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丝万缕

  雁栖城,皇宫内。
  皇上与宣王等人正在书房内谈论国事。
  一个时辰之后,皇上开口道:“众爱卿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 珏旻,你留下来,朕有事找你。”
  “是,微臣告退!”几位大臣齐声道。
  皇上见大臣们退去后,说道:“珏旻,朕将你单独留下来,是想问问,你最近和王妃相处如何?”
  “回皇兄,臣弟与苓悦相敬如宾,并无矛盾。皇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前几日,宣王妃进宫请安,皇后见她似有心事的样子,从她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托了朕来问问。”
  “有劳皇兄和皇嫂为臣弟忧心了,也可能是最近公务繁忙,臣弟陪她的时间少了些,皇兄放心,臣弟以后会注意的。”
  “珏旻,你是个有担当的,这点朕是放心的,只是有消息传来,自打瑶青公主嫁到西境后,便频繁生病,朕知道,你也一定知道这些消息,甚至是比朕更清楚。”
  “皇兄,臣弟没有……”
  “好了,朕还不知道你,你就别瞒着朕了,你又派去了那么多暗卫,还不是因为她吗?况且,这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是好事,可你俩一直这么下去,皇家何时才能开枝散叶?六弟媳都已经有了,你还比他早成婚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要抱着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念想到何时呀!她已经是你的妹妹了,你清不清楚?”
  “皇兄教训的是,是臣弟没有照顾好苓悦的情绪。只是臣弟,臣弟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心!臣弟真的试过了,苓悦于臣弟而言,是搭档,是朋友,更是至亲,可就是住不进臣弟的心里!臣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圆房吧?”
  宣王听后,本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糊涂啊,亏朕还觉得你是他们中最懂事的一个,这,这迟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呢。你可是最清楚的,正是因为迟家人丁凋零,迟老将军才安顿了身后事,不让她再上战场的!”
  “皇兄息怒,臣弟知错了,臣弟答应过迟老,定会护她一生,绝不会食言!只是,只是臣弟真的需要时间,臣弟现在真的是无心此事。”
  “那你说,要多久才可以?朕知道你与她情深义重,朕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被推去和亲的,朕确实感念她的仁义之心,可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况且,西境传来消息,说这鄞桓对她是疼爱有加,日日留宿她宫中,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要执迷到何时才肯罢休?”
  “皇兄的苦口婆心,臣弟定会铭记于心!可皇兄也说了,她嫁到那边后,也是极其不适应,屡犯旧疾,这次更是殃及性命,臣弟一想到她的一身伤病,都是为了救臣弟,皇兄,臣弟真的,真的没法做到视而不见,更是无心其他。”
  “唉,说起这个,朕确实是对这个姑娘万分钦佩,若不是她,朕可能真的就永远失去三弟了,包括这次和亲,她也是最先预见到了你要破釜沉舟的法子,才又出来解围,是咱们大靖国的功臣!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皇上无奈地摇着头,坐回了椅子上,似乎已没有理由再去劝解自己的弟弟。
  “罢了,罢了,该说的朕都说了,你心里的苦朕也理解,你一向是最有分寸的,左右不过是你自己的家事,朕只希望你别委屈了自己,也别辜负了你的王妃,懂吗?”
  “臣弟谨听皇兄教诲,定会处理好府中之事,还请皇兄放心!”
  “朕准你多休息几日,调整好了再来上朝。迟苓悦是个好姑娘,别让她觉得皇家无情,回去多陪陪她吧。”
  “是,多谢皇兄,臣弟告退。”
  皇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对宣王摆了摆手,没有再看他。
  宣王走后,皇上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脑海里又出现了第一次见到苏苒青时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感叹。
  “这世间已很少再见到这般倔强又坚强的女子了,真真是叫人难以忘怀,曾几何时,皇后就是如此秉性,这些年,若不是她在朕的身边陪着,朕可能也要坚持不下去了。真是可惜了,若是有一日她真的去了,朕真是想象不到,珏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皇上自言自语道。
  “皇上,皇后送来了参汤,您看要不要现在用?”
