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情灭

  那水月正是欢喜得一夜难眠,次日早早起床,仍旧男儿装扮,粗略吃了几口早饭,收好物件便要出门。
  霜菊、青鸟笑道:“还早呢,约的是午后。”
  水月道:“我提前去,万一他提前筹备好了呢?你们不要跟着,你们跟着我不好办事。”
  霜菊、青鸟从小没见过她这般喜上眉梢的,笑道:“那我们跟门主一道去取钱,完了我俩再回来。”
  水月应允了,三人下楼,取了马就朝典当行这边来。
  伙计说掌柜还没来,奉了茶,请几人中堂等着。
  直等到了申时才见掌柜乐呵呵的过来了,怀里紧抱着一包裹,笑道:“久等了,久等了。”
  说着,解开花布,里头是一匣子,又取了钥匙一面开锁,一面笑道:“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打开里头全是银票。
  掌柜又道:“这是一万两银票,按规矩,我还得再重新看一看物件。”
  水月忙将物件递上,掌柜仔细看了一遍,笑道:“可以了,请点银票,咱们银货两清。”霜菊当面点了银票,正好一万两,签了票据。
  水月欢喜拿起银票,全揣入怀里,笑道:“你们回去等我。”说着自己跑出去,跃上马往幻烟楼来。
  正好路过云门镖局,忙下马跑去敲门,见了罗一,笑道:“今儿不进去了,明日来看你,一起吃酒。”
  说完上马去了,罗一一头雾水,却乐呵呵的看她去远,仍掩了门。
  天还未黑,幻烟楼里已是灯火交映。水月弃马跑进去,直往楼上跑。
  那老妈妈见她来了,心下吃惊不已,忙给总领使眼色,自己先跑过来在楼梯口拦住水月,笑道:“公子来啦,怎么这样快?咱们下去说。”
  水月道:“钱带来了,身契拿来,这就走。”说着,推开老妈妈,直往屋里去,见屋里没人,出来迎头碰见竹花。那竹花愁容,只向她皱眉行着礼。
  水月只点点头,问:“镜花呢?”
  老妈妈忙上去笑道:“不急不急,镜花不在楼上,咱们下去说。”
  说着拉水月下去。水月只当镜花在楼下,便跟了下来。
  老妈妈斜了一眼总领,总领点了点头。老妈妈会意,便一声叹息道:“哎呦,真真是为难死我了,天底下竟有这样闹心的巧事,只怕要害公子白跑这一趟了。”
  水月听这话,立时不悦起来,问道:“什么意思?镜花呢?现在没有你反悔的地。”
  那老妈妈笑嘻嘻道:“倒不是我反悔,是镜花她反悔了。实话告诉了你吧。你走后,那京中来了一有钱有势的主,原来是一年前会过镜花的,如今特来找她。二人便旧情复燃,那郎君当场就给了两万两赎她,我不愿,镜花只说??”
  水月见她吞吞吐吐,便问:“镜花说什么?”
  老妈妈靠近轻声道:“说:‘这才是真郎君,他又真心待我,我自然选真的不选假的。’我也留不住,叫她好歹等几日,你若来了,当面说清楚,谁知她去意决绝,说:‘何必当面伤她?不如就此离去,从此不见的好。’我也劝她不住,上了轿就走了。”
  水月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呆立自言:“不是说真心的嘛?不是说鬼神可鉴?”
  原来,镜花听水月要赎她,心下欢喜,只在楼里等着,只觉一时一刻都如年月一般长,然而心里却是甘之如饴。
  水月走后,至将夜时分,来了两人,一人是本州刺史冷兆司,引了一人乃海平侯之子萧擎前来寻花问柳。
  这萧擎谋了个差,奉命到地方视察军务,明日就要回京复命。因此,这夜,冷兆司作东请客吃饯行酒。
  二人微服而至,只点名要镜花侍酒。
  老妈妈也是当真一时为难起来,只苦笑说:“镜花身子不适,恐拂了二位大人雅兴,不如我叫了竹花来也是一样的,这竹花更是清楚动人,能歌善舞。”
  冷兆司却不乐意,说道:“当我第一回来?我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乃海平侯爱子。除镜花别个一概不要,先叫上来,身体适与不适自有小侯爷决断。”
  老妈妈一听,又来了位万万不能得罪的主,再不敢多言了。
  萧擎道:“我慕名而来,不会亏待了你。”
  老妈妈听了也只能跑去请镜花,镜花自是不愿。
  老妈妈劝道:“可知来的是什么人?你我开罪不起。姑奶奶,算妈妈求你了,只委屈这回,少不得也是救这一楼的姐妹。也不要你怎么样,就是唱唱曲。”
  镜花道:“你答应了三日,如今还不到半天功夫你就食言,就不怕开罪公子?”
