝殿,就连这些婢女也是从小侍候在侧的,你与世子是何关系?竟能破例住在的寝殿内这么些时日?”
  “回大妃娘娘,民女与世子只是友人关系,并无其他,民女确实不该出现在世子的寝殿内,还请大妃娘娘恕罪!”
  “哦?抬起头来,把你的家世仔仔细细道与本妃听听吧。”
  “是!”苏苒青稍稍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身世慢慢说了出来。
  书房内,鄞桓和柒昂正在议事,突然有人来报:“世子,大妃娘娘往您的宫殿方向去了,这会儿约莫已经进殿了。”
  “什么?柒大人,本世子现下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改日再与您商议!”
  “世子请!”柒昂恭敬地行礼道。
  鄞桓走的很急,边走边对身边的夕疆说道:“本以为已经将她藏的很好了,却没想到还是被阿娘发现了!阿娘一定很生气,才会故意去刁难苏苒青的!”
  “世子先莫急,苏姑娘如此机智,一定会化解矛盾的。”夕疆宽慰道,随即跟着鄞桓加快了脚步。
  世子殿内,大妃突然厉声道:“哼,本妃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世子青睐,却不想竟如此心机叵测之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也配?”
  苏苒青听言,立刻叩首,回道:“大妃娘娘教训的是,苒青只是一介贱民,确实不配,苒青知罪,还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鄞桓急步走了进来,打断了苏苒青的回话。
  鄞桓将苏苒青扶起来,又看向了大妃,说道:“见过大妃娘娘!不知您今日来儿臣这里有何事?”
  “桓儿,阿娘听说你带了女人回来,便想过来瞧瞧,你就紧张成这样,是不是有些失了分寸啊?”座上的人悠悠地说道。
  “还请大妃娘娘恕罪!苒青的身子不好,受不了凉,地上如此寒凉,我怕她久跪会伤身。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儿臣就好,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哦?身子不好?怪不得你这殿内如此之暖,想必都是为了她准备的吧?”
  “是,她因儿臣受伤,儿臣理应为她医治,况且她只是暂住这里罢了,待身体痊愈后,儿臣自会送她出王宫。”
  “桓儿,你撒谎也要让阿娘信服才是,这么多年了,你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阿娘已经问过她的身世了,她分明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你竟还被她迷惑至此,你知不知道,她给你做婢女都不配,竟还妄想能做这殿里的女主人?真是痴人说梦!”
  “阿娘,此事皆因孩儿所起,您要怪就怪我吧,别再为难苒青了!”鄞桓突然跪了下来,恳求道。
  “桓儿,你竟然为了她下跪?看来这妖女更是留不得了,来人,将她拉出去杖毙!”
  “本世子在此,我看谁敢动她!”鄞桓急忙站起身来,将苏苒青护在身后,接着说,“阿娘,苒青曾在大靖国救过孩儿一命,这次就当是还她的救命之恩,就这一次好吗,您就放过她吧!”
  “桓儿,你如此袒护她,还说和她没有关系?你知不知道,她这样的出身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是,阿娘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今后一定不会让她再出现在王宫之中!”鄞桓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
  “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看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阿娘就允她在此养伤,一旦痊愈,立刻将人送走!不过,阿娘还有一事,今日刚巧,你就一并答应了吧。”
  “是,孩儿谨听阿娘教诲!”
  “前几日你父王还说,要将云儿许给你做侧妃,阿娘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便替你应下了。不过,阿娘听说云儿犯了点小错,被你关起来了,她可是与你青梅竹马长大的,你大惩小戒就算了,如今她即将成为你的侧妃了,你还不赶紧将她放出来?正所谓,这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呀,云儿可是云将军的遗孤,你可千万别寒了将士们的心呢!”
