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与自己和解

  生辰这天,太妃为了给自己的侄女撑足场面,特意邀请了几位大臣,在宁寿宫大摆宴席。
  “今日是哀家的小侄女,梁姝的生辰,这是哀家第一次在宫里给她过生辰,哀家很是高兴,来,大家不要过于拘谨,这只是寻常家宴,都高兴起来,开席吧。”
  “谢太妃娘娘,谢大王,臣等遵命!”
  众人行礼后,又端起了酒杯,回敬了太妃和鄞桓一杯酒,才坐了下来。
  借着梁姝的生辰,此刻的宁寿宫可谓是一片喜气,鄞桓给足了太妃的颜面,不仅安排了优美的舞曲表演,还亲自带着梁姝向众大臣敬酒,只有苏苒青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曾起身。
  “大妃娘娘,您也不陪着大王一同前去,让表小姐出尽了风头,奴婢真是越看越生气。”
  “小媛,今日是什么日子,切记收起你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地呆着便好,再乱说,小心你的脑袋!再说了,她本就是主角,本宫又何必强出头,来,再给本宫倒些热茶。”
  “是,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马上去换壶新茶来。”
  “大妃,陪哀家喝一杯吧。”
  太妃高兴地端起酒杯,喊了苏苒青一声,于是,她便陪着太妃聊起天来。
  不一会儿,小媛便端回了新茶,赶紧为苏苒青倒上了。
  “母妃今日如此高兴,可臣妾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心情虽美丽,您还是不要贪杯的好。”
  “嗯,大妃说得是,今日哀家也是沾了姝儿的光呢,你瞧瞧,大王也未曾如此开心过了,他俩一起在下面敬酒,看着多般配呀。”
  “可不是么,还是在母妃身边好,瞧您这些日子,把姝妹妹养得多标致啊!”
  “是吧,哈哈……哀家也这么觉得,还是咱们王宫里养人,姝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连哀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是大王呢。对了,今日呀,哀家可是有大喜事要宣布,想必大妃也是知道的吧。”
  “大王与臣妾提过,臣妾也觉得是件大喜事呢。”
  “嗯,你倒是懂事,这次的事办得甚好,哀家很是满意。”
  “谢母妃夸赞!这是臣妾的本分,若能让母妃高兴,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好,好,如此会说,怪不得大王能对你青睐有加。”
  婆媳二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聊了许久,直到鄞桓和梁姝重新回到了座位上,两人才不再寒暄。
  “母妃,鲜少见您如此高兴,儿臣敬您一杯。”
  “好,好,我儿一向是孝顺懂事的,母妃甚是欣慰。”
  “姑母,姝儿也敬您,今日的生辰如此盛大,姝儿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多谢姑母为姝儿操办,姝儿先干三杯,以谢姑母之恩。”
  “嗯,都是好孩子,哀家算是没白教育你们。来,众大臣,今日哀家有喜事相告,还望众大臣做个见证。”
  太妃饮过酒后,看了一眼身边的鄞桓,母子二人默契一笑,便同时站了起来。
  大臣们见状,一改刚才的散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同看向了上座,等着太妃后面的话。
  “今日,借着这生辰宴,哀家要送亲侄女一份大礼。众人皆知,哀家的哥哥早亡,他生前最不放心的便是唯一的女儿,梁姝,临走前为了让她过得更好,便托付哀家将她养在身侧,哀家也曾答应过,要为她寻得一个如意郎君。如今,她已长成,哀家不忍其外嫁,且大王的后宫也是空虚,为成就亲上加亲的美事,哀家今日便做主,将她许配给大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呀?”
  话虽是没错,可众大臣皆知,大王之前回绝了多次纳妃的意见,如今太妃突然又提起,众大臣面面相觑,皆不敢回应,便纷纷看向了上面的鄞桓。
  只见鄞桓走到了太妃的面前,先是施了一礼,随后转身看向了众大臣。
  “母妃向来都是为本王思虑甚多,本王作为孝子,定应以母妃的意愿为先。今日是表妹的生辰,当着众大臣的面,本王愿应下母妃送来的大礼,将表妹梁姝封为贵人,赐居祥亲宫。”
  梁姝赶忙跪了下来,笑若桃花地谢过了太妃和鄞桓。
  苏苒青也是大方地站在一旁笑着,对太妃和鄞桓说着恭喜的话。
  众大臣见状,相互对视一番,立刻向太妃和鄞桓道喜。
  “好,好,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来,哀家敬今日的新人一杯,望你们能恪守孝道,早日让哀家抱上孙子,为我西境王室延绵子嗣。”
  “谢母妃!”鄞桓和梁姝异口同声道,随后饮尽杯中酒。
  几日后,鄞桓纳妃的消息也同样传回了雁栖城。
  宣王听后,心头一紧。可当他得知真正的原因之后,又一时语塞,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一旁的江篱很是生气,焦急地又问了问来人。
  “你确定消息无误?”