  老妈妈听说,冷笑起来,道:“哎呦呦,还公子公子的叫,你我谁不知那是个女儿身?我若开罪这两位,立马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来了一小子,着急忙慌道:“还不快点,那边急了,问怎么还没来,再不去,只怕就要点火了。”
  老妈妈又央求道:“姑奶奶,火烧眉毛不是闹着玩的。前年那冷大人只因你妹妹服侍的略微不周,一怒就拔剑杀了。你不怜悯我们,也要顾一顾自己啊。”
  镜花也是拿定了主意,铁着心肠道:“死也不去,他有本事来杀我就是。”
  老妈妈急了,只生拉硬拽出门,与那小子合力推搡了过去。
  将镜花硬扯进房,忙就关上门,靠着门赔笑的:“大人久等了,女儿慵懒,还望恕罪。镜花,还不给大人们请安斟酒?”
  镜花只站着不动。萧擎早看酥了眼,笑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因明日要走,特慕名而来,倒真是怕湘江阔别便隔三生三世了。”
  说着抬手示意老妈妈出去。老妈妈钻出门缝,拉紧房门,门外有四名侍卫守着。
  老妈妈站了会,见里头没有闹起来,方退到一旁看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里头萧擎斟上一杯酒端过来,送到镜花嘴边,镜花将头挪开,萧擎便自己吃了,笑道:
  “你我不过天地之间一浮萍,在此相遇罢了,姑娘何必如此?不过坐下吃几杯酒,说几句话,也免辜负了这天地缘分不是?难道我真的入不得姑娘眉眼不成?”
  镜花见他并无失礼之处,想他与那冷兆司应不是一个路数的人,方言道:“大人恕罪,小女身上不大好,还请大人见谅。”
  萧擎道:“既如此,那便不饮了,听冷大人说你通音律,还善茶艺,我也不吃这酒了,可否一品姑娘手艺?听一听仙曲?”
  镜花道:“不敢当,不过学过一些时日,大人不嫌弃,我便烹一碗就是。”
  萧擎喜道:“姑娘请!”
  于是镜花便到那边榻台上,烹了一盖碗来,萧擎品了品,赞不绝口。
  冷兆司只陪笑道:“这茶也只得小侯爷吃得,我却没这口福了。”
  萧擎玩笑道:“冷大人倒有自知之明。”说着两人都笑了。
  萧擎又笑向镜花道:“可否再讨姑娘一曲?茶他是吃不着了,曲倒可以便宜他。”
  镜花点头道:“大人要听什么曲?我会的也不多。”
  萧擎道:“我最喜《高山流水》,与这仙茗更配。”
  镜花道:“恕罪,这曲我还没有学过。”
  萧擎道:“如此可惜了,那便拣姑娘喜欢的奏一曲吧。”
  镜花点头上去,奏的是一曲《风波恶》,恰是激荡回转之音。
  萧擎与冷兆司边听曲边吃酒,一曲了时,萧擎忙拍手站起来,喝彩道:“姑娘技艺竟如此高超,比那京师的商瞽还了得。为这琴音,姑娘少不得坐下,勉强吃了这杯,以助雅兴,在下先干为敬,敬姑娘。”
  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又道:“姑娘请。”
  镜花见他如此恭敬,便只好举杯吃了一杯,道:“我去叫妈妈传人进来,免得拂了大人雅兴。”
  萧擎道:“不急,我也不是为了吃酒来的,别个人也就算了。”
  冷兆司笑道:“你既不吃酒,只给小侯爷斟斟酒便也是了,小侯爷也不喜吵吵闹闹的,何必另叫人来?”
  萧擎点头笑道:“很是很是,这话倒说出了我的心意,若蒙姑娘斟几杯,我也能多吃几杯,这一走也无憾了,若姑娘实在不愿,在下也不好强求。”
  镜花听他说的真诚,不是狂浪之徒,便笑道:“大人抬爱了。”说着给萧擎斟上酒,萧擎连饮三杯,唉叹起来:“姑娘这样的人,竟落在这地界,叫我好不怜惜伤感,奈何奈何啊。”
  冷兆司笑道:“我时常也感叹,这幻烟楼的镜花,天底下只怕也难找出第二个了。”
  萧擎笑道:“看来冷大人倒时常来?”
