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种悸动

  日落黄昏,柔和的斜阳渐渐西沉下去,留下了一片宁静,还未感受到秋日的晚风,就已渐进冬日。
  鄞桓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头昏目眩,青酿的烈性一时难以消除,他手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慢慢地看清了床帐外点燃的烛灯。他掀开床帐,穿鞋走了出来,看到了昏暗的房间内,夕疆闭目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
  “夕疆,去把烛灯都点燃了吧,屋里太暗了,看的本世子头疼!”鄞桓说着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夕疆见主子已经醒了,赶忙拿起火折子点燃了剩下的几盏烛灯,又命人端了碗醒酒汤过来,说道:“世子,醒酒汤来了。”
  鄞桓端起碗快速地喝完了,说道:“平日里喝这酒也没觉得怎样,今日可能是喝太快了,竟让本世子昏睡了这么久。”
  “世子,您头疼的厉害吗?要不要再去休息休息?”
  “没事,都休息了一下午了,我还是起来动一动的好,不然更是头懵了。对了,我睡着的时候,云俏有回来过吗?”
  “回世子,还没有,不过,云俏姑娘的飞鸽送来了消息,请世子过目。”
  鄞桓仔细地看着纸上的字,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她还真当过奴隶和俘虏,还是个哑巴?哼,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沐珏旻就范?不过,既然这个女人是你的软肋,那我不妨试上一试,看看这传说中的护国大将军能有几分真情!”
  鄞桓的双眼逐渐阴沉了下来,他的脑子里想到了可以对付宣王的办法,只是还需与柒昂他们商议出个计策才行。
  其实,苏苒青猜错了,鄞桓本没想过要去查她,只是因为看了她手臂上的疤痕,又听她说了那些话,才让鄞桓对她越来越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可以为一个男人做到如此,便叫云俏去查了她的底细。
  夜深了,鄞桓睡不着觉便坐在榻上喝茶,他想着白日里与苏苒青碰面之后的种种,心中甚是烦闷,便叫人将烛灯熄灭了,只留下了床前的两盏烛灯,屋内顿时暗了下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守好房门,便独自出去了。
  苏府,苏苒青因着身体不舒服,回来后去找了炎雀诊脉,随后她喝了一些安神进补的汤药,就早早地休息了,到了晚上,张婶回来叫她吃晚饭,她才起床。
  由于苏苒青的身体情况,她比别人都怕冷一些,屋内早早地便备下了暖笼,好让她的身体能暖和一些。苏苒青在床上躺了会儿,还是有些孤枕难眠,便起身坐到了桌案前,拿起笔准备给宣王写回信。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遇到西境世子的事告诉宣王,她怕说了他会着急,又怕不说会遗漏了消息,两只手托着下巴,毫无头绪地看着空白的信纸,迟迟难以下笔。
  她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了屋子里有动静,以为是丫鬟看到她点燃了烛灯来询问情况的,便开口说道:“小兰,你怎么还没休息呀,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了,快去睡吧!”
  苏苒青等了一会儿,她奇怪怎么没人答话,便拿起一盏烛灯起身走了过去,她走到门口并未见到人影,正在纳闷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转身之际便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鄞桓,吓的一抖,手上的烛灯险些掉在地上,她慌忙低头,这才发现烛灯已被快步过来的鄞桓给接住了。
  “怎么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苏苒青叫道。
  鄞桓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笑着说道:“二小姐,小声点,这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人传出去可不好吧!”
  苏苒青反应也快,她张嘴就咬住鄞桓的手,疼的他龇牙咧嘴还不敢大声叫喊。他一把推开了苏苒青,将手里的烛灯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到苏苒青的面前。
  鄞桓上下打量着苏苒青,看到她的身上只穿了件青色单薄的内衬,在暖笼的温热映衬下,女子玲珑的身段尽显无遗。他心下一颤,皱眉走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后,强行绑在了苏苒青的身上,口中还碎碎念着:“这么冷的天气,你的穿着竟如此暴露,还有没有羞耻心了!”
  苏苒青听着他的话,觉得很是好笑,开口道:“拜托你看清楚点,这是我的房间好不好,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穿成这样,当然是要睡觉了!我看你才是不知羞耻之人吧,堂堂一个世子,学什么不好,非学人家半夜溜进女子的闺房,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呀!”
  鄞桓被她怼的竟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冷哼了一声,袖子一甩便又坐了回去。他随手拿起茶壶倒了杯水,自顾自地边喝边想着:还好没被她看出什么来,要不然本世子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今夜了。
  “喂,这么晚了,你究竟想干嘛,总不会是想在这里坐一夜吧。”苏苒青走了过来,也坐在了椅子上,说道。
  此时的鄞桓只觉自己的身上很是燥热,他岔开了话题说道:“你这屋里的暖笼也太热了,本世子都要热晕了,真是受不了你!”
