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丝竹声起

  那天夜里,月色凉如水。烂烂又爬上了辛夷花树。那些花儿开的真好,每一朵花儿都如美人的红唇般饱满鲜艳,烂烂也在想如果她是男子,一定要做辛夷花的盗花贼。
  烂烂在花的清香中浅浅睡去,梦里,她看见了辛夷花好像张开嘴唱起了歌,看见了一双青葱玉指在拨弄琴弦,一只一张一闭的红唇就如被风拨弄的辛夷花不难想象那朦胧的雾气遮盖的是怎么样一副花容玉貌的女子。
  让人印象格外深刻的是那如青松修竹一样笔直的腰脊,用亭亭玉立这样清立的词形容她再好不过了,烂烂想。
  声乐停的那会,她掀开朦胧的睡意跑到回屋里床上又盖上朦胧的睡意睡去。
  早上还没醒来,菜菜端着一盆水还没跨进门槛,声音就把烂烂叫醒了。
  “格格,格格,昨晚那个住的最偏远的玉格格承宠了,那个嗓音吵的我一晚上都没好觉。”
  烂烂倒是觉得那是个很轻柔的催眠曲,如果不是中间停了,她可能都要在树上一觉睡到天明了。
  菜菜一边拧着毛巾一边说:“狐狸骚子,贱人……”
  烂烂掀开帘子闭着眼模糊地听着菜菜的碎嘴,又睡过去一趟了,脸上还没有贴上往日清晨那块温温的毛巾,直到她脖子歪的疼了才把睡意脱去。
  烂烂睁开眼就瞧见菜菜把那块毛巾当成仇人的脖子一样拧的干巴巴还不肯松手,水都没了热气了。
  “菜菜?”
  “哦,来了格格。”
  毛巾敷在脸上,脸都凉了。
  这还不算什么,给烂烂梳头的时候头发都被菜菜扯掉了几条,疼的她头皮都发麻。
  烂烂只好打发她走:“菜菜,你去看看兔兔把饭领来了没。”
  “哦,好。”看到菜菜放下的那把木梳上的毛,烂烂想明儿个,不,往后都不能让她梳头了。
  烂烂也不知道她从都没有正眼瞧过玉格格得宠了怎么就碍着她吃饭了,好好的一碟青菜就被心不在焉的菜菜扣在地上了。
  只听见如同落水的扑通一声,烂烂跑过去一看,和那盘青菜扣在地上一样菜菜的头扣在了那盘青菜上,她从地上抬起头鼻子上还带了一根青菜。
  咦!不忍直视——鼻青脸肿。
  没了送饭的菜,烂烂只能拿菜菜那绿的跟新鲜的青菜一样的表情包送饭了,笑的她掉了好几颗米进气管,咳的她肺都要跳出来了。
  吃完白粥,烂烂躺在摇椅上磕着瓜子,菜菜和兔兔又像一只勤劳采花蜜的小蜜蜂一样开始绣花。
  平日里菜菜最安静的时候就是和兔兔一起绣花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说菜菜是个安静的女子。
  悠闲的日子里,一个嗑瓜子,两个绣花,三个安静的姐妹花。
  今日菜菜却破天荒地打破这种宁静。“格格,你可知那玉格格是怎么勾引爷的吗?”
  烂烂好奇地摇摇头。
  菜菜说:“是靠一只猫!”
  烂烂说“哦。”
  菜菜又问“格格你知道她那只猫怎么来的吗?”
  烂烂老实说:“不知啊?”
  菜菜轻蔑地说:“她那只是野猫。”
  烂烂好奇一问:“她为什么要养野猫?”
  菜菜像是鄙视着一个洗脚丫鬟一样地说:“她住的地太偏僻了,野猫常常出没,听她的贴身奴才说她晚上都是抱着猫睡觉的。”
  和猫报团取暖。
  烂烂想了想,说:“她是不是太冷了。”
  菜菜气愤地说:“还不是她装的楚楚可怜把爷勾去给她暖被窝,今天早上爷还派人给她送了几床暖被,给她美的,那猫儿都上蹿下跳没个正形。”
  上房揭瓦了没?
  那给你气的牙痒痒的,拔了我头发摔了我的菜。呜呜~烂烂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丫头这样的心性迟早会出大事!
  这天下午,烂烂轻车熟路攀上辛夷树眺望远方。日子果然暖了,那绿叶的颜色比红花还要鲜艳。
  最夺眼的是荷花池上的接天莲叶无穷碧,百花争艳它却独处一格的清心养目。
  或许是这树又长高了,烂烂不仅瞧见一个女子站在桥上而且还瞧见她手中抱的是一只猫。
  一定是野猫!