  冷兆司忙道:“小侯爷说笑,下官公务冗杂,哪有时间时常来?不过偶尔来听一曲解闷罢了。不信你问镜花姑娘便知。”
  萧擎笑道:“冷大人言重了,既然大人公务冗杂,曲也听了,酒也吃了,就不容我再独享姑娘一曲?说几句知心话?”
  冷兆司忙起身道:“是是是,下官告退。”说着急急退出门外。
  萧擎举杯邀道:“可否再劳姑娘奏上一曲?”说着饮尽。
  镜花少不得又奏了一曲《长相思》,心里想的却是水月。
  一曲尽了,过来笑道:“小女确也困劳了,不能支撑,就先告退了,再饮一杯,祝大人明日一帆风顺。”
  萧擎也起身来,举杯对饮。
  那时,镜花还未饮尽,突然,就被萧擎拦腰搂住,唬得酒晒杯碎,强挣不动。
  萧擎已乱亲上去,又火急火燎道:“我也想以礼相待,奈何姑娘叫我心驰神往,一想明日就要走,只怕今生不得见,难免悔恨终身。”
  说着强抱着镜花,丢到床上,如恶狼扑食一般,任镜花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于事无补。
  半晌,萧擎整好衣冠,方开门出去。
  冷兆司正在门外守着,见人出来,行礼侍立。
  萧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果然叫人怜惜疼爱,冷大人公务冗杂,小侯爷便也赏你了。”
  冷兆司只得陪笑道:“多谢小侯爷。”说着,安排两人跟着萧擎回去。
  自己虽不乐意,不敢就拂袖离去,不过也做做样子,便进去关上门,只坐着吃酒。
  抬眼见镜花缩成一团,胭脂凌乱,泪眼婆娑。竟觉更兼一番风情,心中一动,移步上前,越看越欢喜,顿起禽兽之心,也干起天杀的禽兽之事来。
  冷兆司满头大汗出来,老妈妈忙跑上去行礼。
  冷兆司笑呵呵道:“妈妈越来越会调教女儿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哈哈笑了,取了一小袋东西丢给老妈妈。
  老妈妈打开一看,里头是黄澄澄的碎金子。心下欢喜不已,送冷兆司下楼去后,复回身上来。
  只见镜花一动不动躺床上,泪已流干,如死去一般。
  老妈妈忙上去掀了被子替她盖好,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安慰道:
  “早知如此,我早上便放你离开,也不至于我也这么为难。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就是做这行当的,虽说你多以卖艺为要,也不是没有过,如今又这般哭哭嚷嚷的何苦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那人本是女公子,你起这痴心,只怕错付了。她也不过见你实在,寻你开心罢了,未必真来赎你,只怕如今已不知天南地北去了,终究这里才是你本家。”
  镜花听了,心如死灰,只轻轻冷冷一声道:“滚。”
  老妈妈听了,怔了一下,见她不听劝,有些羞怒起来,“哼”了一鼻子,起身便离开,又叫个小子门外守着留心里头动静。
  好一会,镜花出门回自己屋去,说要沐浴,老妈妈忙传人去备浴汤。
  镜花将挂在墙上的葫瓢取下,只拿瓢舀水从头到脚淋着,一会方到浴缸里浸着,半天才出浴。
  取了绸红新衣穿上,才过水月包的那间房里来,将烛火全点燃了,坐妆台前梳妆打扮。
  老妈妈心下不放心,过来隔门问候了下,见她答应着,才放心回屋歇息。
  镜花妆扮完毕,对着镜子出了半日神,自问:“好不好看?”又自答:“好看。”
  然后煮了茶,斟了两海,也不饮,只到琴前坐下,奏起《高山流水》、《湘江诀别》、《临江仙》等曲,直至子时方止。
  竹花听了半日琴音,心里也感伤,过来看了看。
  镜花笑道:“回去吧,我没事的,也要歇下了。”竹花方回屋去。
  镜花吃了两海茶,方上床躺下,思想着这几日光景,窃窃呢喃道:“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这污浊之人,好了我这一世情缘,来世再做君人。”
  呢喃着,拔了头钗,用力在手腕上揦开一道口子,又将头钗插回去。
  只闭着眼,慢慢睡去,见水月骑着马来接,二人游天闯地去,欢声笑语地闹着,闹了一会,渐见眼前人物景物退成了慕白,直至没了半点颜色。
  次日,早又莺歌燕舞,老妈妈不见镜花影子,只当她昨日受了委屈,不愿起床,不免扯着老脸过来叫她。
  拍了好一会门,不见有人应,只当她回自己屋去了,于是又到她屋去,门却开着,进去没见人影,心下方慌了。
  忙叫人去拨开水月包的那房门,进门一瞧,见镜花躺床上睡着,才松了口气。
  边上前边说道:“好不好的,先起来吃了早饭再睡吧。饿坏了,你不心疼,我还??”