  “回大人,千真万确!据悉,自打瑶青公主从太妃宫中回来后,就一直在劝着鄞桓,似是心中很是希望他能接纳这个表妹,为此,两人在屋中聊了许久,也不知公主用了什么法子,最终,让鄞桓同意纳妃,现已封为贵人,入住宫中。”
  “好了,你下去吧。”
  江篱见宣王即将要发飙的样子,赶忙让来人出去,并让信宴关上了书房门。
  信宴刚关上门,只听屋内有砸烂东西的声音传出,识趣地守在了门外,不敢进去。
  “珏旻,别扔了,快住手!你现在就算是扔再多的东西都无济于事,左右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自己的决定?难不成你还真相信那些鬼话?若不是当初为了救我,靠着鄞桓对她的宠爱,她又怎会没有身孕?如今,她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公主,这才嫁过去多久,就被嫌弃另娶,这是对一个女子多大的羞辱啊?他分明就是看不起咱们大靖,当初还死缠着要迎娶我国公主,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一仗,何必惺惺作态,本王还怕他不成!你说,你让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珏旻,你越说越没边儿了,这怎么就扯上家国战事了?这些日子,鄞桓对苒青确实是好,况且,她也未向皇上书信诉苦,这便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无法干涉。你若冒然出兵,反倒是无礼了,不管怎样,只要不影响两国利益,皇上也没有理由出兵。珏旻,你冷静些,好吗?我知你心中为何而愤恨,可这伤害已然造成,当初也是大家说好了的,鄞桓也是知晓的,他……”
  “哼,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当初要不是他用奸计,利用了青儿,青儿又怎会落得如此!”
  “够了!如今,大家心照不宣,你又何必死盯着这些理由,让自己难过呢?他鄞桓可是一国之君,即便没有那个什么表妹,也会有别的女子,这是他的责任,咱们也不能真的让西境国断了子嗣吧!珏旻,往事再提,只会让大家陷入尴尬!当初的决定你并不知情,都是我们私自决定的,要说罪过,也是我们几个背,与你何干!我觉得,你还是自己走出来的好,别再纠结于过去了,好吗?”
  说罢,宣王捂着脸坐在了椅子上,眼角的泪轻轻滑过。
  江篱走上前,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珏旻,当初苒青拼了命地将你救回,又拼了命地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如初,不是为了让你后半生都自责苦闷的!不然,她又怎会拜托我们大家一起瞒着你,若不是后来发生的种种意外,她怕是会瞒你一辈子的!正是因她这样知你,懂你,才会如此。珏旻,你是国之重臣,是大家伙的倚仗,你生在皇家,就注定了你的生命不单单属于你自己,情爱这种东西,对于你来说,只能是锦上添花,切不可让其成为你生命的全部,你明白吗?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过去种种皆已过去,你要做的就是向前看!别忘了,迟苓悦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苒青也有她自己的夫君疼爱。”
  听到这儿,宣王终是抬起了头,他用委屈的目光看向江篱,又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我至今都无法摆正自己的身份,我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却还在这里振振有词!你说得对,她知我,懂我,才会如此,我若一再沉溺于过去,岂不辜负了她!江篱,谢谢你,若不是你在身边劝解,我怕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谁让我是你的狗头军师呢,怎么着也该发挥些作用吧,哈哈……”
  房间里又回荡起了两人的笑声。
  门外的信宴太过专注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并未发现宣王妃已站在了身后。
  “自打与王爷成婚之后,我就再没听到他如此明朗的笑声了,然而,最可笑的是,他不论是伤心,还是开怀,都从不是因为我。”
  身后突然了宣王妃的声音,吓得信宴一激灵,赶忙回过身来行礼。
  “王妃,王爷他……”
  信宴正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宣王妃止住了话语。
  “罢了,本宫也是随口一说,你不用往心里去,对了,不必告诉王爷,本宫来过了。”
  “是,王妃。”
  书房内的二人并不知外面的情形,还在自顾自地聊着。
  “对了,瑶安公主成婚,按理说,苒青是要回来的,是吗?”