  突然,一名内侍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走了过来,看着内侍手中的参汤,笑了笑,将碗里的参汤一饮而尽。
  “去传话,朕今日要去皇后那里。”
  “是,奴才这就去。”内侍回道,笑呵呵地退了下去。
  宣王回到王府后,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去江篱的院子。
  路过清木园时,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扶着院门,闭上眼想了好一会儿,终是推开了它。
  看着满园的撩人春色,宣王似是闻到了久违的花香,嘴角上扬了起来。
  “青儿,我来看你了!”宣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他慢慢地走着,想着,自言自语着,似乎苏苒青还在园内一般。
  走进屋内,他坐了下来,抚摸着苏苒青用过的茶具,一脸享受的样子。
  “青儿,你是不是怪我一直没来看你?呵呵,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等,好吗?”
  说罢,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滴。
  他在里面待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将房门关好后,朝江篱的院子走去。
  “珏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江篱突然抬眼,见到宣王已至门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迎了上来。
  “怎么,你这地方本王还来不得了?”
  “我这院子都是你给的,怎么就来不得了,快进来坐,我这里有些乱,你找个椅子坐啊,我马上就忙完了。”
  “是够乱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备好了,我这不是又想到好法子,准备连夜做出来,明日就能送出城了。对了,你来时路过清木园了吧,你,你进去看了吗?”
  “嗯,看过了,府中的婢女打扫的挺干净的。”
  “避重就轻,好吧,我不逼你了,其实你也是可以避开的,省的自己睹物思人。不对,你不用睹物,你的心呀早就跟着那丫头一起去了那边了。”
  “我是真没心思和你做口舌之争,明日带上你的东西,来书房找我。”
  “是,我的好王爷。你来也不会只为了这一件事吧,怎么,是又出事了吗?”
  “真是瞒不过你,今日皇兄将我单独留下来,劝了我几句,我,我就是想来你这里透透气。”
  “那肯定是关于宣王妃的呗,难道皇上已经知晓你们还未圆房的事?”
  江篱本是胡乱猜测,却见宣王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心知被自己猜中了。
  “许是我这段时间没有顾及到她的情绪,而且,而且六弟妹也怀孕了,让她觉得受了委屈。”
  “委屈肯定是有的,只是这种事也急不得,你和珏莘的情况本就不一样,这世间什么都能拿来说道,唯有这情爱二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艰难却不愿舍弃。珏旻,我认识你十几年了,这次眼看着你用了全部的真心,却早早走到了结局,我是真替你难过!”
  “罢了,她的情,我这辈子已是还不清了,只能关上门做这些有的没的,不妄想她会真的欣喜,只求她能安稳度日,哪怕,哪怕她的时间不多了,只要她能多活一日,我就不会轻易放手。”
  “你这哪是不放手呀,你明明就是不愿放过自己。不过说真的,宣王妃的确是最适合你的妻子,你可以不爱她,但千万不要忽视了她所付出的一切。”
  说罢,江篱走到宣王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我懂,我还不是那种会冲昏了头的人,尊敬她,爱重她,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不说了,明日记得带上东西来,我们已经耽误了许久,该将东西送出去了。”
  “嗯,给,这是安神丸,每晚两粒,好好睡一觉吧。”
  宣王将药瓶拿在手里,抬眼看了看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西境,昭阳宫内。
  “大妃娘娘,大王派人来传话,今日要来昭阳宫用晚膳。”
  “好,叫厨房备些大王爱吃的菜,热一壶大王最爱的酒,自从我生病,他已经许久没喝过了。”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准备。”
  小媛走进去时,见宁翊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似是和苏苒青有事相商,得了她的话后,便赶忙出去了。
  “宁大人,东西我已经写好了,你叫人去准备就好,还有,千万别说我生病的事,我怕影响姐姐的心绪。”
  “是,属下明白。公主放心,有远筳在,苒湘妹妹的身子养的很好。”
