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下由我

  西风叹息着穿过红墙深影的重重宫阙,蓦然间浅粉色的楼花纹帘翻飞。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宫中便多了一位程贵嫔。
  出现之快,来之意外,一时间让宫中人心恻恻。
  而此时昔日权顶一时的陈贵嫔,已然“病重”在了兰林殿中,渐渐与外面的繁华悄然远去。
  听着外面的寒风抖擞声,陈贵嫔仰着头看着天边半残不残的太阳,手指抓着窗帘咯咯作响。
  “陛下如今是什么意思,禁足我抬举秦王妃就罢了,偏偏还封了一个花房的宫女做贵嫔,还是被我打骂过的宫女,这是在打我的脸么!”
  翠微见状也只能安抚,“您消消气,一个宫女而已,您何必介怀呢。”
  “不介怀?”陈贵嫔玉齿轻咬,“我花了多少心血和心思,十几年才做到今日这个位置!而她呢……不过缅怀一句温成皇后,就这样一步登天!”
  她的声音如同泣血,“翠微……我心里不服!不服!!”
  翠微警醒向外面看了看,低声劝她,“即便是这样您也不能生气,陛下心思重,您更要审时度势。”
  陈贵嫔的唇角含着讥诮之意,眼里更是愤恨难消,“他生气?他查明白问清楚了么,就因为别人那些奏折就怀疑我,我伺候他这些年,他一点恩情都不念,我实在是……”
  想想这些年的委屈,她就咽不下去。
  除去了淑妃,除去了皇后,难道临门一脚,她还没那个命么!
  翠微知道她的性子,自然也是不平,“您没做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啊,可是那天……”
  她咕哝着嘴,细细的嗓音说,“奴婢偷偷去问过,陛下发火那日,秦王去甘泉宫见过陛下。”
  猝不及防的一言,陈贵嫔双眸中尖锐的忧惧一闪,“难不成是秦王?”
  又疑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对我?他……”
  她眼前一阵晕眩和心虚,急忙扶着翠微坐了下来,却听外面扬声通传:“秦王妃到!”
  翠微在后,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贵嫔……”
  真真是来得正巧!
  陈贵嫔冷冷一哼,拂袖摆了摆姿态,“她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明白,是不是她算计我!”
  因顶着寒风而来,媞祯外面裹了一件墨狐大敞,又因没有出丧期,不便戴金银饰品,只簪素色绢花,反而衬得气色极好,粉面含春的。
  从廊下进来那刻,便跟陈贵嫔形同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媞祯微微一笑,搀扶着文鸳跟她问好,“贵嫔安,知道贵嫔一时出不去,拿来些绣样给你打发时间。”
  便挥一挥手,打发着文绣把东西递给她身边的宫人。
  陈贵嫔勉强瞄了一眼,声音是珠帘深锁下的一抹轻烟徐徐,“难为秦王妃还记得我。”
  媞祯一听,轻轻地笑,“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贵嫔这是意思是怪我来晚了?”
  她手轻轻往膝上一搁,解释道,“我方见过程贵嫔,喝过茶后跟公主交接,适才过来。”
  陈贵嫔静静地注视着她,似笑非笑,“原是从程贵嫔那儿来的。王妃好调教啊,一日的功夫,宫女都变成凤凰了。”
  媞祯脆生生道:“哪里是我抬举,也得是陛下喜欢才行,如今陛下正在为温成皇后伤心呢,程贵嫔性情温顺,是最能安抚圣意的。”
  仿若无事一般,瞥了她一眼,“等过些日子陛下心情好些,程贵嫔愿意说句话求个情,您不就出来了。”
  陈贵嫔霎时恨得直咬牙,“你安排她来分我的宠?咱们可是一条藤上的。”
  媞祯却稀松平常的摆手道:“皇宫里面,姐妹彼此照拂最重要,不然你如今身陷囹圄,我又能靠谁呢?”
  不提还好,一提便是一肚子气。
  陈贵嫔出声质问,“我为何被困,王妃会不知情?朝中那些举荐我为皇后的奏折是谁指使的?如今朝中,就秦王最煊赫,我深处后宫,怎么能比得上秦王强干呢!”
