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遂愿

  鄞桓站起身来,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朝云嫣和她身旁的宫女摆了下手,示意她们跟着自己进内殿。
  他走到苏苒青的床边坐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青儿,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该起来了?你瞧,我把谁带来了,你不是一直吵着想见她吗?我答应了你的事,都做到了,你是不是该起来与我一起见证?”
  云嫣从未见过他如此深情的模样,心想:大王似乎比当初救人时还要爱她,说来也是,这样的美好的女子,怎么有人不爱呢?也不知她的身子调理好了没有,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她是不是更加虚弱了?都是因为我,我真的是罪大恶极!
  “本王见过许多学医之人,你在唯一一个能让本王看得上的人。作为女子,你的悟性极高,若你不是她的人,或许本王还会收你为徒,可惜了!”
  他又站起身来,从热水盆里拧干了毛巾,开始擦拭着苏苒青的额头和手腕。
  “一直以来,青儿都很惦念你,本王既然允诺过她留你一命,便不会反悔,待她醒来后,你们见上一面就出宫去吧,也算是了却她一桩心愿。”
  云嫣听后,立刻跪下叩首,两行泪水顺着下颚滴在了地上。
  “孩子都已经安顿好了,你无需挂心,到时候夕疆会安排你们见面的。起来吧,陪陪她,她应该快醒了。”
  云嫣起身,朝他行了一礼,见他走去了榻上坐着,便很有眼色地走去了床边坐下。
  看着苏苒青苍白的面容,她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伸手把上了苏苒青的脉,边摇头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鄞桓。
  “你来说说,她还剩多少时日。”
  云嫣压抑着心头的悲伤,开始用手语比划起来,身旁的宫女便开始翻译了出来。
  “回大王,大妃娘娘思虑过重,怕是只剩半年多的时日了。”
  “是啊,她就是这样子,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她在乎的人,却从不曾想想自己的身子是否能撑得住……”
  云嫣听后,又一次看向了苏苒青。她坐了下来,开始为苏苒青按摩身子。
  过了一会儿,医女送来了汤药,正准备给苏苒青喂药,却见云嫣伸出了手,表示自己想来做。
  医女回头看了一眼鄞桓,见他点头默认,便将药碗递给了云嫣。自己则是将苏苒青的身子慢慢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配合着云嫣。
  又过了一炷香后,苏苒青终于睁开了双眼,一旁站着的小媛高兴地叫了出来。
  “大王,大妃娘娘醒了,真是太好了!”
  鄞桓走上前,看着她温柔地笑了起来:“青儿,你这次有些贪睡啊,让我好等呢!感觉好些了吗?”
  “大王,臣妾无碍,只是这嘴里苦的很,想吃块蜜饯,好吗?”
  “好啊,我这就叫人去取。你看,我把云嫣给你带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嘛,有什么话就亲自告诉她吧,我就在一旁坐着,好不好?”
  “云嫣姐姐?真的是你吗?我好久没见你,都认不出了。”
  鄞桓将苏苒青扶了起来,半靠在靠枕上。
  云嫣听到苏苒青喊自己姐姐,失神了片刻,赶忙向她跪下行礼。
  “嫣姐姐快起来吧,没想到今日能再见到你,你受苦了!”云嫣用手开始比划起来。
  她身旁的宫女刚说了两句,便被苏苒青叫停了。
  “你下去吧,我懂手语的。”
  宫女先是看了一眼鄞桓,见他摆了摆手后,便退了下去。
  “是,大妃娘娘,奴婢告退。”
  “大妃娘娘是千金之躯,奴婢是戴罪之身,您不该与奴婢称姐妹的。今日,娘娘突然发病也是因为奴婢的私心所致,奴婢罪该万死!”云嫣比划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这不怪你,你若真想害我,当初就不会救我了。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你为我挡鞭子时的场景,虽说你也是奉命行事,可我能感受得到,你是真的心疼我的,不是吗?”
  “娘娘,您真是太,太好了,奴婢有罪,奴婢真是没脸见您了!”
  云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怎么说着说着又跪下了呢,你……”
  苏苒青还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媛见状,赶忙过来看她怎么样了。
  “好了,青儿,你才刚醒,还是该好好休养才对。云嫣,时候不早了,以免节外生枝,你还是赶快出去与夕疆会合吧。”鄞桓开口道。
  苏苒青听后,问道:“嫣姐姐,你是要走了吗?”
  “大王允了奴婢出宫,以后奴婢便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这都是托了娘娘您的福分。”云嫣比划着。
  “太好了,嫣姐姐,你自由了,我为你感到高兴,以后定要好好生活,无论怎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娘娘说的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愿娘娘福泽安康!云嫣拜别!”云嫣比划完,又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珍重!”
  两人说罢,云嫣便走了出去,与夕疆等人一同从后门出了昭阳宫。
  “青儿,我不该这样让你冒险的,现下真真是后悔,我没想到那点药会让你吐血的,都怪我,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无妨,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再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怪也只能怪我自己身子太弱了,这点药效都承受不了,真是没用的很。”
  说罢,鄞桓将苏苒青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心情如获至宝一般。
  “连云嫣都说,你是因为思虑过重,病发的才会这般严重,青儿,你能不能以后多为自己想想,不要总为他人操心了!”
