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路林峰的邀请
向云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救援队将早已没有声息的赵中阳和几乎断成两截的娄剑锋抬上了救护车辆，又将虎蛟和早已散落成零件的朱雀抬上运输车，朝着斗兽场的方向驶去。
“你没事吧？”随队而来的陆丹上来拍拍向云肩膀，“凭借甲衣干掉两台顶级机甲，不是应该得意洋洋吗？”
“在想一些别的事，”向云的声音有些发闷，“私事，抱歉。”
陆丹脸上好奇的神色敛去，不再多说。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对了，老大叫你去反应堆那里一趟，记得过去啊！”
“知道了。”
看着陆丹带着队伍缓缓离去，向云依旧沉默地坐着，左手抱着阿扎，右手在阿扎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
阿扎没有像往常一样活跃，它蜷缩在向云怀里，头微微下垂，全身的羽毛微微地颤抖着。
它在害怕。
向云有些沉闷地想着。
在他儿时的记忆苏醒，对赵中阳迸发出无边杀意的时候，阿扎立刻便从他肩头飞离，远远地落在虎蛟的身上。
他心里隐约知道阿扎为什么害怕，因为他自己也同样如此。
被那滔天的杀意包裹的时候，他感受到的是无边的快感。这快感如此的强烈，比当年用石头砸赵中阳脸的时候要浓郁得多，他几乎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用飞羽加力后重达几百公斤的拳头砸赵中阳的侧脸。那一拳可不只是砸掉牙齿那么简单，现在想来，赵中阳必然被那一拳砸出了严重的脑震荡，甚至颅骨裂开都有可能。
难道赵中阳的记忆，是被那一拳打出来的？
向云狠狠地晃晃头，甩掉了这个无聊的念头。
“对不起，”他低下头，双手将阿扎抬起来对视，“我以后会尽量控制的。不过，罪魁祸首已经不在，我以后大概不会这样了。”
阿扎似乎听懂了，它的颤抖慢慢地停下来，“喳喳”地叫了两声。
连续三次深呼吸后，向云将阿扎放回肩头，缓缓起身，身子趔趄了几下后，终于站稳。
事情终于完全结束，心神放松，极限使用息壤带来的副作用也终于显现出来。
全身酸软，头颅隐隐作痛，他现在只想原地躺下来休息。可是想起陆丹的交代，又想起现在的西原城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他只能忍痛前行。
这次副作用的影响似乎比之前要小得多，但是他并没有庆幸的情绪。想起阿息曾经说过的，他心里反而隐约有些担心。
这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成瘾了？
向云微微摇头，将这个念头抛掉。
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只能做，刚刚若是不用，他连命都没了。
实在不行，用别的办法弥补吧，比如好好钻研一下医学和生物学？息壤和精灵计划的研究里都用到过这两门学科里的不少相关知识，他其实也算上半个专家了，只要再稍微钻研一下的话……
脑海里不停地思考着，向云迈步朝着废墟区的另一个方向前进。
停在附近的磁浮车早在天谴爆炸的时候就被掀飞到了不知哪里，反正目的地距离也不远，向云干脆决定步行。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尽量的安静。不只是因为息壤的副作用，在内心深处，他隐约还有另一重担忧。
让阿扎都害怕的那种暴戾的杀意，真的是因为赵中阳而起的吗？
带着纷乱的思绪，向云很快来到位于小废墟区地下的反应堆研究所。根据他的要求，这里原本的四间大仓库已经有两间被改造成了办公区，另外两间则保留了原来的功能。
陆康和林英都在办公室等他，另外还有他的两个副手，顾明谦和潘元彦，也都等在那里。
“反应堆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就差点火了，”看向云进来，负责反应堆改造的潘元彦立刻汇报，“只是在能源分配上，需要你来决定。”
“这还用找我吗？”向云强行从自己的烦恼中抽离出来，“你们是比我更加专业的专家，应该知道怎么分配吧？”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权责问题。”陆康在一边插言道，“眼下西原城乱局初定，我们需要尽快把管理层的格局设定出来。路林峰和他的人眼下都被困着，没法出去报信，但外面驻扎的军队总有察觉不对的时候，我们的危机还没有过去。”
“行吧。”向云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坐下沉吟起来。
这些问题他其实已经考虑过，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得出了结果。
“一共八个模块，留两个备用，一个供应城内的民用供电，两个专门供应四座重型电浆炮，两个负责城墙其他防御武器的供电，一座专门用于城外的营地供能。”