  “拜托,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了吗,我怕冷怕的要死,点个热乎点的暖笼不过分吧!”苏苒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没好气地说道。
  鄞桓突然被苏苒青的话点醒了,抬手便将她的手臂拉到了桌上,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了她的脉。苏苒青本想抗议来着,可见他没有歹意,便又按耐了下来。
  鄞桓摸着她还算平稳的脉象,冷哼道:“哼,原来你也不是很蠢嘛,还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怕冷,早知今日,当初又为何要……”
  鄞桓没有再说下去,苏苒青见他停顿了下来,赶忙抽回了手,说道:“这就不劳烦世子费心了吧,反正我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要是不想看大可不必深夜硬闯闺房,这要是传出去,您这名声恐怕也不会太好吧!”
  “你……”鄞桓很讨厌苏苒青用那种轻蔑的语气说他闯女子闺房,心中的怒火压制不住,起身一把将苏苒青抱起,不顾她的打骂,走过去将她扔在了床上。
  苏苒青被摔的有些吃痛,正欲揉自己摔疼的肩膀,却被鄞桓扑倒在了身下,双手被扣在头顶动弹不得,他扒去刚才披在她身上的披风,霸道地在她的锁骨处吮吸着,另一只手脱着她的内衬。苏苒青开始吓的被怔住了,竟忘了要如何挣扎,当鄞桓的唇附在她唇上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清醒了过来,狠狠地咬在鄞桓的舌头上,鄞桓虽是吃痛但并未停下动作,直到他的手抚过苏苒青的的脸颊时,他摸到了湿漉漉的眼泪。
  此时身下的人已经不再反抗,而是不停地在流泪,不停地流。鄞桓的意识终是清醒了几分,忙起身拾起扔在地上的披风想盖在她的身前,却见苏苒青从枕头底下拿起了那把匕首,双眼紧闭,双手紧握刀柄在半空中疯狂地挥舞,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你们都走开……”
  鄞桓瞬间想起了云俏的送来的消息中提到过,苏苒青是宣王从集中营里救出来的,那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就在他分神的刹那间,苏苒青睁开了满是泪水的双眼,将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眼看她就要刺进去的时候,鄞桓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匕首,鲜血顺着匕首落了下来。
  “苏苒青,你醒醒!苏苒青,你快醒醒呀……”鄞桓不停地叫着苏苒青的名字,握着匕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苏苒青看见滴在自己裙子上血时,才终是清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被紧紧握住的匕首,又抬头看了看鄞桓,吓的松开了手摊靠在床头,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地喘息着。
  鄞桓将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急忙上前默默地观察着苏苒青的情况。看着她逐渐缓过来的情绪,自己的内心自责不已,平时他的身边有着那么多的美女献媚,他都无动于衷,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就一时失控了。
  “苏苒青,你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好不好?苏苒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鄞桓关切地问道。
  苏苒青不再哭泣,她擦干了眼泪,整理了下自己的内衬,又起身下床将自己的外衣穿好,跑到了一个角落处取来了一个匣子,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没事,我刺伤了你的手,就……就算是你还我的了。我看你的……那个手流了好多血,这是金疮药,我……那个……包一下吧!”
  鄞桓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苏苒青的身前,抓起苏苒青拿着药瓶的手,气愤地呵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我是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应该不打我骂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你的敌人仁慈,你明白吗?”
  苏苒青甩开被他抓住的手,抬头看着他镇定地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办?我不是已经用刀惩罚过你了吗,你还想怎样?我又打不过你也杀不了你,难道你会绑住自己的双手一动不动地等我来杀你吗?我……我刚才闻到了你身上的酒味,你是不是喝多了?”
  鄞桓又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可能真的是喝醉了吧!”