  媞祯一怔,却又很快露出温和的笑意,“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尽快如愿么,谁料弄巧成拙了。”
  见她还在装蒜,陈贵嫔一双妙目圆睁,瞪住她,气势凛然。
  “你向来步步算计,怎会有失守的时候,石媞祯……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不是我,你能当上这个秦王妃么!”
  媞祯微微一笑,面对陈贵嫔的威逼,也不畏惧,“这位置,是我家殿下勤王救驾打下来,与你何干?你算哪碟子菜,以为动动嘴皮陛下就能给他封个秦王?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她含笑逼近,“想邀功……别邀错了地方!”
  自从陈惜君封贵嫔,宫中奉承无数,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气?
  一时间心血翻涌,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你……你放肆!我是陛下的贵嫔,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话!?”
  是呢。贵嫔,皇后之下,众妃之上,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小王妃而已,既明牌了,又何必继续忍让下去!
  陈贵嫔怒色一震,瞧媞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是气得眼红:“不服是吧,那我今日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让你心服口服!”
  “来人啊,秦王妃犯上不敬,拉下去杖责,以儆效尤!”
  然而媞祯的表情看她越发有趣了,“陛下礼重秦王,且我又是温成皇后认下的义女,为命妇之首暂时执掌后宫事宜,你岂敢动我?”
  陈贵嫔气得发颤。秦王妃就这般肆无忌禅,仗着夫君的恩宠,仗着温成皇后撑腰,就不将她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到如今,撕破脸都不够了。
  她索性呵斥着:“狗奴才还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对秦王妃下手,反而扑通扑通跪了一片。
  “贵嫔息怒,贵嫔息怒啊!”
  这把陈贵嫔真真是看愣了,“这是做什么?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嫔啊,你们在做什么!”
  媞祯不屑一顾地打断她,“叫你声贵嫔,那是给你脸,不给你脸,你也不过是温成皇后的奴婢,陛下都这么说,谁又会瞧得起你呢?”
  她极戏谑地“啧”了一声,“可怜啊,即便抬举到这个位置,你还是不配。”
  慢慢她眼珠幽幽一转,看着面前愤怒值趋于临界的陈贵嫔,“对了,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今日早朝陛下当朝宣旨,自此再不立后。”
  心头一颗巨石缓缓砸中,陈贵嫔仿佛不能相信一般。
  媞祯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说道:“所以,以后你就安静些吧。”
  陈贵嫔凄厉的呐喊,“毁了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自然没有好处。”媞祯微笑,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可即便如此,也总比有人用猫扑我摔倒要好啊。”
  这句话几乎压得陈贵嫔粉身碎骨。她顿时慌得跌在地上,巨大的惊惶让她冷汗淋淋。
  原来她知道了。
  她知道是她用荆芥草引来野猫,使她跌落小产。
  眼看着媞祯慢慢逼近,她已然忘了呼吸,翠微方上前,却被文鸳一把钳制住。
  媞祯缓缓蹲下,抬起她的脸,凝望片刻,“你也配拿贵嫔的身份来压我?我告诉你,你是我扶持的。我能够把你捧上贵嫔的宝座,也一样能够把你——废入冷宫!”
  “从今以后,你最好小心些,千万不要轻易死了。贵嫔娘娘。”
  说罢,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她的肌肤因被媞祯触碰,无端起了密密的—展栗子。
  她在颤抖,可始没有办法,再恐惧,她也没法逃离。
  末了,她狠狠地咬着牙关,才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瞬间身子一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外头的雪光太过明亮,亮得媞祯几乎睁不开眼睛,听着身后的翠微喊着“太医,太医。”她倒也极不在意。
  只是简单叮嘱文绣,“找个太医,随便给她一看就行,不用太过仔细。”
  文绣答应着,却也蹙起眉头,“那以后给陈贵嫔的药……”
  媞祯深吸一口气,看西侧人来人往的合欢殿,“给程贵嫔吧,陈惜君这颗棋已经废了。”
  文绣意会,胸口依旧悬心不已,“只是如今陈贵嫔还活着,您跟她撕破脸,她未必肯放过您……”
  媞祯的唇角微微一扬,笑意明媚,却也有那么一丝显而易见的轻蔑。
  “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不逼疯她……又怎么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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