潘元彦飞快地记录着，脸上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
“城外十六个营地，只用一个模块？”记录完毕后，他忍不住问道，“够用吗？”
“应该够了，”向云说，“城外营地不会安置重型电浆炮，需要的能源供应会小很多。而且营地的主要功能依旧是机甲和中短距离攻击，长程覆盖还是得交给城市的重型电浆炮。”
潘元彦有些疑惑，顾明谦则直接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怕是有些紧张啊。”
“没办法，短期内我们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当前的主要是目标是对可能在万寿谷驻扎的军队的震慑，所以首先要保证四台超级武器的能源充足。”
潘元彦又在本子上划了几笔，合上答应了。
“接下来我们还要做好民用用电设施的开发准备，主要是电能发射塔和无线用电设备。这个的优先级和城防同样重要，你们自己做一下分工。”
顾明谦和潘元彦都答应一声。坐在一边的林英忍不住说：“我说小子，活都交给他们两个了，你干什么？不会是消耗太大了吧？”
向云这两位副手，都是从枯鬼调来的。两人都是变异者，但是变异方向不约而同地都是脑能力方面。林英眼看着两位前手下被驱使，忍不住发声。
“消耗不至于，休息也用不了多久，”向云笑笑，“这个大型的反应堆能解决防御问题，却无法解决出击兵力的问题。只要出城作战，机甲能用到能源依旧只有超级电池，这东西在输出能力上已经很难提升了。”
“那怎么办？”林英和陆康都有些发愣，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位却反应过来，脸上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看来两位专业人士已经想到了。”向云笑道。
“想到是想到了，可是……真的能成吗？”潘元彦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
“总得做了才知道，不是吗？”向云轻笑一声。
“到底在说啥啊你们！”林英焦躁起来，“不能说明白点吗？”
“我想到的，是冷聚变，”顾明谦的神色间也充满了震惊，“是这个吗？”
向云笑着点点头。
“这不可能！”顾明谦失声道，“冷聚变这种东西，大灾难前就被确认不可能了！”
“关键只是材料而已，”向云笑笑，“那场大灾难后，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变化，也许，有新的材料出现也未可知。”
看着两人担忧的神色，向云笑着安慰：“放心吧，我只是准备思考一下可能性而已，这不是当务之急，我分得清。”
“希望如此吧。”顾明谦叹了口气，“你是叶先生教出来的人才，我们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不希望你在一个不可能的方向上浪费精力。”
“你们认识叶叔叔？”向云一愣。
“西原城的老人里不认识叶先生的人不多吧。”潘元彦笑道。
“那倒是，”向云笑了，“还是那句话，事不可为的话，我会知难而退的。”
两人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陆康、林英和向云三人。
“你还真做到了，”陆康感叹一声，“朱雀是被他偷走了吗？”
“是他，通过内应干的，那人已经被解决了。”向云说，“侯杰怎么样了？”
“他受了重伤，已经送到医疗中心去了，正在抢救。”陆康说，“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向云叹了口气。他一直在思考如果陆康问起来该怎么回答，现在真问起来了，他却还没怎么想好。犹豫了片刻，他低声道：“他是跟着赵中阳那个内应过去的，被赵中阳抓住了。”
他终究没将侯杰的事说出来。虽然侯杰的作为直接导致朱雀被盗，更在之后的战斗中被完全拆毁，可是他终究是被赵中阳挟恩求报的，更何况他受伤也是为了救孩子们。
赵中阳已经死了，只要自己不说，侯杰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在说出那话的时候，他就决定了不再计较侯杰的事了。
陆康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看他的表情，向云就知道自己的话他没有全信，只是话也说了，他还得去一趟医疗中心，和侯杰串一下口径。
“就这样吧，大乱刚刚结束，我还得去城主府，有很多事要处理，这里的防卫工作还得拜托前辈。”陆康先和林英说了一句，又转向向云：“还有个人想见你。”
“谁？”向云一愣。
“路林峰，之前就和你说过的。”陆康说，“见吗？”
“见见吧。”向云点头。对于路林峰为什么刚到西原城就想见他，他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那就走吧。”陆康说，“我的车在外边，带你过去。”