  “那就好,只是我福薄,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她的孩子出生。”
  “公主何出此言?属下相信,公主定能……”
  “好了,好了,宁大人,宁大哥,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用你如此安慰,你放心,我也会好好养着的,快去吧。”
  “这,属下僭越了,还望公主恕罪!”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晓得的,忙去吧,我真的没事。”
  “是,属下告退。”
  宁翊刚走出昭阳宫,鄞桓的矫辇便到了。
  苏苒青精神了许多,便由小媛搀扶着,站在院子里等候。
  “见过大王。”
  鄞桓见她要行礼,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都说多少次了,只有你我时,不必行礼,走,我们进去说。”
  进屋后,两人在榻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小媛便送来了茶水。
  夕疆给了大家一个眼神,众人便都随他退下去了,出去时,有眼力见儿地上了房门。
  “听说你处置了她,你,你还好吧。”
  “那是我亲手调制的毒酒,也算是留了个全尸。”
  “你一定很痛心吧,曾经最信任的人,却落得如此下场,你定是最难过的那个人。”
  鄞桓无奈地笑了笑,抚上了她的双手,迟迟没有开口。
  “我知道,她于你而言,总归是不同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们……”
  “我们不会怎样的,你不必多虑。她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我痛心,从我懂事起,她和夕疆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于我而言,他们不仅是搭档或朋友,更是我的亲人,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他们是除了母妃之外,与我最亲的人了。只是这次,她真的触碰到了我的底线,若我不是有所防备,我大概就要真的失去你了。”
  “我知道,你永远都是护着我的,本来我以为已经这样了,她便不会再恨我,却没想到,她还是无法原谅我。尽管我知道你不属意于她,可若是没有我的出现,她的结局也不会如此凄惨,对她,我是真的有愧。”
  “所以啊,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了全尸,也算是对得起她这些年的付出了。”
  “你呀,向来都是表面上狠辣,其实内心里,比谁都柔软。今夜,我叫人热了你最爱的酒,不过,只有一壶,不可以贪杯的。”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鄞桓站起身来,将身旁的苏苒青慢慢扶起,两人一起朝偏厅走去。
  几日后,鄞桓便下了命令,允许外人进去昭阳宫,但要经过侍卫们的严查,方可进入。
  梁姝听后,抿唇一笑,让婢女准备了些东西,便去了昭阳宫。
  侍卫们检查过她带来的东西后,便放她和婢女进去了。
  宁翊见她走来,心中泛起了丝丝涟漪,但礼数还是要有的,便躬身行了礼。
  “属下,见过表小姐。”
  “见过宁大人,这么热的天,宁大人还尽忠职守,真是精神可嘉。”
  “回表小姐,属下的职责所在。”
  “好了,知道宁大人尽责,我也就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宁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啊?这,属下刚才走神了,未听到表小姐说话,还望见谅!”
  听了她的话后,宁翊慌张地看向了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再一次躬身行了礼,又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低头不语了。
  见他如此,梁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走进了屋内。
  “姝儿见过大妃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快来坐吧。听闻本宫生病时,妹妹来探望过,今日劳烦妹妹又走一趟,真是有心了。”
  “大妃娘娘无事便好,当日的情形真是吓死姝儿了,姝儿还从未见过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大妃娘娘得上天庇佑,定会福泽绵长。”
  “妹妹真是人美嘴甜,来,这是刚送过来的点心,快尝尝吧,本宫已经吃过了,妹妹大可放心。”
  说罢,苏苒青和梁姝都笑了,两人同时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听闻那贼人已经认罪伏法,大王这才撤了之前的命令,不然呀,这次姝儿也是进不来的,可见大王对大妃娘娘的爱护,真是羡煞旁人!”
