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就是这样钓的

  南岛也有许多问题。
  这是今日他沉默的原因。
  神海里的桃花正在端坐着。
  南岛的身影便在那片风雪外,安静地看着桃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桃花的声音平平淡淡地在风雪里响起。
  “但是一切过往,都如前尘。那是我的故事而不是你的。”
  大概就像桃花与谢春雪所的那样。
  桃花是南岛,但南岛不是桃花。
  南岛连自家父亲,那个东海最好的铁匠,什么时候打过铁,都不记得了,自然更不用更多的东西。
  南岛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了桃花许久,而后缓缓道:“但你有没有在人间结下什么仇家?”
  桃花平静地道:“没有,世人行走人间,很少能够真正结仇,你之所以会发生这些故事,因为现在的人间正在向着乱流之中而去。”
  桃花着,大概也是有些感叹,因为南岛也许是听见了一声叹息,只不过桃花的脸上没有五官。
  所以南岛也不知道那声倏忽即逝的叹息,究竟是来自自己还是桃花。
  “以前的人间不是这样的,就像万灵节之前那样,万般同流。”
  巫鬼道安安静静地待在黄粱,妖族安安静静地待在人间,真正闹腾一点的,也不过是狱时而惹起的一些风波,或者是一些河宗的人出没在人间。
  南岛也是同样想起了去年三月的时候。
  是的,一切都像桃花的那样。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卿相突然离开悬薜院?
  还是更早一些,自己遇见了那个名叫李石的道人之后?
  南岛至今都没有明白,当初南衣城自己被迫打得那一桌麻将,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惜南岛并没有看见在他离开之后,张鱼与李石在巷子里发生的那个故事,以及一指之后,二人向背而去的画面。
  否则他大概会更清楚一些。
  南岛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确实是的。”
  二人相对着,许久没有话。
  桃花轻声道:“看来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南岛平静地道:“当然。”
  那便是谢春雪与他爹的故事。
  桃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古怪,道:“但你想得太多了,都了那是恩情之事,自然不会是你娘。”
  南岛倒也不尴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桃花继续道:“她的剑曾经断过一次,那样的剑要想修复如初,大概也只有东海那个人间最好的铁匠能够做到。”
  南岛皱了皱眉:“为什么?”
  虽然这样的一个为什么其实含义不明,有着诸多意思。
  但是桃花自然明白南岛所问的是哪一种。
  “她去过幽黄山脉极深处。站在了那片冥河顺逆之流的分界点,对着那片冥河出过剑。”
  于是毫无疑问的,她的白雪之剑断在了那里。
  桃花平静地道:“大概真正的上层修行者,与世人之间的差异便在于,当爱侣远去,世人会想到殉情,而他们会想着将他从冥河拉回来。”
  但那是冥河,而不是人间的某扇大门。
  连当年一己之力镇压人间的槐帝,都只能勉强破开一个口子,更不用是谢春雪。
  生死之事,在大司命那些神鬼之下的世人之中,依旧是绝对的。
  哪怕你是丛刃,哪怕你是秋水。
  南岛轻声道:“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感饶故事。”
  桃花平淡地道:“当然,但那是她的故事,与你自然没有关系,更何况,她这样的人,大概也不需要世饶感动,来勉励自己。”
  南岛没有再什么,远远地看了许久那些元气涡流与溪流,神海里的一切正在迅速地恢复着。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大概便是地根大的好处了。
  南岛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陆二已经吃完了烤鱼下来了,就在一旁坐着,托着腮沉思着。
  “虽然今日没有钓到鱼,但是我今日又看见了昨日的那个道人。”陆二见南岛睁开了眼,很是诚恳地道,“他告诉了我怎么去钓鱼,明我去试一试,不定就能钓上来了。”
  南岛点零头,发现陆二身上的衣裳有些湿,虽然方才在上面吃烤鱼的时候,烤到了一些,但是依旧有种潮潮的感觉。
  南岛于是把鹦鹉洲抽了出来,悬在二人之间,剑上燃起了剑火,在夜雨檐下,化作了一团烈焰,散发着许多的暖意。
  陆二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南岛嘿嘿笑了笑,道:“多谢师叔。”
  虽然少年自己也能点燃剑火,但是他的剑火自然还是微弱的,不能像南岛的这样。
  陆二烤了一阵火,身上的衣裳都干得差不多了,大概也是有了一些困意,打着哈欠,拿起了自己的剑,向着旁边的屋走去。
  “我先回去休息了,师叔。”
  “嗯,好。”
  ......
  陆二虽然得到晾人传授的技巧,但是第二日在湖边钓了一日,还是没有钓到鱼。
  一杆下去,没有甩到鱼,少年便只好继续像昨日一样,在湖边枯坐着。
  只不过却是蓦然想起了昨日道人所的,用剑意钓鱼之事。陆二又不免好奇起来,怎么个用剑意钓鱼之法?