  一语未了,见床里头浸着大片的血,又听滴滴答答往床下滴,唬得魂都没了。
  定睛再细看时,却见镜花脂粉鲜艳,眉飞唇红,一动不动的,分明死去一般,也分明睡着一般。
  老妈妈心骨一凉,寒气直窜上天灵盖,咬牙上来一摸,哪有脉搏?忙叫人传总领来,嘱咐不要声张。
  很快总领带了几个手下过来,命人门外守死,自己进门去,也去摸了摸镜花颈脉,说道:“可惜了。”
  又问老妈妈:“该如何处置?”
  老妈妈拍着胸口,骂道:
  “什么该怎么处置?这一年到头也不是头一桩了,你这会来问什么问?只是,这镜花与别个不同,还拖着一个尾巴,也不知来路,出手也阔绰,咱们不可马虎。你抓紧把人全都召集来。这几天都伏在楼里,这几日她不来还罢了,若来了仔细对付就是,想她一介女流也闹不出什么浪花来。”
  总领纳罕道:“什么?这几日与镜花在一起的是个女子?”
  老妈妈恨骂道:“你瞎了眼了不成?越老越没眼力,快命人办吧,别磨磨蹭蹭了。这事都不许说出去,只说京上来了一郎君看上镜花,当场赎了身,一早出城了,谁漏了嘴通通打死。”
  总领道:“她一介女流,不足为虑,你也不必担心。闹起来,杖杀了就是。”
  老妈妈撑起身,扬着手指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把我的话当那声响的屁。这是担心一介女流的事么?”
  总领唯唯领命着。老妈妈叹了几口气,仍旧下楼去招呼生意去。
  总领命人收拾尸身,收拾房屋,召集打手,各行其事,不在话下。
  这便是个中原由了。
  那时,老妈妈见水月呆立自言,心中暗喜,便上来搭了搭水月的手臂道:
  “公子,我知道你一片痴心,就放下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当初我就说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即便??”
  水月反手一巴掌便将她话头打断,把这老妈妈扇倒在地,怒火中天道:
  “能不能来,不要你说第二遍,我走时说过什么?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你若不叫她陪客,她怎么跟人走?她这是心甘情愿,也就随她去了,我也不拦她。如今只算你我之账。”
  总领见老妈妈被打,忙带人提刀带剑冲上来,将水月围了几圈。
  底下客人见状,有的夺门逃了,有的跟着姑娘全跑楼上去看戏。
  老妈妈滚到边上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大喊:“关门。”
  登时只听“咣,咣,咣”的几声,几扇门都闭严实了。
  老妈妈接着道:“你要好好的,我看镜花面子上放你一马。你要这般,这里也不是你撒泼耍横的地。”
  水月冷笑道:“看来你早有准备,也算你有几分见识。”
  说到这,忽想起刚刚竹花皱着眉的样子,心下犹疑起来,往楼上看去,见竹花正在上面红着眼垂泪,更觉蹊跷。
  心中想道:“个中必定另有原由,镜花未必变心与人走了。定是这老东西反悔,将镜花关起来了。”
  听那老妈妈道:“看你年纪轻轻,我也不想为难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水月道:“镜花没走,你敢骗我,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生意再做不成了。”
  老妈妈只一口咬定:“走了,走了”更又恼怒起来道:“你也要点脸,一个女孩子家,扮成公子,以为人都瞎了?还做这痴心妄想。”说的楼上楼下的人都笑起来。
  水月一听,羞怒起来,道:“找死。”说着便动起手来。
  只见一群人提着刀剑冲杀上去,连水月真身都没看清,只一通乱砍乱劈,霎时之间已被水月打的不知东南西北,散落满地,死的死,晕的晕,乱滚的乱滚。
  总领也不过十来回合,已被卸了一条腿,疼的不曾晕过去。
  老妈妈见她武功这么高,早吓软在地,跪着求饶。
  水月怒问:“镜花在哪?”
  老妈妈仍支支吾吾说“与人走了”。
  水月捡了一把刀,道:“走了就走了吧,但我说我会割了你喉咙,做不得一点假。”
  老妈妈吓得魂飞魄散,转念,只得拍地痛哭将起来:“哎呀!我苦命的女儿啊,养这么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你叫我往后怎么是好啊?”
  水月一听,不觉气血翻滚,拎起来问:“什么意思?”又丢下去,还未等她开口,一刀已扎穿了老妈妈的手掌,喊道:“说!”