  鄞桓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妃会突然过来了,原来是为了借此事逼他就范,可眼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答应的话恐怕就保不住苏苒青了,思来想去,他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孩儿……孩儿愿意,多谢阿娘挂虑,孩儿这就让人将云儿带出来,好生照看着,还请阿娘放心!”鄞桓恭敬地低下了头,闭着双眼回道。
  “嗯,还是桓儿最孝顺了,阿娘这就去准备婚事,希望你们能早日完婚,也好了却你父王的一桩心事!”大妃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此时已是满面春光,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走出了世子宫殿。
  鄞桓缓慢地站直了身子,苏苒青和夕疆同时看向了他,却是不敢多言,几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好一阵子后,鄞桓才缓缓开口,道:“夕疆,去地牢把她和云嫣一起带回住处,再找个医女给她看看,其他的你看着办吧,本世子不想再管了。”
  鄞桓的语气很是平淡,夕疆临走前与苏苒青对视了一眼,苏苒青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太担心,他才快步走出了殿外。
  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未见鄞桓有任何表示,苏苒青先开口道:“世子,认识这么久,你还未喝过我煮的茶吧,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你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好了。”
  苏苒青回到寝殿内,一只手开始慢慢地弄起来,直到茶快煮好的时候,她抬头看到鄞桓走了进来,坐在了榻上。
  苏苒青低眉微笑着,慢慢将茶水准备好,放在了桌上,又倒了一杯茶放到鄞桓的的面前,依旧没有任何言语。苏苒青看着他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心中也很是无奈,直到一壶茶快要饮尽,苏苒青立刻起身准备去倒一壶新茶。
  “真没想到,第一次喝你煮的茶,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也许这也将会是最后一次吧。”鄞桓在她去换新茶的时候,悠悠地开口道。
  苏苒青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声音,竟感觉到鄞桓有一丝自嘲之意,她低着头不说话,换好茶水后又走了回来,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容,倒了一杯新茶放到了鄞桓的面前。
  “世子,你尝尝这壶茶怎么样?这是我之前新学的煮茶方法,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口感。”
  鄞桓也笑了笑,端起茶杯品了起来,说道:“这同样的茶,却是如此不一样的口感,真是奇特,苒青,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精通茶艺!”
  “精通不敢当,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想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你喜欢就好。”
  “苒青,刚才……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阿娘怎么就突然来了,你的腿还好吗?”
  “多谢世子关心,苒青无妨,本就是我犯错在先,怪不得大妃娘娘的。”苏苒青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你还好吗?”
  “呵呵,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在这高墙之中,谁又可能是真正的顺遂呢?我父王是老来得子,这么多年了也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承担着整个西境的未来,娶妻生子是迟早的事,能之所以能拖到现在,也是父王疼爱我,一直纵容着我在外历练。如今,也是我该回报他们的时候了,既然娶不了心中所爱,是谁都一样!不过,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允诺你的事,我一个都办不到,我真的……”鄞桓的神情依旧很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他有些不敢看苏苒青的眼睛。
  “你已经尽力了,我懂!我从不相信诺言,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鄞桓,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与传言中不同,你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我真的很感谢上天,它赐给了我一份如此珍贵的友情,当然,我想我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苏苒青笑着回道。
  “珍贵的友情?如果你还愿意把我当作你的朋友,我也是很高兴的,我也很感谢上天,它赐给了我一段弥足珍贵的缘分,我已不敢奢求许多,只要你能平安活着就好!”
  说罢,鄞桓凝视着苏苒青,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来,苒青以茶代酒,就敬我们这段弥足珍贵的缘分,可好?”苏苒青说着端起了茶杯。
  “好!”鄞桓附和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喝罢,两人一同放下了茶杯。
  苏苒青想了想,开口道:“世子,其实我的身子已经痊愈了,叨扰多日,真的很不好意思了,再在寝殿内住下去已是不妥,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话一出,鄞桓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强行留下她了,点了点头,回道:“以我现在的情形,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日有些仓促了,明日吧,我明日亲自送你出城,可好?”
  “好,就明日,我等你!”