  “妹妹就不要打趣本宫了,能得大王爱重,是本宫几生修来的福分。妹妹年纪还小,又生的这般聪慧,日后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借大妃娘娘吉言!姝儿一直想问娘娘些事,不知娘娘可否……”
  苏苒青见她欲言又止,心知有旁人在不好开口。
  “你们都下去吧。”
  小媛见状,给了众人一个手势,向座上的二人施了一礼,便带着众人出去了。
  “大妃娘娘,姝儿知您是大靖国公主,想必是熟知那里的。姝儿小时候曾去过几次雁栖城,那里很是有意思呢,所以想从您这里听些趣事。”
  “这……”
  苏苒青突然想起了鄞桓的忠告,心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装作难为情的样子看着梁姝。
  “真是对不住妹妹了,本宫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深宫中养着,从未出去过,即便是有趣事,也是听几位皇兄讲的,确是未曾亲眼见过。”
  “是姝儿唐突了,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本宫也没想到,妹妹这么喜欢本宫的家乡,不知妹妹当年遇到过什么趣事,也说来让本宫听听。”
  梁姝用帕子掩住了嘴巴,低下头思索了片刻。
  “小时候,哥哥曾随父亲去雁栖城办事,我也是贪玩,悄悄上了他们马车,跟着去的。途经垣巷城时,听闻西境人多数会在那里做生意,我们便多逗留了几日。那里可真是繁华,天南地北的人都会聚集在那儿,有变戏法的,有喝茶听书的,那儿的人还很好客,感觉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本宫也有耳闻,据说垣巷城地处边境的交叉处,那里人杰地灵,甚是繁华,周边做生意的都会在此驻足,只可惜本宫从未见过。”
  “因着是办公事,当时还是垣巷城的城主招待了我们,姝儿记得那时候,那时候城主家有两个哥哥,性格差异甚大,二公子总是会逗人玩乐,姝儿与他没少打闹过。但大公子却寡言少语,姝儿与他也只是说过几句话,不知,不知娘娘可否听过?”
  梁姝的话一出,苏苒青立刻想到了那个欺行霸市的宁啸,心想:若我没听错,她应该说的就是宁府的二公子吧,还真是有缘,居然在这里还能听到他的名讳。
  “这个,本宫倒是不知,只是这昭阳宫的统领宁大人,好像就是垣巷城的人,本宫也没细问过他,你大可去问问他,兴许能有的聊。”
  “真的吗?姝儿记得父亲还在家夸赞过那位大公子,说他志向高远,我们走后没多久,他便进了军营,好像说,他年纪轻轻就已是副将,也不知宁大人是否认识呢。”
  苏苒青心想:这不就是宁大哥吗?他们二人之间竟有如此渊源,可我也不能就这么卖了他吧,谁知道这位大小姐有何企图呢,总不会是想劫色吧?
  想到这儿,她有些恍然大悟了,但转念又想:她明明是太妃留在后宫的一步棋,不该就这么随心所欲的吧?
  “娘娘,娘娘可有听到姝儿刚才的话?”
  “哦,本宫也在想这到底是谁呢,一时出神而已。不过,本宫确实对宫外之事知之甚少,怕是帮不到妹妹了,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娘娘客气了,只是姝儿刚进宫,人微言轻的,也不认识宁大人,确实,是不大方便询问,不知……”
  “是本宫未能思虑周全,这样吧,妹妹的事本宫记下了,待问了准话,必定告知于妹妹。”
  “姝儿多谢大妃娘娘!娘娘大病初愈,还应该多歇息才是,姝儿就不叨扰了。”
  “好,妹妹慢走。小媛,替本宫送送姝小姐。”
  梁姝起身行礼后,便跟着小媛出了房门。
  当她见到宁翊笔直地站在门外,心中甚是欢喜。
  走下台阶时,但见他并未有表示,也只好用帕子掩了嘴角,朝他回眸一笑,离开了昭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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