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来的礼物

  淅淅沥沥的小雨拖拉了两个多月,终是进入了阳光散漫的夏季。熬过了整个雨季的苏苒青,随着天气变化,身子逐渐好转起来。
  因着之前身子一直不爽利,太妃免去了她的请安,只需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去宁寿宫请安便可。
  看她身子如此不好,太妃还在鄞桓的面前提过一次要选些新人入宫,却被他拒绝了,一心想修复母子关系的太妃也没有强硬要求,见他意思明显,就先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这日,午休之后,苏苒青让人取来了新的茶具和茶叶,又开始煮茶了。
  “大妃娘娘近日身子好了,人也精神多了呢!”小媛一边摆着茶具,一边说道。
  “养了这许多日的旧疾,也是有多日没有好好煮一次茶了,手都要生疏了呢。”苏苒青笑着说道。
  “娘娘心灵手巧,又酷爱茶道,怎会因一时的修养而手生,您真是太谦虚了呢。”一名婢女说道。
  苏苒青没有答话,听着宫里的几个婢女们争相夸赞着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显露。
  待东西摆好后,小媛扶着苏苒青坐好后,又低头站在了她的身侧。
  一壶茶水刚刚煮好后,她便叫了宫里的人都进来,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开始喝茶聊天了。
  “公主,您的家书已经寄出去了,相信皇上那边很快就会收到信了。”宁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嗯,辛苦宁大人了,来,再喝一杯吧。”
  “多谢公主,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只是公主病了的这些时日,清瘦了不少,大王送来了许多药膳,不知与这茶水可有冲突?”宁翊说着,便看向了身旁的医女。
  “回宁大人,大王心知娘娘是爱茶之人,送来的茶都是大王亲自挑选过的,药膳也是如此,两者并无冲突,还请娘娘和大人放心。”医女回道。
  “那便好,大王待公主真是体贴入微!”
  宁翊说罢,偷偷地看了苏苒青好几眼,心中似是轻微泛起了涟漪,又立刻压了下去,不在人前显露半分。
  鄞桓走进昭阳宫,便隐约听到了屋内的笑声,心下便知苏苒青一定又在煮茶了。
  他低头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门外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参见大王!”众人听到鄞桓的声音,立刻跪地说道。
  “臣妾参见大王。”苏苒青起身行礼道。
  “都起来吧,看来本王今日来的正是时候,能好好品一品青儿煮的茶呢。”
  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只有夕疆和两个宫人还端着东西,站在鄞桓的身后。
  苏苒青笑了笑,又坐下重新煮了一壶茶水,倒了一杯放在了鄞桓的面前。
  鄞桓坐了下来,细细品味了一杯茶,说道:“真是好茶,没想到你的茶艺竟如此之好!”
  “大王谬赞了,大王能喜欢便好!”
  “这些都是那边送来的东西,半个月前就已送到了宫中,因你身子不适,我便没有来叨扰你。都是些好东西,快去看看吧。”
  苏苒青走到了几人面前,慢慢地打开了几个盒子,有药材和药方,一些雅致的首饰,还有几封信件。
  她先是拿起了药材和药方,笑着说道:“这一看就是江篱的手笔。”
  “这……”
  她拿起了一个簪子,疑惑了起来,待看清上面的花色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又将它们放了回去。
  “这应该都是他送来的吧?”
  鄞桓不知何时走到了苏苒青的身后,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已猜到了几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苏苒青转头看向了他,笑着说道。
  “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我都懂!不过,看你的神情,倒是释怀了许多。”
  “嗯,这些首饰雅致朴实,可见都是工匠们的巧手之作,想必也只有他才会知我喜欢这些。”
  “这里还有一封没有写名字的信,想必也是他亲笔所写,想来他对你是十分挂念的!”
  苏苒青拿起信件看了看,几个信封上都有署名,只有最后一封信的信封是空白的。
  她看了一眼鄞桓,正准备在他的面前拆开时,却被他拦了下来。
  “我说过,你无需防我,这是你的私信,不该这样让我看到。”
  “是啊,你都说过了,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所以,拆与不拆又有何分别?”
  听着她的话,鄞桓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拿开了手,看着苏苒青拆开了那封信。
  信封中并未有内容,而是苏苒青的三张画像,每一张的背后都写着珍重二字。
  鄞桓看着她的眼角有一丝湿润,掏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苏苒青抬头看着他,笑的那样甜美。
  “原来被人惦念的感觉,是这样美好!回想当初,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若不是心中牵挂,想必也画不了这么好吧?你看,这画像上虽说都是侧身和背影,却道尽了思念,就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奇怪,这屋里何时洒了些醋啊,如此之酸!”
