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跪送

  马儿见熟人走来——钱烂烂拆了它们的缰绳,“咴咴”地叫了几声,有些怯怯地朝后退去。
  钱烂烂没走几步,便发现那批马儿的确是她放出来的那几只,心中咯噔一下,扭头看了一眼马上的老十四。
  “把它们赶开。”老十四说,他见钱烂烂似是有些为难。
  “额……”钱烂烂摸了摸脑壳,有些犹豫了。她把人家的马儿放走了,这回到客栈可如何是好?
  肯定避免不了一场纠纷。
  若说,现在将马儿赶回去将功赎罪是不是还好一点捏?她暗忖。
  老十四见钱烂烂皱眉陷入思虑,又问了她一句:“钱烂?”
  “啊!”钱烂烂打跑脑中的思索,惊叫了句。
  “你磨蹭什么?”老十四疑惑地问,他已经病的不轻了,两条腿一直在哆嗦,手也是紧紧地抓着缰绳才不至于抖动。
  钱烂烂看着老十四,指着身侧的马儿解释说:“我……这群马是我放跑的。”
  “?”老十四不解。
  钱烂烂继续解释道:“我把它们的缰绳解了结成长绳来拽你,所以,它们就跑出马厩了。”
  老十四长了耐心,认真地听,完了还点点头,似是很认同钱烂烂的做法,就差没夸她一句了。
  可是,钱烂烂讲完了,他就是一个愣,随后,他才又说了句:“所以呢?”
  “所以,我就得把它们都赶回去啊!”钱烂烂说着,她就蹲下伸手朝地上摸索去,她要找到一根枝条,赶马的枝条。
  “你在找什么?”老十四问道,他心里有点着急了,钱烂烂却还在磨蹭着,委实太没眼力见了。
  “找到了!”突然,钱烂烂从地上跳起,举着一根枝条兴奋地叫道。
  那根枝条长长的,她举在手上一弹一弹的,似是很有韧劲,摔在马屁上定是很疼,马儿绝对吃不消。
  “所以,你是要赶马么?”老十四伸手扣了扣头顶上干巴巴的泥,一块一块的干泥巴掉地上砸的干叶子咔咔咔地响。
  “没错!”钱烂烂回答说,然后她就对着马儿驱赶:“去去,去去……”
  “额!”老十四一阵头疼,接着他就对钱烂烂说:“大可不必了!”
  “啊?”钱烂烂正驱着马儿朝那出口赶去,听见老十四这么一说,狐疑地扭过头来。
  老十四目光照进钱烂烂乌黑的眼睛里,说道:“我把它们买了不就行了!”
  “太棒了!”钱烂烂叫道,她把手上的枝条丢掉,兴奋的又是一个雀跃。
  “反应这么快?你好像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吧?”老十四看着她那计谋得逞的得意样,笑着说道。
  钱烂烂却毫无羞愧之心,她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应该你付的。”
  老十四一双疑惑的眼睛:“?”
  钱烂烂一边踩着地上嘎嘎响的叶子朝老十四的马儿走去,一边又说道:“缰绳是用来拉你出沼泽的。”
  “所以啊,当然还得你来付钱啦。”老十四朝钱烂烂伸出手,钱烂烂说完那句话就把手接上去,然后就是一个令老十四脸色苍白的猛劲将她拽上马。
  “你讲的好有道理哈,”老十四说,“巧舌如簧。”
  “难道你是自立自强,靠一己之力把自个拉上来的?”钱烂烂嘲笑道。
  老十四心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理。
  他心知说不过钱烂烂这个无赖,自是聪明的闭上嘴,驱赶马儿朝前慢慢地走去。
  钱烂烂夹紧了马腹,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的路。
  突然地,她就听见一阵嘈杂声,是地上干树叶咔嚓咔嚓的声音,似是有人踩在上边。这个有人是除了他们两个。
  “老十四,”钱烂烂看着前方的路,对老十四说:“好像有人。”
  “去去去……”老十四正在驱马从那群被钱烂烂赶到路口堵路的马儿中间过去,听钱烂烂这么一说也没停下动作,直到……
  “在那边!”