  老妈妈满头大汗,疼的嗷嗷叫,鼻涕眼泪一把,忍痛哭道:
  “我说,我说,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是她妈妈,我能不心疼?姑娘饶命啊,镜花她走了,自尽了。公子,公子饶命,我与你一样心疼啊,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的啊。我也是见公子一片痴情,才不忍相告,所以才谎称镜花被别人赎走了。”
  水月只觉失了心魂一般,一时喘不过气了,头晕目眩,撑在地上,半晌才问:“为什么?”
  老妈妈道:“你走后,不知哪里来了两人,武功也好,又有钱有势,带了好些人。见镜花从走廊路过,便一定要镜花陪,生拉硬拽了去。我也没办法,我也阻止了,怎么阻止的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人。后来那两人走后,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那傻镜花竟在屋里割腕自尽了,我们也是天亮才知道的。”
  水月听了心如刀绞,问:“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道:“我也不认识,天南地北的过客,头回来的。”
  水月起身,拔出刀,指着楼上的竹花道:“你,下来。”
  竹花也是战战兢兢的下楼来,垂着头。
  水月问:“她说的是真的?”
  老妈妈见竹花不语,忙跪过来拉着竹花的手,道:“竹花,快跟公子说啊,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水月提刀架在那老妈妈脖子上,托起竹花的脸,只看着她,道:“不用怕,我可以带你离开。”
  半天竹花才大喊道:“她说谎,是她们硬拉了姐姐去的。”
  老妈妈一听,呼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竹花,你为什么要害我。”伸手又要拉竹花。水月一脚便将她踢开。
  竹花滴着泪道:“昨夜姐姐弹琴到很晚,我还去看了她,说了会儿话,后来我就回去了。今早起来不见姐姐人,我见他们偷偷摸摸的出入那房间,从里头提着一桶桶的血水出来,我便知道姐姐不在了。早知道,昨晚我就陪着姐姐了。”
  水月如死了半条命一般,有气无力道:“她为什么自尽?她答应跟我走的,是不是他们杀的。”
  竹花道:“是那两个畜牲强暴了姐姐,哼,我们这样的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
  水月盛怒难当,痛哭到干呕起来,半晌缓过劲,过去蹲着问那老妈妈:“那两人是谁?”
  老妈妈此时已不敢隐瞒,战战兢兢道:“是,是刺史冷兆司和京里来的海平侯之子。饶命啊公子,你看他们这身份,我们哪得罪的起?”
  又抱着水月的脚哭起来。水月起身一把蹬开,问:“尸身呢?”
  老妈妈急忙对总领喊道:“尸身呢?尸身呢?”
  总领喊道:“你不是叫拉出城葬了嘛。”
  水月问:“葬哪了?”
  总领指着一旁的两人,吼道:“他们葬的,葬哪了?”
  水月过去见一人已死,只问那人。
  那人歪着身子,道:“葬城南西象山了。”
  水月又问:“怎么找?”
  那人回:“在北坡,在,在,那有一片坟地,就在山脚,抬头能看见一块巨石,旁边还有一棵杏子树,公子看见生土就是了,很好认的。”
  水月一听,登时狂笑苦笑起来,只笑的人头皮发麻,那人不觉往后一缩。
  半晌水月垂着泪水道:“这么说,连个坟,连块碑文都没有咯?”
  那人指着边上的死人战战兢兢道:“我本来要立的,他说死都死了,也没有人祭奠,叫我不要费那功夫了,我才??”
  就在这时,水月见他怀里露出半只金钗,颇为眼熟,伸手去取出来,一看,竟是自己送给镜花的。
  又无声的狂笑一阵,将刀慢慢架在那人脖子上,一揦,立马就抹了脖子。顺势已将刀扔出刺进总领胸口,那总领连声都没出,死了。
  水月走来拔出刀,到老妈妈身边,道:“本来看在你给镜花取了这个名的份上不想杀你,如今是你自己找死,已经不能了。”
  老妈妈听说,哭喊来:“对对对,镜花的名字是我取的,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这群女儿没人养了,她们都是镜花的好姐妹,你不能杀我。”
  水月只看了一眼竹花,竹花红着眼恨道:“是我们养的他们。”
  老妈妈骂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这贱人为何害我。公子,公子??”
  水月抬手便也抹了她脖子,血溅当场,唬得竹花转过身去。
  水月丢了刀,到一旁提了坛酒,仰着脖子就灌起来。
  一边吃一边垂泪,喝完酒扔了坛子,将金钗揣怀里。满眼红光的,见几人正要偷偷开门逃走。
  水月只踢出地上的刀,飞身过去,刹那间,一人不留,只将地上的打手屠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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