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一段新事

  煊赫热闹的场景再次回归众人视线,便是石父寿辰那日。
  比起之前许多年的隐忍低调,这次繁华的显得格外的志得意满,不少士族大夫的贺礼接来相送,加之祝贺媞祯有孕之喜,一时间别开生面。
  只有周宜水还讷讷的,似乎还在为人世间的“死而复活”而惆怅。不过索性在道观也寻得无果,一时间默默地淡然了。
  只是嘴角不免有些感慨,“这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邹先生也离开长安快一年了吧。不知道邹先生最近可好?”
  显瑀乍闻他忽然提起邹忌平,不觉手心发凉,倒是媞祯淡淡的回,“前不久我收到过信,邹先生辅佐真定公在边境设下了沙障,为抵御外敌做了不小的贡献,可谓大功一件呢。”
  周宜水“哦”了一声,“只是总觉得以邹先生的才能在边境施展可惜了,一时好奇他为什么非去不可?”
  媞祯只是微笑,“这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只怕没人比他心里更清楚。”
  他凝神的片刻,深邃目光中拂过无限的痛心,“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微风倏然吹进,春天的正午带着花叶生命蓬勃的气味。石父扶着丫鬟令仪进来,看着周宜水欲言又止的神情,缓缓道:“你们聊得开心,我一来倒让你们拘束了。”
  显瑀斜斜摇头,上前搭过手,“怎么会?巴不得您过来才是,您可是我们的老寿星,还等着姑父您来给我们开宴呢!”
  石父笑了笑,指着桌子道,“一家子吃饭便是想吃便吃,也等久了吧,那咱们赶快入席。”
  说着,便挪步进花厅,一时间宴食上来,文绣添饭,令仪布菜,文鸳舀汤,席间热拢地聊起来,石父一一寻过后,却忽然皱起眉。
  问:“怎么不见二丫头?”
  是毓嬛先答道,“方才二姐姐说要出去一趟,怕是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温钰见状便问,“要不我去叫人出去找找?”
  春香团福锦帘垂得严严实实,忽然被人掀起半边,外头毓姚的声音跟着冷风一同灌入,“不用找了,我这就来了!”
  然随之而来的却还有另一个脚步声,媞祯端坐着,抬头直只见一身灰蓝宽袖衫的男子随着毓姚身后亦步亦趋。
  日头暖和,照地他脸颊十分的细腻,虽然五官不如温钰那般俊美优秀,却依稀可以看出些清秀,独独一双三白眼显得十分精明。
  谁料石父那里还未张口,那男子竟径直走朝温钰扑通一跪,“草民给殿下请安,殿下祥瑞金安!”
  毓姚不觉低下头,隐晦地咳嗽了一声。
  男子极速地抬起笑脸看向石父,“听说大伯今儿过寿,我特地带来了贺礼。”
  他伸手一指自己手里礼盒,“这是苍海郡的人参,价值千金,是我特地托人从外地带来的,还请您笑纳。”
  石慎微微鄙夷,“不知道你是……”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低手整一整自己衣衫,作揖道:“鄙人姓蒋,名文才,是特地跟二姑娘来拜见老爷子的。”
  石父微微一惊,似是意外,“是么,毓姚?”
  毓姚眉目恬静,仿佛安然承受,“上回元宵灯会的时候,蒋公子曾帮过我一回,就是上回我跟您说的,就是他把我河边拉上来的。”
  她抿起唇笑,“大伯,我想着您说做人要知恩图报的,所以就想趁着您高兴,叫他过来吃顿饭。”
  石父凝神片刻,便也点下了头,“即使如此,那便入席吧。”招手唤来曹休,“叫人再备一把椅子来。”
  曹休答应了一声,吩咐下去,又转回石父身边挪出一个坐次。
  然门外的小厮将把椅子拉上来,蒋文才一把将椅子拽去了温钰的身边坐下,“鄙人一直仰慕秦王殿下的才学,不知何时能跟殿下讨教一二呢?”
  所有人都隐隐肉跳了一下,情不自禁觑起眼。
  毓嬛看蒋文才如此,忍不住冷笑一声,只作壁上观。
  温钰看也不看他,只是如往常一般随和地笑:“书中自有黄金屋,哪里是什么才学,不过是多学多看罢了。”
  蒋文才道,“殿下说得及是,想当年殿下还是端慧太子之时,便是以熟读成诵闻名遐迩,端慧太子的教导,草民又怎能不听呢!”