  苏苒青打开药瓶,将鄞桓的手臂轻轻地放在桌上,先为他清理了下手周围的血渍,然后轻轻地将金疮药一点点倒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地吹着,最后用布条包裹好。
  “我不喜欢血腥味儿,这个味道我闻的太久了很是恶心,所以才会想给你上药,不然还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来污染我的房间。”苏苒青一边收拾着匣子,一边说道。
  “是因为他吗?你为了救他几乎流干了身体里的血,他知道吗?还有你手臂上的疤痕,他有看到过吗?他如果真的在乎你,会任由你这样伤害自己吗?”鄞桓低头看着被她包扎过的手,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个重要吗?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都会救!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救我于泥潭之中的人就这样死掉,我既然知道了可以让他活命的办法,就一定不会置之不理,虽然在别人眼里,我这样做很傻,可如果没有他,我或许早就死在那个集中营里了。”苏苒青放好匣子后,站在鄞桓的对面轻声说道。
  “呵呵,好一个以命换命!看来他并不知道你为他做的这一切,值得吗?”鄞桓冷笑着说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但求问心无愧罢了。”苏苒青苦笑着说道。
  “对不起,今夜是我鄞桓冒犯了二小姐,算我欠你的,日后若有难处,二小姐尽管来找我!”鄞桓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接着说,“这是我允诺你的,无论什么,只要你想,我都会为你办到!”
  苏苒青低头笑了笑,从鄞桓的手里拿到了玉佩,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不过,你放心,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一定会保管好它的!”
  鄞桓看着她收下了玉佩,说道:“我提醒你一句,做人太善良了不是件好事!”
  苏苒青点头应了一声,看着鄞桓从窗户上跃了出去。她走到床前看着那一摊血迹皱眉犯起了愁,她转身走到柜子前,拿来了新的床单和被子做替换,收拾好一切后,才躺下来沉沉地睡去了。
  鄞桓回到了府内,一进屋便看到夕疆躺在榻上睡着了,并未听到他回来。他便自己脱下外衣,躺在床上看着那只被布条包裹的手,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回想着自己从小就被阿娘严格地训练着,真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又因天赋异禀,自幼就被炎雀收做关门弟子,研究各种毒药和蛊虫。他精通医术,却从未救过一个人。今夜,苏苒青的善良和果敢融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爱意,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有人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人性命。
  鄞桓一想到今夜苏苒青的样子,便会心跳加速,身体就会本能地有所反应,他是真的不愿去承认,自己好像对苏苒青心动了。这样的一个女子,是在经历了那么多腌臜的遭遇之后,还会本能地选择与人为善,是多么的可贵!她纯朴到让他心疼,他甚至想知道,当那个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而当他知道她可能因此阳寿大减之后,又会是如何的过活?
  想到这,鄞桓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用苏苒青来试探那个人,他想知道那个人到底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不住了,苏苒青,我必须利用你一次!”
  冬日里的清晨,阳光来的很晚,仿佛世间万物都慢了下来。张婶还像平日里那样收拾完后,去叫苏苒青起床。她掀开床帐后,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床被,便准备叫人来帮忙收拾,苏苒青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起身拦住了张婶,小声说道:“张婶,这个……脏了,最好还是扔掉吧,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张婶看了眼苏苒青,又看了看床单一角露出的点点血迹,以为是苏苒青来了月事沾到床上怕被人看见,笑着回道:“放心,我去办,你等我一会儿收拾完了再把早饭端进来吧,你好好躺下休息,先别起来了。”
  苏苒青又乖乖地躺了下来,盖好被子接着睡了。
  鄞桓起床后,心情大好,从他叫夕疆一起吃早饭的样子就不难看出,他真的十分开心!
  “世子,您是做了什么美梦吗?昨日还阴郁沉闷,怎么就过了一个晚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您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夕疆看到自家主子这样,心里不免会犯嘀咕。
  “说的好像你家世子我每天都是凶神恶煞的一般,放心吃你的吧,饭里没毒!”鄞桓恶狠狠地瞪了夕疆一眼,换了只手开始吃饭。
  夕疆这才注意到他家主子的手,问道:“世子,您这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昨日不是睡下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的就受伤了呢?”
  “一点小伤而已,已经用过药了,我见你昨日睡的跟猪一样,就没叫醒你。咱们先吃饭,一会儿你去把药箱拿来,我该换药了。”
  “是,属下遵命!”夕疆郑重地回道。
  主仆二人吃过饭后,夕疆一点点拆开了鄞桓手上的布条,说道:“世子,这哪里是小伤呀,伤口如此之深,差一点就要伤到筋骨了!难道你昨夜出去跟人打架了?究竟是什么人的武功如此高强,竟把你伤成这样!”
  “没事,我就是昨夜睡不着出去散散步,不小心自己划伤的!”
  夕疆仔细地检查着伤口,上好药后用新的布条包扎起来,他边收拾药箱边喃喃自语:“这看着分明就是刀伤,还说是自己划破的,谁信呀!”
  “嘀咕什么呢你?就你话多,不该问的别问,知道了吗?咱们今天还有事呢,快走吧!”鄞桓不耐烦地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夕疆也不再多言,赶忙放好药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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