  这女子一定就是菜菜所说的玉格格了,看着背影瘦的弱不禁风大概就是菜菜说的楚楚可怜了。衣服应该穿的是浅色的,荷叶把碧色映在她身上倒把人显得是块不错的碧玉,仿佛是由荷叶孕育而生的。
  远处又来了一波人,奴才婢子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不过看着架势不像是来赏荷叶的。正常来说大家伙都是来赏花的,可这个季节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荷叶倒是生的葳蕤茂密。
  烂烂揉了揉眼睛,仔细瞧瞧这阵势像是冲着桥上的小碧玉来的。只见玉格格给她们行了平礼,却不见对方还礼。
  那行人中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率先出了头,手指头伸的直直的,嘴巴闭闭合合没完没了地喷,像个泼妇骂街一样。
  没想到四爷的后院里还有这样的悍妇!
  小碧玉倒是不卑不亢,直直的脊梁倒是比那个泼妇的手指头伸的还要挺直,手又一边捋着猫,似是在安抚那只吃了不少唾沫星子的家伙。
  也许是小碧玉这种不动声色的表情惹恼了泼妇,她那长长的手指曲卷成锐利的爪子向小碧玉的肩膀袭来,猫儿一惊扑向泼妇的脸。
  隔着好远的距离烂烂害怕的闭了眼睛,再睁开眼时那个泼妇脸上见了血,果然猫爪子比人爪子更有杀伤力。
  手还没摸上脸,血就已经滴到泼妇手上。真的伸手摸到血时,她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瞬间像是把众人吓得给后退了都一副事不关己打算看戏的样子。
  那几道爪子给悍妇换了一个全新的面孔,狰狞的、可怕的、冒着杀气的。玉格格似乎见了魔鬼害怕地朝后一退,那猫儿早已逃之夭夭。和悍妇一同前来挑衅的姐妹们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也向后退了几步,如同躲进了龟壳中。不过,看她们的眼神炯炯倒不是真的害怕,甚至有点兴奋地期待这两个女人的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这俩个女人似乎就是她们的凶手,掐死一个算一个。
  悍妇伸出来她的毒爪捏住玉格格的细脖颈,提着玉格格的脑袋将她摁到桥拱上。
  要出人命了。烂烂眼皮一跳,踩着摇摇欲坠的树枝两眼一闭跳上了围墙。
  四爷和戴铎正要去书房议事。戴铎老早就时不时地往辛夷树上张望,心不在焉地听着四爷说的那些话。直到烂烂踩着摇摇欲坠的树枝跳到墙上时,他的半颗心都要扑到墙上去了,手里攥了把汗。
  烂烂犹犹豫豫地看着地面少得可怜的小草,估计跳下去不死也残废。
  “格格,格格,你在做什么?”菜菜只瞧见烂烂如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在墙上哆哆嗦嗦的。
  朝下一看,真是那日在桃花林打坐的小兄弟,烂烂眼睛一亮。至于这个戴铎还是不要麻烦了,想想她是用什么手段把人家劝退的就一脸惭愧。
  烂烂对四爷说:“接住我!不……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
  威逼!
  四爷脸色一红,比那年久失漆的朱墙还要艳上几分。堂堂大清未来的正主竟然有人敢居高临下地威吓他,这丫头是胆儿肥了还是脑袋是铁做的。
  站这么高,大嗓子一喊把那事全抖了,他堂堂四爷不就跟在大街走光了一样吗?
  这是个想死的!
  戴铎可顾不上他们之间的秘密了,想接人,伸出脚要往前走又犹豫地把要伸出去的手放下,最后他还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已经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蟹一样的四爷。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昔年的师妹了。
  见小兄弟愣住了,烂烂再次喊出:“你接不接?”那口气似乎就相当于街边小贩强买强卖的威逼。
  四爷心里那叫一个波涛汹涌,朝那堵墙走过去眼神里就是杀气腾腾,当他抬头看向烂烂时,烂烂不禁打了一个抖,好冷的冰刀子!
  还要不要跳,这下面仅剩的那几根软绵绵的小草儿似乎都被这位爷的寒气灌成尖锐的刀子,这算什么?这位爷才是真正的冰刀子,咔嚓咔嚓。
  不管了,人命关天。下冰山就下冰山,咔嚓就咔嚓吧,谁让烂烂她正义感爆棚。
  “啊。”烂烂大叫一声壮个胆,敢跳下去全凭一腔孤勇!