  他说到这儿,众人的眼睛都个个突出来。谁都知道自温钰重返大魏,最忌讳的便是曾经“端慧太子”这个身份,如今被人旧事重提,谁知外传出去不会被有心人揣测呢。
  温钰眉头微动,“往事不可追,过去之事又怎能重提。”
  便加了一筷子百合片放在媞祯的碗里,笑着慰问,“这是龙山新采摘的百合,最是爽口。”
  蒋文才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子,瞬间意会:“都忘了恭喜王妃有身孕了,听我娘说孕妇初期最是要补血养气,不若明天我买两只鸡给王妃补补。”
  媞祯摆摆手,倦怠道:“用不着,我喜欢吃什么,我娘家和殿下是不会亏待我的,多谢蒋公子好心。”
  蒋文才却扬起眉头,“只是这清淡的到底没有营养,鸡鸭鹅肉才能把孩子养得壮,王妃您自己不要紧,孩子最要紧。”
  显瑀呵呵一笑,懒懒眯起眼睛,厌道:“怪不得说蒋公子是读书人,懂得真多,说的好像跟自己生过一样似的,谁不重要说得轻飘飘的。”
  蒋文才仍旧沾沾自喜,“我这也是为殿下的孩子着想。”
  媞祯与温钰的脸色俱是微微一愕,纵使敦厚有涵养,听了这么没有分寸的话脸也情不自禁拉下来。
  良久,温钰才看向他道,“蒋公子有心了。不想你要兼顾学业,还要英雄救美,索性如今还有时间关心内子的腹中孩儿,真是难得。”
  他露了几丝笑意,柔声说:“听说蒋公子出身贩酒‘世家’,今日一见果真若熏若醉,‘出口成章’,不输家门风范。”
  蒋文才傲然地接下话:“我爹娘说了,身为商户也该自强,所以我一直读书,不曾丢了家里的脸。”
  温钰微微一笑,“是这样不错。”便转身吩咐管彤,“去拿盘核桃来,给蒋公子好好补补。”
  那蒋文才愣了愣,倒也很得意的接过,“殿下赏得,草民一定回去好好品尝,一看这核桃就金贵多美味,一定多吃多补!”
  媞祯和显瑀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觉传染着一桌的人都捂着嘴偷笑。
  世上竟有这样蠢笨的人,居然还叫“文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连别人拐着弯骂他缺脑子都没听出来。
  蒋文才见他们笑得如此失态,一时还是为解过味来,还是毓姚实在看不下去,才出声打断了他,“快些吃吧,一会还要看戏喝茶呢!”
  为了石父的寿辰,畅音阁的戏自是准备许久。眼见饭后毓姚要拉着蒋文才过去,媞祯便让文绣叫住了他二人,然而最后来的却只有毓姚一个。
  屋里很寂静,对着媞祯一个人,毓姚到底还是有些畏惧,“他说要先去更衣,过会再来。”
  媞祯坐在堂上,扶了扶鬓边的银累丝珍珠凤钗,“是么,他是去更衣了?还是去畅音阁里到殿下面前打秋风去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字清晰如雪地碾痕。
  “方才老三把蒋文才的事都跟我说了,如果说方才是看在宾客的面子上咱们按兵不动,那么现在我告诉,你跟他之间没可能,还是尽快断了吧!”
  毓姚的声音清凌凌的,宛若坚冰相触,“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装傻还是真无知?你瞧瞧方才他进屋做什么,直奔着殿下就去了,脱口就是攀亲,可知他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久?”
  媞祯幽深双眸,直欲看到她无穷无尽的心底去。
  “倒是你,与其在这里问我为什么,不如想想当初他接近你是否有预谋。”
  毓姚一听,险险打翻手中茶盏,“姐姐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他只是太想成功,太想改变一切了。不若是春闱被延期,他也不会如此。”
  媞祯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也知道春闱只是被延期了,不是被取消了?既然是延期,他怎就苦等不得,难道天下学子都会因延期而弃考么?”
  她的声音清晰而分明,不容毓姚的避闪,“他是图什么,为什么,你最好分得清楚,别再执迷不悟。你想要好郎婿,怎么挑都是世家清白的子弟,何处不比得过一个蒋文才?”
  毓姚似有不服,“可为什么别人可以,就蒋文才不可以?”
  媞祯十分的果决,“没有为什么,凭他的出身、人品、所作所为就是不可以!”
  毓姚的神色冰冷的如冰封的湖面,声音低微得如喘息一般,一浪逼着一浪。
  “大姐姐……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的,虽然咱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为人也不亲切,但我一直觉得你只是性格如此,毕竟你也为了跟殿下在一起爱得那么热烈,那么肆无忌惮,甚至一顾离开家,跟大伯置气。”
  她抬头看着她,“可如今,为什么你得到你想要的,却还管束我,难道我就不能像你一样自由么?”
  她说起话依旧瑟瑟发抖,“是你们给我挑的人都很好,每一个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我一直以为你们对我是真好,可如今我真正找到对我好的,你们却都看不上。”
  她颓然挺直身子,冷然质问:“究竟是你们真的疼爱我,还是我只是你们拿去联姻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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