  他们的前方有人提着灯笼喊了句。
  钱烂烂顺着光线看去,前面是有四五个人这样子,他们提着灯笼。可不一会儿,拐角又跑出了四五个人,他们也提着灯笼,应该是听见刚才那个人的呼叫了。
  “好像是找我们的。”钱烂烂扭头对老十四说,老十四点了点头,下巴上的淤泥正好被钱烂烂的西瓜帽刮掉。
  “真的吗?”老十四又说,他感觉前边那些个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他们提着刀!”钱烂烂惊呼,“会不会是强盗。”她本能地朝湿湿的,却是烧的热呼呼的老十四倚靠过去。
  一下子,钱烂烂头顶的西瓜帽刮了老十四下巴上好多的干泥巴。老十四感到有些痒,伸手挠了挠下巴,抹了好多干干的泥巴。
  看来得尽快回去洗洗了,老十四看着手上一大把的泥巴干心想道。
  “别怕!”老十四回应钱烂烂的恐惧,“应该不是,你看他们穿的衣服。”
  “嗯?”钱烂烂朝那些个冲他们走来的家伙看去,他们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客栈小厮工作制服?
  “你们是何人?”为首的一个穿着糙布料的胖家伙问起。
  这个人,老十四认得,是客栈的老板。所以,他就更加确定了,这些人就是从客栈里边出来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带刀,估计是拿来自卫的。
  “这位是十四爷。”钱烂烂抢在老十四面前,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在老十四看来钱烂烂似是在护着他,所以,他虚弱地吐出了一口欣慰的气息。
  “什么十四爷不十四爷的,俺们可不认识!”胖子手摩砂刀锋不屑道。
  这也不怪,毕竟,老十四现在可是一脸污色,怎么看都看不出个人样。
  “店家是忘了客栈最好的房被谁住下了?”老十四扬起头,钱烂烂听得出来老十四这是在摆大谱,想压迫人。他一惯如此,现在算是本角色全漏了。
  “哼!”胖头冷笑,下巴肉分层,看起来好油腻!
  “就你这个沼泽蛤蟆,还想冒充贵客?”胖头笑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他后边的弟兄也跟着哈哈大笑。
  “老板,”一个小厮跑出来,手直直地指着钱烂烂,“这小子我认得,就是他……”
  钱烂烂心中咯噔一下,她也认得这个小厮,她从声音里听出来他就是那个她骑马跑时,在她后边喊停的小厮。
  小厮的手指着钱烂烂言之凿凿地说:“就是他偷了咱们的马儿!”
  “哦~”胖老板浑厚的声音传来,钱烂烂不经一颤。老十四抓紧了她细竹竿般的手臂轻说抚慰:“别怕!”
  “好啊,刚刚就怀疑是你们偷的了!现在,人证物证具在,看你们如何狡辩!”胖头说,他挥出大刀,冷光一闪,“速速下马,束手就擒!”
  “我没有偷马!”钱烂烂着急辩解,她可太害怕那种长长弯弯的银刀了。
  “哼!”方才那个尖脸小厮又跳出来:“小贼,还狡辩!”
  “我都看见了,就是你偷偷溜进马厩将马匹统统解开绳索,然后驾着最贵的那匹马……”他突然眯眼朝老十四他们坐下的马儿看去。
  “对,就是这匹!”
  “我们今晚的贵客丢的就是这匹宝马!”
  “还不快下马!”
  小厮说罢,举起了他手上那把比他脸还要尖上十分的弯刀,直接对准了钱烂烂怒喝。
  “我天,老十四?”钱烂烂扭过头,十分气愤地看着老十四那一身淤泥、身份不详的样子,她是着实为他感到气愤。
  她愤愤道:“你骑自己的马被当成贼了,恐怕这是你遇到最冤枉的事了!”
  老十四看了眼钱烂烂,嘴角抽斜,不语。
  堂堂皇子,竟被一群刁民诬陷,老十四已经气的牙痒痒了!