  鄞桓被她说的有些懊恼,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后,就把人都轰出去了。
  “既然东西都已经收到了,你是不是该给个回信?”鄞桓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问道。
  “嗯,确实,还是大王想的周到。只是这信……”
  “还礼肯定是要有的,正好我那里有一些新玩意,就当做那个人的新婚之礼吧。你想好了就尽管写,其余的我来办。”
  “好,大王可是要在这里用晚膳?”
  鄞桓喝了一口茶,轻微地点了点头。
  苏苒青吩咐了婢女去准备晚膳,起身带着鄞桓朝书房走去。
  他们只允了夕疆和宁翊跟着,待进了书房后,苏苒青便开始写了起来。
  鄞桓走上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道:“你只写给江篱?”
  “对呀,大王还想我写给谁?”苏苒青停下笔来,歪着脑袋问道。
  “哦,也没什么,你想怎样都可以。”
  “篱哥哥曾为了我的病症下了不少功夫,这次又又费心做了许多药丸,我自是要好好感谢他的。”
  “他,他呢?”
  “喏,在这里。”
  鄞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信的最后只有一句:问三皇兄三皇嫂安。
  “我确是没想到你会如此。”
  “既是两不相欠,便不必再互相叨扰!迟姐姐是个聪慧大度的女子,可任哪个女子也无法忍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我只希望过好以后的日子,而不是停留在过去,扰人清梦。”
  “迟老将军家的这个小娘子我倒是听说过,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我们的立场不同,不然,我还挺想认识她的。”
  “其实,你比你想象的要柔软些。”
  鄞桓宠溺地看着她笑而不语,待她放好了信件,便大方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夕疆。”
  夕疆得了命令走了进来,说道:“属下见过大王。”
  “把这封信送回大靖国,切记要小心行事!”
  “是,大王,属下明白。”
  夕疆将信放到自己的怀里,便出去办差了,只留了宁翊在书房外值守。
  大靖国,宣王府上。
  “回王爷,西境传来消息了。”信宴走进书房,行礼说道。
  “让他进来。”
  只见信宴带着一名黑衣男子走进书房,男子跪在地上,说道:“属下参见王爷。”
  宣王依旧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并未抬头看他,信宴便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近日,西境的防备有所松动,暗卫们逐渐开始活动起来,还请王爷放心!”
  “王宫里呢?”
  “属下专门在昭阳宫内安排了人守着,定可以护公主安全。”
  “昭阳?鄞桓也算是有心了。”
  “回王爷,前些日子一直阴雨连连,公主的旧疾复发,卧床多日,近几日艳阳高照了,才好了许多,现下可以出门了。”
  “旧疾?难道是……公主的旧伤疼起来了?”江篱焦急地问道。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据暗卫回话,当时公主好像正在赏花,却突逢大雨,在亭内避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回宫时候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当时还是被宁副将背回宫的。”
  “什么?是宁翊吗?现在确定已经完全好了吗?”
  宣王一听到苏苒青卧病在床,立刻停下笔来,走到了男子身前。
  “回王爷,是的!自从公主病了之后,西境国君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听说就连公主的药膳都是他亲自弄的。还有,西境的太妃娘娘似是不喜公主,虽偶有刁难,但也都是口舌之意,算不得什么,西境国君甚至免去了其每日请安,太妃也就没再找过公主了。”
  “做的很好,你下去吧!”
  男子得令后,便由信宴带着走了出去。
  “怪不得这么些日子了,都没收到她的回信,原来是病了。”江篱说道。
  “她身上的伤如此严重,就没有缓解的药吗?”宣王问道。
  “怪只怪当初,她伤的太重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伤口虽已无事,可那透过骨头的寒症却是无法根除的,不论多名贵的药材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说白了还是要自己挺过去!况且,那鄞桓的医术在我之上,若是连他都没有法子,就真的没办法了。”江篱郑重地回道。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信宴,去和王妃说一声,今日本王公务繁忙,就不陪她用膳了。”
  “是,王爷。”信宴答话后,立刻走出了书房。
  “你这又是何苦呢?”江篱叹了口气,说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休息一下,你回去吧。”
  江篱见他如此,也不便多言,出了房门,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迟苓悦听到宣王不来用膳的消息,心下了然地问道:“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回王妃,是的。”
  信宴心知骗不过她,索性也不隐瞒了。
  “她,公主还好吗?”