  “大王说的是,臣妾定会谨记于心的!”
  “你呀,看你这般贫嘴,想必也是没什么大问题了,今后可要好好休养才是。对了,云俏的事已经是铁证如山了,这次她跑不了了。”
  “你看,我就说自己没有白白病这一场吧?其实,从我见到云嫣的那一刻,便知道了,你一定是成功了,才会放她自由的。鄞桓,谢谢你,总是对我有求必应的!”
  “你是我的妻,我不宠着难道要指望别人宠着你吗?说了这许多话,是不是口渴了?来,喝点这个汤吧,这是我专门让医女熬的汤水,为你调理身子用的。”
  喝过了汤水后,苏苒青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了小媛进来,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匣子。
  “喏,这个送你,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鄞桓打开了匣子,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扑鼻而来,里面放着一个精美的荷包。
  “你,你这几日都在忙着绣这个?”
  “对呀,我见你腰间的荷包已经磨旧了,便想着绣个新的给你,只是我的手比不了以前了,做了好些日才做好,你把旧的换下来吧。”
  鄞桓听后便取下了腰间的荷包,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
  “想当初,这还是我从你身上硬拿走的,是你留给我唯一的留念,一直都不舍得放下。今日倒好了,终是得到了只属于我的荷包,青儿,辛苦你了,答应我,以后还是少绣这些为好,你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好,好,都听你的,你喜欢就好!”
  “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梁姝定会回去与母妃诉说,直到现在都未见母妃过来,想必她已经放弃了云俏这枚棋子,这样也好,待处置她的时候,也就无人能再拦住我了。”
  “嗯,昭阳宫中闹了这么久,母妃再不喜欢我,也该来看看,但是一直没有动作,我想,母妃应是对姝儿妹妹很看好的。”
  “若是能让你吃一番醋,我也不介意陪她们演这么一场。”
  他笑着凑过了脸,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了,她侧过头避开了。
  “你又开始了,我都饿了,能不能吃点东西再聊?”
  “我都忘了,可不能饿着病人,来人,将膳食送来。”
  宁寿宫内,梁姝已将昭阳宫内发生的一切禀告了太妃,太妃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地听着,好像一切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姑母,姝儿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事,姝儿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姝儿,在这后宫之中,像这样的腌臜之事以后你总会遇到的,要想立住脚,总要有点手段的。你还小,姑母可以慢慢教你。嬷嬷,夜里送些东西去那边,该怎么说,你知道的。”
  “是,娘娘,老奴告退!”
  “姑母,姝儿明日一早再去昭阳宫中看望大妃娘娘,您觉得可好?”
  “嗯,今日你也累了,早早回去休息吧,不要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还好你没出事,不然,哀家真真是没法向你母亲交代了呢!”
  “姑母是最疼姝儿的,姝儿不该让姑母如此担忧的,以后我定会小心,不让姑母再费心了。”
  “嗯,真是体贴的好孩子,明日哀家再为你准备些东西,你带过去就行。”
  “全听姑母吩咐,姑母也要注意身子,早早休息,姝儿先回去了。”
  太妃看着梁姝离去的背影,心中的喜悦洋溢于脸上,就连身旁一直侍候的嬷嬷都看得一清二楚。
  “奴婢瞅着,娘娘对姝小姐真是好呢!”
  “她比云俏好的一点,便是她对桓儿没有那么执着,有时候太爱一个人,反而会让人抓到把柄,一个行差踏错便会葬送了自己。”
  “娘娘说的是,这云美人也是太不成器了。”
  “哼,这次是人赃并获,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若是不死,怕是难解大王的心头之恨!怪只怪她太蠢了,竟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害人,真是自讨苦吃!”
  “是啊,这么拙劣的手段,真是枉费了娘娘对她的悉心栽培。倒是姝小姐,稳重知进退,是个好孩子。”
  “罢了,横竖也是废子一枚,哀家对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哀家之所以喜欢梁姝,只是因为她够聪明。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别看她小小年纪,心里的承受力可不一般呢。”
  “老奴哪里会这些,只是跟在娘娘身边年久了,学些看人的皮毛罢了。”
  “好了,你这今日嘴上也是抹了蜜的,咱们且看她们怎么斗吧,走,用晚膳去!”
  “是,娘娘,老奴扶您过去,您今日可要多用些呢。”
  主仆二人边笑边聊地朝偏厅走去。
  翌日,鄞桓悄悄地起床后,就去上早朝了。
  “宁翊,传令下去,今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踏入昭阳宫,记住了吗?”
  “是,属下遵命!”
  说罢,鄞桓便一甩衣袖,上了轿辇离去。
  陪着太妃用过早膳后,梁姝带着东西又去了昭阳宫,却被宫外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怎么,连我都不可以吗?”