  方才,那胖子还说他是个沼泽的癞蛤蟆。如果,他手上有刀,那么,他一定会直接劈过去,泄愤!
  可他现在,手无寸铁,眼睛气到都要瞪疼了!
  钱烂烂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十四那苍白的脸,还是希望他能做出点什么有爆破力的事。
  可是,老十四叹了口气,似乎无能为力。
  “不是吧?”钱烂烂说,“你就没有什么可以吓跑他们的……绝世大招么?”
  “啊?”老十四看着钱烂烂那一脸天真的样,忍俊不禁。“什么东西?”
  钱烂烂看着老十四,心疑他是在装傻充愣?
  没等钱烂烂脑子拐过这怀疑,老十四就跳下马了。这是要投降?不是吧?怂瓜?
  只见老十四朝那几人走去,步子摇摇晃晃的,逗得那几人哈哈哈哈,他们估计是怀疑老十四被他们的大刀吓坏了。
  钱烂烂却不这么认为,老十四这厮喜欢用鼻孔看人,怎么会屈服?
  他腿抖,是发烧烧糊涂了,肌肉酸痛所致。
  你看,他的背影多么坚挺,像一把直直的利剑,虽然有些颤抖是吧,但这都是病害的,无伤大雅。
  “你怎么还赖在上边?”那小厮又冲钱烂烂厉声叫道:“小贼,速速滚下来!”
  钱烂烂直接瞪了回去,那小厮拿刀朝她做了一个咔嚓脖子的动作,钱烂烂看的胆战心惊,只是抓起缰绳捏紧了。
  这会儿,老十四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冲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厮斥道:“把剑放下!”
  小厮哪里见过如此威严之人,穷凶的恶棍也难有老十四这般皇家子弟的气势。小厮确确实实吓坏了,手一颤,哐啷一声手中弯刀落地。
  钱烂烂坐马上,一下子挺直了腰背,感觉老十四刚才太给她长脸了。
  胖头不悦,他正看着地上那弯刀上的铁环打转,那刀似是漏出了怯意。“干什么?”他冲那吓瘪气的小厮怒吼。
  “啊啊啊……”小厮心脏又是一个惊吓,在胖头的注视下立马利索地将地上弃置的弯刀拾起。刀上铁环哐啷哐啷的响,刀锋这时就对准了方才吓唬他的老十四。
  “哼!”老十四最不喜这种被人拿刀指着的劣势了,不过,现下他也没办法,身体太虚弱了,实在不宜剧烈的打斗。
  不然,依照他的脾性,定要打得这帮刁民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不就是几匹马吗?”老十四嗤笑地对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说,他两手环抱在腔膛前,蔑视胖子身后的一干人等。
  “哈哈哈,小子,少废话!”胖子笑道。
  他话还么说完呢,老十四就插了一嘴进来:“报个数吧,这群马我买下了。”
  “对对对,我们十四爷可有钱了,分分钟买下你们客栈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区区几匹马的事!”钱烂烂叉腰仰首傲气地说道,她很挺老十四。
  坚强的后盾!老十四觉得。于是,他扭头欣赏地看向钱烂烂那张花猫脸,咧嘴得意一笑。
  “哼,少放屁,就你这蛤蟆样,能有几个钱?”
  又是癞蛤蟆这种挑衅老十四的词,他听的就火冒三丈,气的差点没抽他们手头上的刀大砍去。
  不过,现在已经病得体力不支的老十四无暇于此,他只想尽快掏出钱摆平这件事,并且证明自己贵客的身份,让他们恭迎自个回客栈。
  所以,老十四冷脸喷了个气:“哼!”然后,他就伸手进黏黏腻腻的泥巴褂的腰带上掏了掏……
  嗯……?
  好像什么!