  江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问边坐了下来。
  “嗯,只是不知道青儿的身体能不能经受得住,到现在,西境那边也没传过什么消息来。那日,我旁敲侧击地问过皇兄,皇兄也只是说,这要看西境国的想法,他不便过多插手。”
  “既然这样,那我就受累,写信问问她呗。”
  “这也要去信,怕是不妥吧,让鄞桓知道了,还以为大靖国有何企图呢。”
  “哎呀,你忘了,宁翊宁副将还在那儿呢,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去探探底不就行了嘛。再说了,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准备呢,兴许苒青的身子会养好了呢。”
  “嗯,去信给宁翊倒也是个法子,既然你想问就去问吧。”
  “这话说的,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本,本王有何可好奇的,她来便是来了,不来,我也不能硬把她拉来呀,好好的怎么扯到本王头上了。”
  “好,好,好,你不好奇就算了,到时候可别赖着我要答复。”
  “少废话,即便我不问,你还真能不告诉我了?”
  “你个,你个可恶的家伙!”
  两人就这样又开始斗嘴了。
  “来,本王亲自为你研墨,你就在这儿写吧。”
  说罢,宣王便起身走到了桌案前,开始准备纸笔。
  他抬头看了眼江篱,好似再说“还不快给本王滚过来”。
  江篱虽很是愤愤,但又不敢与他对抗,只好乖乖走了过去。嘴里还在碎碎念,一副“本大人不与小人争执”的表情。
  西境,昭阳宫内。
  宁翊在收到江篱的来信后,心下了然。
  他看过信后,将其放在火盆里烧掉,便出门去当值了。
  “娘娘,这是大王命奴婢新做的药膳,您尝尝吧。”
  医女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
  “放下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的本职便是照料好您的身子,况且,这药膳都是用了大王给的药方,奴婢只是将其送来,不辛苦的。”
  “有你们几个监督着,我想不好怕是都难了!你放心吧,这糕点我会吃的,你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
  苏苒青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便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属下见过公主。”
  “宁大人来了,这几日休息的如何?”
  “回公主,属下已无碍,多谢公主挂心!”
  “嗯,没事就好,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生病呢。”
  “属下是武将,歇息几日便可,公主不必挂怀。倒是公主,属下看着这几日气色不错,想必是大王的药膳起了效果。”
  “喏,今日又换了新的药方做了这一盘糕点,宁大人要一起尝尝吗?”
  “属下惶恐。这是大王专程为公主做的,属下不敢僭越。”
  见他如此,苏苒青也不再多言,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夏日时,苏苒青就未用多少膳食,整日都是蔫蔫的,瘦的让人心疼。
  如今,看着她脸上长了些肉,又吃得这么高兴,宁翊心下很是欢喜,竟一时间出了神。
  “宁大人,宁大人?大人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迟迟未动,苏苒青便问了起来。
  “回,回公主,属下刚才一时失神,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无妨,这里并无外人,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不瞒公主,江篱江大人给属下来了一封信,他想让属下问问公主,瑶安公主大婚时,您是否要前往大靖?”
  “怎么说,我都是她名义上的亲妹妹,理应回去的。只是,我虽心中向往,也要过大王那关才行。那日我已试探过他,他担心我的身子吃不消,有些犹豫。待过几日,大王回了我,我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何?”
  “公主言重了,属下只是帮江大人问问,并非要求公主答复,属下只是……”
  “好了,好了,你总是公主长,属下短的,听得我头痛。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篱哥哥本就是好奇之人,他会这么问,我并不意外。倒是难为你了,这么一件小事,还问得如此严肃,宁大人,你可真是太不经逗了。你若总是这样,容易将姑娘吓走的,想必今后的宁嫂嫂,必定是个爱笑之人,这样,才能与宁哥哥互补,不是吗?”
  “公主切勿再说笑了,属下,属下的职责未完,并未想过要娶,娶亲。况且,属下这样无趣的人,怕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愿意下嫁。”
  “瞧你,说话都结巴了。别忘了,你除了是我的护卫,还是垣巷城城主的长子,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呢,可别因为在我身边,误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责。不过,你在这深宫之中,确实不好遇到心仪的女子,说起来,我也是愧疚得很。若是当初……”
  “当初,即便是不随公主入西境,属下也不会过早娶亲,公主莫要为此等小事烦心。”
  “你也不用如此紧张,我知道,你是看在与苏哥哥的情分上,才会主动请缨的。宁哥哥,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如此照顾我!”
  听到这儿,宁翊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些。
  他甚至不知是何原因,让自己为这句简单的“谢谢”而鼻尖一酸。
  他怕被苏苒青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快速地低下了头。
  “公主的心意,属下明白了,不论怎样,属下能有幸陪伴公主身旁,是属下的福分。致渊兄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公主了,您既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我宁翊的妹妹。你既当我是兄长,兄长照顾小妹,便是天经地义的,无需谢字。”
  “好,小妹谨记哥哥教诲!”
  “若无其他事,我先去忙了。”
  苏苒青点了点头,宁翊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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