  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四爷陡峭的鼻梁烂烂就如惊慌的野猫一样不带片刻犹豫而是带着不多不少的害怕地跳下四爷不冷不暖的怀抱,跑的跟后面有饿狼追赶一样担惊受怕的小羔羊。
  四爷有些失落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旁边表情同样怪怪的戴铎。
  戴铎也有些失落啊。为什么抱她的人不是他呢?不过戴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四爷不会怀疑他刚刚的动作吧?
  四爷说:“戴铎,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头疼的女子。”
  戴铎试探性地说:“举止是荒唐了,爷若是不喜欢就谴出去。”
  四爷一本正经地说:“皇阿玛赏的东西是不能丢了的。”
  可是,戴铎却丢了。
  戴铎苦涩地笑着:“是,奴才多嘴。”
  烂烂跑去时,看戏的群众纷纷退了场,桥上是凌乱的血滴子描绘了两人争斗的激烈画面。她勇猛地从桥上一跃,带着刚刚跳向四爷怀抱的一腔孤勇坠入了池中,连热身都来不及做。
  冰凉的池水刺激着烂烂的神经,她内心抱怨,刚才就不该被那厮吓破了胆,犹犹豫豫的。如果她早跳下去就不会迟来这么久,看到的就不会是玉格格从桥上滚落的那一幕。
  现在她只能勉力去寻找了。
  烂烂焦急地喊:“玉格格,玉格格,你在哪?”
  不过才一瞬间,她明明是寻着溅起的水花跳下来的,怎么就捞不到人?跟人躲起来了一样,不会是沉了吧?
  啊,不好。一只脚抽筋了!糟糕,有水草,烂烂眉头一皱,她使命地挣扎,水都搅浑了。
  呼吸要被剥离了。难道她也要挂在这?不行,她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四爷,还没完成她佐王的大业,上天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就这么死了,死在这么臭的淤泥里,回不到现代了吗?还有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姐。
  虽然意识模糊,但是烂烂能感觉到一只如藤蔓一样瘦削的手捞住了她的腰,带着她拨开亭亭玉立的荷叶柄子,到嘴边的水也慢慢变得清晰清凉了。
  难道是从天而降的天命真子——四爷?
  做梦!
  烂烂睁开眼想找东西吐了口中带泥巴的口水,却瞧见一个瘦削的背影坐在床边。
  摸摸,身上盖的,这软绵、这厚度烂烂的床可没这待遇。估计是她下水救人被落水的人救了,这应该就是玉格格的住处。这么挺直的脊梁就像亭亭玉立的荷叶杆子一样不外乎就是她在树上看见的小碧玉玉格格。
  玉格格转过身子,关心问道:“你醒了。”
  真清瘦,烂烂想起一句诗“思君如满月,夜夜清辉减”,说的就是这种想四爷想的减肥的姑娘吧?
  烂烂说“嗯,谢谢你救了我。”
  说来也惭愧,明明她是满腔热血要去捞人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下水后一直在找我。你是唯一一个没有袖手旁观的人。”
  烂烂尴尬地摸摸头:“我,没救到你,还差点把自个给赔了进去。”
  玉格格说:“你,你很好。我差点连累了你。”
  烂烂又好奇了:“你水性那么好,我叫你时你怎么不应我。”
  玉格格有些犹豫地说:“我,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
  烂烂失落道:“你你,你怀疑我,怀疑我什么?”
  这府里是多可怕,连掏出性命的人都要事先被怀疑一番。
  玉格格惭愧地说:“对不起。”
  烂烂皱着脸生气,掀起被子要走,她的人生受不了的一是欺骗二是受不了怀疑。
  玉格格拉着她的手乞求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你别生气,我……我不想又失去一个对我好的人。”
  又?
  烂烂看着她泪汪汪的,楚楚可怜的。不过倒不是菜菜先入为主的偏见中的楚楚可怜,而是一种对温暖的渴望而表现的楚楚可怜。
  患难见真情。其实,在这孤独的异世,烂烂也需要一个朋友,一个姐妹。她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烂烂说:“好吧。如果你和我做姐妹,我就原谅你对我的怀疑。”
  玉格格喜极而泣:“真的?”
  烂烂故作生气地说:“你还对我带着怀疑的语气,哼!”
  玉格格心知这是烂烂的小脾气,笑着摇摇她的手似乎是在动摇她的假装生气,“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
  烂烂说:“你叫我烂烂,我就原谅你。”
  玉格格捏着烂烂的脸,给她扯出笑容,“好,烂烂,笑容灿烂的姑娘。”
  烂烂伸手去扯玉格格的脸,“那你呢,玉儿吗?”
  玉格格说:“我叫白玉儿,”表情如水一样软化,她似是在回忆着一个遥远又温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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