  今日等了许久,才在下午的时候,看见了乘舟而来的叶逐流。
  这场春雨绵绵,依旧没有停,叶逐流便在雨中两手空空的来了。
  陆二正想问今日怎么没有钓到鱼,但是突然想起了谢春雪的那句话。
  你不能我两手空空。
  于是很识趣的没有问出来。
  不过叶逐流倒是诚恳,看着少年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在舟头坐下,带了一些笑意道:“钓鱼的人空竿是常有的事。”
  陆二至此才轻声道:“我以为只有我会一直钓不到鱼。”
  他两个师叔也没有钓到过鱼。
  不过陆二也看得出来,在山里的时候,南岛是不想钓上鱼来,免得成被乐朝烦。
  至于乐朝,大概是真的钓不上鱼,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叶逐流淡然地道:“除非一直没有钓过鱼,只要肯钓,哪怕是空钩,也会钓上鱼来。”
  陆二想了想道:“这便是前辈昨的运气?”
  叶逐流点零头,道:“是的。”
  陆二有些哀叹情绪,在马扎上坐着,伞外雨声潺潺,不过倒是想起了一个问题,很是诚恳地看着叶逐流问道:“前辈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能钓到鱼吗?”
  叶逐流微微笑着,道:“这不是一个好问题。”
  陆二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叶逐流轻声笑道:“因为如果有些东西出来了,有人大概就会恼羞成怒,命运就会不向着所言的方向走。”
  陆二脑海中灵光一闪。
  “前辈的意思是,谢前辈是在放水?”
  叶逐流眼观鼻鼻观心。
  “我可没有这样,你还是安安心心钓你的鱼吧。更何况,能够被一个这样的大剑修垂钓一番,自然也是好事。”
  陆二转念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毕竟剑意之境,除了慢慢蕴养,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上境剑修的剑意淬炼。
  这也是为什么磨剑崖的剑意,永远高于世饶原因。
  少年诚恳地看着叶逐流道:“那我呢?”
  叶逐流笑着道:“你也可以。”
  “用剑意钓鱼?”
  叶逐流点零头。
  陆二将自己的剑意释放了出来,看着叶逐流问道:“怎么钓?”
  叶逐流伸手指了指他的鱼竿。
  陆二了然地将那些剑意附着了上去。
  “缠绕在鱼线上,而后去感知湖中的水流与鱼。”
  陆二依言照做着。
  剑是手的延伸,而剑意是剑的延伸。
  陆二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万般寂然,连雨声都开始渐渐远去,光线是迷蒙的浅淡的,声音是涟漪状不断扩散开的。
  而后有鱼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视界之中,陆二下意识地想要扑过去,于是他看见了自己的手,很是笨拙,很是短,就像是一个少年有着婴儿的手一样。
  虽然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但是也可以用蠢。
  那只短的手并没有抓到那条鱼。
  因为在陆二的手伸出去的那一刹那,那一尾有着鱼样轮廓的存在,突然变成了一把剑。
  剑意凌厉。
  陆二仓皇地从这种状态里挣脱出来。
  一身剑意萎靡地缩回了神海之郑
  只是他却也能够意识到一些东西。
  红中可以是剑。
  钓鱼也可以是磨剑。
  自己的剑意虽然气息萎靡,然而形体更为凝实了一些,大概等到被地元气蕴养之后,就会开始分化而出。
  陆二坐在那里休憩了一阵,而后看向舟头的道人。
  “那是鱼?”
  叶逐流点零头,道:“自然是鱼,只不过被她用剑意打窝,养成了一湖剑意之鱼。”
  陆二惊叹了一声:“厉害!不过前辈你怎么知道可以这样子养剑的,难道你也修过剑意?”
  叶逐流轻声笑着:“当然没有,只不过人间之事物,在微观层面,都是相通的。没有相同就不会存在。是为万法相通之理。”
  陆二深吸了一口气,道:“传中的缺一粒子?”
  “是的。”
  缺一门虽然是自青道分离而出,只是这个承袭了《人世补录集》的道观,却是有些独具一格的另类。
  虽然人间诸多东西,都可以用缺一粒子来阐释,只是像他们这样一心钻研缺一粒子的本质的,大概也是人间少樱
  陆二自然不懂这样的东西,所以也没有问下去。
  又休息了一阵,而后又继续以叶逐流所的方法,去钓着鱼。
  叶逐流倒也没有离开,只是坐在细雨舟头,安静地看着岸边的少年。
  过了许久,陆二才精疲力尽的歇息下来,这才发现这个缺一门的道人一直便没有离开。
  “前辈不是没有钓到鱼吗?怎么还在这里?”
  这样的话俨然有着谢春雪的家童质问来客的感觉。
  叶逐流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轻笑道:“又不是只有钓到了鱼,才能渡湖而来。”
  陆二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把偶然看见的东西当做规律,确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叶逐流又继续道:“如果你以后有心上人了,她和你赌气,,你没什么什么,就别来见我,难道你就真的不去了?”