  “对不住了,表小姐,大王今早下的命令,您还是回去吧。”
  “怎么了?如此喧哗,也不怕吵到公主休息!”宁翊从远处走来,厉声道。
  “宁大人安!我昨日见娘娘身子不适,今日特地带些东西过来看望,只是不知怎的,就被他们拦了下来。”
  宁翊看着她动人的眼眸,想起昨日她挑逗的动作,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表小姐,真是对不住了!今早大王便下了命令,属下也是奉命行事,您若是信得过属下,这些东西便由属下带进去,可好?”
  “嗯,既然宁大人都这么说了,姝儿便依大人所言。这里都是些药材,是娘娘补身子用的,娘娘若是醒了,还望大人记得告知,姝儿改日再来看望。”
  梁姝转身从婢女手中拿过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宁翊。
  宁翊低头,本想恭敬地接过盒子,却不曾想梁姝挪了挪身子,巧妙地将手放在了他抱盒子的手上。
  宁翊心下一惊,差点将盒子打翻。
  “宁大人可要当心啊,这可都是送与娘娘的精贵药材!”看他惊心的模样,梁姝眉目含笑地说道。
  “表小姐说的是,属下不才,差点弄坏了您的一番好意,还望表小姐恕罪!”
  “宁大人哪里的话,您肯帮我跑一趟,也是这东西的福分了。多谢宁大人!”
  听着梁姝极尽温柔的调侃,宁翊的脸通红,实在是心下难忍,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他心想:怎么回事,这西境的女子竟这般放肆,真是叫人挠心挠肺的不舒服!
  “表小姐说笑了,既是送与公主的,便不得耽误,表小姐若是无事吩咐,属下便先行告退!”
  “有劳宁大人了,我改日再来。”
  说罢,宁翊站直了身子,目送着梁姝的轿辇离开。
  宁翊转身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抱着盒子走进了大殿。
  “小媛,这是表小姐送来的药材,记得让医女好好检验一番。”
  “是,大人。”
  “公主还未起身吗?”
  “起来了,只是娘娘身子力乏,还不愿动弹,靠在床边歇着呢。大人若是有事,奴婢可以去通传。”
  “无事,劳烦小媛姑娘了。”
  小媛微微颔首,与宁翊行了一礼之后,便抱着盒子进了屋里。
  “娘娘,这是表小姐送来的,请您过目。”
  “哦?姝小姐真是有心了,还送了东西过来,那她人呢,怎么不见进来?”
  “回娘娘,今早大王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昭阳宫,想必表小姐被门外的侍卫拦下来了。”
  “这样啊,大王真是多虑了,竟为我如此费心。”
  苏苒青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药材,心下凛然。
  “娘娘,您看要不要传膳过来?”
  “嗯,你帮我拿来吧,还有,这些药材交与医女吧。”
  “是,娘娘。”
  回去的路上,坐在矫辇上的梁姝不断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角逐渐上扬。
  她心想:看来他真的忘记了我,也是,当年我也还是一个女娃,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没关系,既然上天给了我这难得的机会,我定不会放弃,宁哥哥,我已经长大了,就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可好?
  书房内,鄞桓正在批阅着奏折,但见一名侍卫走了进来,与夕疆小声地说了些话,便离开了。
  夕疆走到桌案前,说道:“禀大王,今早表小姐去过昭阳宫,说是给大妃娘娘送药材的,医女已经查验过了,确是难得的珍品。”
  “嗯,她倒是有心了,想必也是母妃为她准备的。大妃呢,情况怎么样了?”
  “回大王,大妃娘娘身子乏,虽是醒了,但一直都未下床,早膳用的也不多。”
  “嗯,她才刚好了一点,自然是没什么胃口,告诉医女,这几日大妃的饮食切记要清淡,她若是嫌药苦,就多做些汤给她喝。”
  “是,大王,属下这就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夕疆便回来,为鄞桓添置了新茶,又站在了一旁。
  “大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不想说就不要说,何时学会了婆婆妈妈的那一套?”
  “是,属下愚钝!下面来报,经过这几日对表小姐的观察,平日里倒也正常,就是在昭阳宫见到宁大人时,有,有些许异常。”
  “宁翊?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吧,有何异常?”
  “回大王,安排的人说是看得挺清楚的,表小姐言语动作间,好,好像有意无意地挑,挑逗宁大人。”
  “竟有此事?看来宁翊这小子,要摊上麻烦了,哈哈……”
  见他大笑了起来,夕疆显然是一脸懵。
  心想:平日里若是遇到这狐媚的事,大王都是不屑,然后派人严查的,如今怎么还高兴上了?都说这感情中的男人很不平常,这大王表现出来的,也太不正常了吧?
  鄞桓还在低头批阅着奏折,并未看到夕疆的一脸不解。
  “夕疆,叫你的人盯紧点,只要别闹出什么大事来,便不要阻拦,若是可以的话,可以为他们创造些机会,就说是本王准许的。”
  “啊?是,是,属下这就去。”
  夕疆退出书房的时候,边走边琢磨,挠了挠头,就是想不通自家主子的心思。
  “唉,这大王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这哪跟哪的事呀,真是可怜了宁大人,就这样被推出去了。”他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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