  听着苏苒青的一句“我等你”,鄞桓心里的酸楚彻底倾翻,他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将苏苒青紧紧地拥在怀里,紧闭住双眼,流下泪来。
  苏苒青没有说什么,手上亦没有做任何回应,她只是沉默,任由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肩头,打湿了她的衣衫。
  这样静默的拥抱,也不知过了多久,鄞桓才松开了双臂,但他很快转过身去,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苒青知道,他不想被自己看到脆弱的一面,只是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殿内。
  鄞桓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写了张纸条后,差人送到宣王的手上。随后,又去了药房,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好久。他不放心苏苒青提到的江篱和赵远筳,亲自写下了药方,还将熬好的汤药都制成了药丸,方便苏苒青带上。此时,已经办完事赶回来的夕疆,听说了苏苒青明日要走的事情,也只是默默地守在药房的门外,不敢轻易敲门。
  直到深夜,鄞桓都没有出来,也没叫人准备膳食,夕疆有些担心他,便硬着头皮叩门,问道:“世子,亥时已过,属下怕您饿坏了身子,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属下叫人去准备。”
  “进来吧!”药房内传出鄞桓的声音。
  夕疆赶忙推门进去,站在药房内等着鄞桓发话。
  “都办完了?”鄞桓依旧忙着手里的活儿,并未看他。
  “回世子,属下都已经安置妥当了,您大可放心。属下看您一直未进食,不知世子现下想吃些什么?”
  “还是算了吧,本世子今夜没有胃口,明日就要送苒青离开了,本世子还有些膏药没有做完,怕是今夜无法入眠了,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
  “回世子,属下不累,属下就在此陪着世子吧,万一世子有什么吩咐,属下也好去办!”
  “随你吧!外面冷,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夕疆应了一声,便站在一旁,看着鄞桓忙碌着。
  翌日清晨,鄞桓做完了药膏,抬头看着靠在柱子上熟睡的夕疆,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夕疆,醒醒吧,该走了!”
  夕疆突然惊醒,看了鄞桓一眼,赶忙起身道:“对不起,世子,属下不知何事就睡着了,还望世子恕罪!”
  “好了,好了,本世子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把桌上的药瓶都整理好,随本世子去寝殿吧。”
  夕疆看了眼桌上形形色色的药瓶,找来了一个匣子,小心地将它们收好,带着匣子跟着鄞桓出门了。
  苏苒青一早便起床了,用过早饭后,正坐在榻上锻炼着左手手指,抬头看到鄞桓带着夕疆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这么早啊,你们有没有吃早饭?”
  “吃过了,这不是想着要送你出城了,赶紧送些药过来。”鄞桓坐到榻上,手指了指匣子回道。
  夕疆赶忙上前,将匣子放到了桌上。苏苒青惊讶地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有好多药瓶,但都好像已经按种类不同分好了一般,有些药瓶看起来不太一样。她还看到里面有几张药方,按上面写的,打开了两个药瓶看了看。
  “这都是给我的?这么多药,都是你做的吗?”
  “嗯,昨日赶制出了这一批药,有些是你平时喝的汤药,也被我做成了药丸,方便你戴在身上。”
  “可是这么多,靠你一个人做完,岂不是一夜未睡?”
  夕疆突然插话道:“回苏姑娘,世子昨日回到药房就忙着做这些了,滴米未进、彻夜未眠,就为了能赶在今日一早给你送来。”
  “夕疆,你的话有点多了!”鄞桓出声呵斥道。
  “什么?世子,你竟然……”
  “好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鄞桓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这里的药够都是你平日里要用的,我怕你弄不懂,将药方和用法都写在了纸上,如若不够用,你可以再找人去配制。还有,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马车,你若是收拾好了,我们可以即刻出发。”
  “多谢世子,苒青没有好收拾的,现在走也可以。”
  “那好吧,那我们就走吧,你才刚好,咱们路上走的慢一点。”
  几人说罢,便跟着鄞桓一起坐着马车,走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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