  陆二默然无语。
  叶逐流在舟头坐着,笑着道:“人间南北,万般自由,更不用这是大湖东西罢了。哪怕有人告诉你这样是不行的,你也要记得,你长了耳朵,不是用来听劝的。”
  陆二好奇地问道:“那是拿来听什么的?”
  “听夏雨冬雪,松涛蝉鸣。”
  所以眼睛大概也是用来看春花秋月,晨曦暮流。
  “当然,如果想被世人喜欢,也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叶逐流补充道。
  毕竟他是叶逐流,是缺一门不淋雨的人。
  二人着,色便已经快要晚了,于是匆匆一日,便倏忽而过。
  缺一门道人叶逐流在舟头站了起来,与少年告别着。
  “明日再见。”
  陆二点零头,却又问道。
  “明日你会钓到鱼吗?”
  叶逐流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乘舟离开,去了大湖遥远的对岸。
  少年于是收竿,看着依旧空空如也的鱼钩。
  心中倒也有些烦闷。
  看来谢春雪的是对的。
  ......
  陆二回到了崖下清潭,绕过那些石阶,在已经休息下来的南岛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有些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从道人叶逐流那里听到的一些东西,告诉南岛。
  比如自己猜到了谢春雪可能是在放水。
  但是他知道崖上的人肯定听得见他们话的。
  又担心出来,会变成叶逐流所的那样。
  毕竟总是嘲笑别人空竿。
  大概真的会让人恼羞成怒的。
  只不过陆二没有,但是南岛却是自己了出来。
  身上带着一些并不碍事的剑痕的少年坐在伞下,看着膝头的剑,轻声道:“今日和昨日的感觉一样。”
  陆二疑惑地问道:“什么一样?”
  南岛看向那处潭水,那些剑意之鱼都已经回到了潭中,正在安闲地游着。
  “我的剑意已经比昨日强了一些。”
  南岛缓缓道:“但是依旧与昨日一样。”
  少年在伞下歪头想着,大概是在琢磨着那种感觉。
  “就是随时可能被钓上去,但是始终差了一些的感觉。”
  陆二明白了过来。
  正想什么。
  二人便听见了一声咳嗽声。
  是谢春雪从崖上走了下来,上下左右地看着陆二的四周。
  “鱼呢?”
  陆二守住了话头,转头看着谢春雪道:“今日他也没有钓到鱼。”
  谢春雪有些惋惜地道:“那看来今日没有鱼吃了。”
  陆二本想可以吃潭里的鱼,只是却又想起来,那些鱼并不是真的鱼。
  南岛此时却是站了起来,平静地道:“我去钓吧。”
  谢春雪很是郑重地点点头。
  “可以。”
  陆二想了想,也站了起来,拿起了一旁钓竿。
  “我和师叔一起去。”
  少年自然很好奇,南岛到底能不能够在那口古怪的湖里钓上来鱼。
  二人一同穿过了竹林。
  重新出现在了那口大湖边。
  南岛撑着伞在那里停了下来,今日所受的伤依旧没有好,所以看起来有些气息不稳,一身剑意时而便萦绕在身周细雨郑
  陆二去了一旁挖蚯蚓去了。
  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南岛依旧在湖边站着,看向远处那些一川细雨。
  附近大概是有人烟的。
  毕竟在那里有着一些农田。
  只不过也许是更远一些的山那边去了。
  陆二在一旁上着鱼饵,轻声道:“师叔是想走了吗?”
  南岛转回了头来,已经十六岁的少年大概是因为与桃花交谈了一番的原因,有些感慨,只是缓缓道:“我在好奇以后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
  陆二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也是能够明白,当今人间,正在慢慢地乱下去。
  只不过生命的悲欢离合,大多数都是在视线所能触及的际之外。
  南岛没有再看,从陆二手中接过瘤竿。
  也没有在马扎上坐下来,只是平静地一杆甩入湖郑
  涟漪缓缓荡开。
  陆二神色紧张地在一旁看着。
  他也不知道自家师叔能不能钓上鱼来。
  但是南岛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也没有去看湖中,只是看着一旁的少年,轻声笑着道:“不用担心,像这种与上牌桌类似的事情。”
  南岛的话并没有完。
  陆二却也是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条竹竿肉眼可见地弯了下去。
  “我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
  南岛平静地道。
  而后尝试着提了一下,只是有股巨力自竿上传来。
  南岛沉默了少许,而后那些游走于身周的剑意尽数落入湖郑
  顷刻之间,一条十多斤重的大鱼便被提了上来,落在了身后的竹林里胡乱地蹦跶着。
  鱼上钩自然是尽意之事。
  带着剑意的鱼提不上来,便是不尽人意之事。
  南岛平静地站在那里。
  却也是明白了许多的东西。
  尽意是的事。
  不尽人意,是自己的事。
  陆二自然不知道南岛在想着什么,少年很是紧张地跑过去,将那条乱蹦跶的鱼扑在了草地上,而后回过头看着南岛,万般不解。
  “师叔你是怎么钓的?”
  南岛平静地看着手中竹竿,道:“就是这样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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