告别了林英，坐着陆康的车，两人径直来到了城主府。路林峰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屋子里，没有上镣上铐，也没有限制自由，只是不能离开房间。唯一的安全措施，也就是窗户外的铁栏杆和门口的守卫了。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陆康把向云带到门口就离开了。作为新任的城主，他的事情多到不可想象。
向云推门而入。
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一张老式的木床，和窗口的一张方木桌，桌旁摆着三把椅子，一侧的椅子上坐着个人。听到向云进来，那人转头站起身来。
这就是路林峰吗？向云心想。
他之前已经看到过路林峰了，在开战之前。只是当时大家距离远些，又各有心事，也没看得太清楚。
路林峰长得高高瘦瘦，个子足有一米八以上，穿着一身大灾难前的陆军军官制服，但是没有任何显示军衔的徽章。他的年龄不大，面容有些清秀，看上去不像军官，倒像是个帅气的文艺兵。
“你好。”路林峰等着向云来到身前，礼貌地伸手。
“你好。”向云也伸手相握，问了个好。
“城主曾说过你是个文静漂亮的年轻人，看起来真不假。”路林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向云愣了一会，才忽然想起路林峰说的“城主”应该不是陆康，而是龙都市的城主，穆东方。
“穆城主认识我？”向云有些发呆。他在西原城醒来也不过几个月，他的名字应该传不到龙都市，他又努力想了想大灾难前在研究所的时候听过的重要人物，甚至还想了和叶父交好的圈子，也没有想起“穆东方”这个名字，甚至连姓穆的人都没想起来。
“别想了，城主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路林峰笑起来，显然明白向云在惊讶什么，“如果是龙岩峰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会有些熟悉？”
向云恍然。
龙岩峰，在大灾难前是龙都市所属军区的军区司令，本部就驻扎在龙都市市郊。这个人也确实是他那位叶叔叔的好友之一。
“也就是说，是穆城主让你来见我的？”向云问。
“城主确实表达过对你的赏识，但只是因为你的才能。”路林峰说，“但这次，他没有对我下这样的命令，只是我想要见见你而已。你要知道，我也是从技术军官一路做起来的，直到一年前担任了武备二营统领，才逐渐开始参与外出任务。所以……”
“所以听他在你面前夸奖我，让你很不服气吗？”向云说。
“确实不是滋味，但是没有不服气。”路林峰说，“城主是我的偶像，他说的话我不会怀疑的。我只是想要看看，在城主口中能在技术上把我比得一无是处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见到了，如何？”向云问。
“老实说，你的战斗能力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路林峰摇摇头，“玄龟是我最心爱的作品，就算在龙都市，能打破玄龟防御的人也不多，居然被你轻易放倒，这点我是服气的。”
向云笑了笑，没有说话。路林峰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战斗力服气，技术上，还有待商榷。
果然路林峰继续道：“只是城主说你是研究天才，我却没有看出太多。不过……西原城，有聚变反应堆吧？”
向云没有说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
斗兽场外的战斗，所有的防御武器异乎寻常的射击频率，以路林峰这样的高手肯定能看出来，更何况他也是技术型人才。
“只是拾前人牙慧搞出反应堆，就算是我也可以完成，真看不出你有什么远超过我的能力，”路林峰摇摇头，“不过就算你真有什么骇人的成就，我想你们也不会告诉我这个敌人的，比如你那个包裹全身的红色物质……”
向云心里一紧。路林峰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此时忽然大笑了几声，然后恢复了正常。
“果然，那才是你的底牌，或者底牌之一。”路林峰说，“你不会说，我也没资格问，毕竟至少在综合能力上，你远超过我，城主说得也没错。”
向云默然。路林峰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赵中阳。同为敌人，赵中阳那样的其实算不得什么，眼前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对手。即使身在困境，他也在冷静地寻找着转机，并不动声色地挖取着情报，至于自身的安危，他根本没有在意。
“好了，我见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的好奇心也满足了。”路林峰忽然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着向云，表情严肃：“向云先生，我现在代表龙都市，邀请你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