  不行,再掏掏,老十四把腰带拎手上,把自个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寻了个遍,最终找了个失望。
  那伙人早就等不及了,又见老十四是这么个找法,急得眼红,原先还有些的小期待如今早已消磨殆尽了。
  胖头抬起弯刀怼上老十四的脖子,冲老十四面孔碎口唾沫。
  “放肆!”老十四如狮怒,偏头躲过去,随后,一脚朝那胖子肥肉摞摞的下巴捣去。
  “啊!”胖子尖叫,捂着下颌骨。
  面前这只“蛤蟆”,隔着那么厚的肉也能踹到骨头,胖子真是大吃一惊,痛苦着脸冲他身后吓傻的兄弟吼叫:“都给老子动手啊!”
  “嗷呜,痛死老子了!”
  老十四趁那群呆瓜还在楞头中,当下就挥起手中的鞭子朝那群呆瓜面门上招呼去。
  霎时,呆瓜们就被抽打成歪瓜裂枣,他们脸上挂了一条连贯的红痕。钱烂烂在马上看的心中直呼:打的漂亮!她默默地在身后给老十四竖起了大拇指。
  老十四打得确实是尽兴,可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会子,他就感到头晕目眩,眼前那条长长的红痕上蹿下跳。
  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老十四自觉不宜恋战,立即稀里糊涂地将腰带绑回,提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摇摇晃晃地冲后边跑去。
  咔!
  钱烂烂从未见过如此滑稽的老十四,憋着笑驾马前移要去接老十四。
  老十四看见钱烂烂正驾马而来,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摇摇晃晃地跟马腹擦身而过,直朝后边那群在地上低头翻寻的马儿跑去。
  钱烂烂不明白,勒住了马头,困惑地看向老十四的背影:他这是干什么?
  那伙人已经被老十四惹火了,现正提刀凶头恶脸地朝钱烂烂奔来,他们手头上的刀配上脸上的红痕,太有强盗味了。
  钱烂烂看的头皮发麻,眼皮里像是装了跳跳虎——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手更是紧张的出汗,潮湿湿的。
  “老十四!”她咬着牙,看向那帮恶徒的瞳孔大缩,害怕的不禁扭头冲老十四叫去。
  老十四回过头,那凶险的一幕猛然撞进他的瞳孔:钱烂烂朝马腹上狠狠地揪了一把毛,他看的很模糊,但是却可以确定钱烂烂手头上确实攥了一把红毛。
  要不要这么疯癫?
  老十四眼睑上的肌肉跳了跳。
  “咴咴——”马嘶破空而起,两脚前踢,钱烂烂只能绷紧脸死抓着手上的缰绳把呼吸封在肺腔里。
  老十四叫了一声:“钱烂!”这时,钱烂眼看着就要被马摔下地,那群“强盗”们看的也是发憷,纷纷提着刀原地愣住了。
  钱烂烂是茫然不知所措,堵在她肺里的空气现在正大口的进进出出,小心脏颤的此起彼伏——差不多要从上方破洞而出。
  老十四站在原地,揪紧了手上的马鞭,眼睛焦虑地看向那匹马。
  他正要扑过去替钱烂烂拉马,步子还没踏开,只听见咻的一声,钱烂烂就骑着马以一种能捕捉风的速度飞出去。
  那群呆瓜愣在原地,在马扑面而来的时候,砰的一下摔地上,直接跪着膝盖把钱烂烂送走了。
  那种马速可以追风,人追上就难了。所以,事后,他们觉醒时干脆放弃冲去追早就跑得没影子的马和人。
  这不,前边还有漏网之鱼!
  他们一下子把目光转移到老十四身上,锐利的似是要剥了老十四一层皮,这可能是他们又少了一匹马给刺激到的。而且,还是那位至尊贵客的马匹!
  老十四被钱烂烂那一吓,浑身冒汗,他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把脸给抹黑了。
  那帮恶徒们觉得这个“蛤蟆”兄弟看起来不好惹。当然,他们的老大觉得不能长他人志气。
  他跳出来,站在众人前,朝前重重跺脚,踏的尘土飞扬,接着他喝了一声:“兄弟们,给我冲!”
  小弟们在大哥的英明领导下,提刀勇猛狂冲,口中大叫:“冲啊!”
  老十四不惕不惧,嗤笑了一声,朝后退了几步,狠厉的目光就落在那几匹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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