  “回王妃公主大病初愈,据暗卫回报,近日已经有所好转。”
  “哦?刚去了就大病一场?是什么病,如此严重?”
  “回王妃,似是因西境国内连日阴雨,引得公主旧疾复发。”
  “旧疾?可是那所谓的寒症?”
  “回王妃,正是!”
  “唉,好了就行,真是苦了她了。”
  说罢,迟苓悦便陷入了沉思……
  信宴见她不再说话,开口道:“王妃,王妃……不知王妃还有何吩咐?”
  迟苓悦这才回过神来,扬了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妃,可以用膳了。”一名婢女走进屋门,轻声说道。
  “知道了。”迟苓悦说完,便由贴身丫鬟搀扶着走去偏厅了。
  约莫过了半个月,宣王和赵昀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来自西境的送礼和信件。
  苏苒湘看到信后,高兴坏了,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念着,就连赵昀看了都觉得她似是着了魔。
  “你当心着身子,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小孩子气!”赵昀温柔地将其扶到椅子上坐下,说道。
  “夫君多虑了,如今月份小,我仔细着呢。”苏苒湘依旧捧着信件来回地看,敷衍地回道。
  “大哥,我听说那边来信了?”
  赵远筳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摆弄着药材,一听说西境有礼物送来,便赶忙跑了过来。
  “呦,你的消息还挺灵,来的正好,快给你嫂嫂看看,我真怕她高兴地背过气去!”赵昀有些嫉妒地说道。
  “是,大哥。”
  赵远筳走上前来,为苏苒湘把过脉后,表示一切安好,赵昀这才放心下来。
  苏苒湘自是明白赵远筳的想法,立刻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他。
  赵远筳看着信件,说道:“她嫁过去的时候,正值雨季,身子定是难耐的紧,如今,看着她的字迹一如平常,想必身子已无大碍。”
  “你哥我可是不会看错的,那一路上鄞桓对她的照顾可不是旁人所能及的,进了王宫,更是宠爱至极。我记得他可是医术高明的,青儿得他照顾,应是没问题的。”
  “其实宁大哥这次也是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主动提出要留在妹妹身侧,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更让我放心的人了。我一会儿就去给哥哥写家书,前些日子,他就托人来问了好几次了。”苏苒湘喝了口水,说道。
  “嗯,宁翊与夫人家是世交,这次能为了大义而舍小我,也让陛下对他另眼相看了不少。”赵昀说道。
  “对了,门外还有许多礼物呢,我一并给大哥寄回去吧。远筳,里面也有你的,记得拿上。”苏苒湘笑着说道。
  “多谢嫂嫂!嫂嫂近来可要吃些清淡的才好,我已写下方子,送到了后厨,以后让下人们就按这个方子做药膳吧,对嫂嫂和胎儿都好。”
  赵远筳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夫君,经历此事后,感觉远筳成长了不少!”
  “是啊,现在军中,人人都夸他比他师傅还要稳重能干,医术上也颇有造诣,看来他是真的想通了。”
  “我是怕他的心已经跟着去了那边,对于婚姻上,怕是也与江大哥一样,无所求了。”
  “这个我也是真没法子了,感情上的事本就比战场上还要复杂,他若是看得开最好,若是执意孤身一人,也只好由他去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对我来说,你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嗯,我记着呢,那我去给大哥写家书了,饭好了记得叫我。”
  “好,你们几个照顾好夫人。”
  “是,将军!”丫鬟们回道,上前搀扶着苏苒湘走了。
  回到房间里的赵远筳,一改刚才的喜悦,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是苏苒青送给他的礼物,更确切地说,是鄞桓照着苏苒青给的单子,挑选出来的东西。
  恐怕现在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苒青,我真的做到了!经此一事,大家都见证了我的成熟稳重,好似我一夜之间便已长成了你们想看到的样子,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轻松应对。我骗过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
  赵远筳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泪花。
  一个战场上活下来的孤儿,心思之沉重,岂是常人能及?他如今也只是不想让爱自己的人,看着他难过而已,其他的对于他来说,似都无所谓了。
  直到,赵昀派人来叫他一起吃饭,他才收回了心神,将匣子放在柜子里收好,变换了笑容,往赵昀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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