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惜别

  夜里繁星点点,苏苒青没有回屋,而是坐在了院里的躺椅上,观赏着闪耀的星光。不一会儿,江篱提着食盒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她就知道,江篱白天的眼神不对劲,到了夜里,她便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过来。
  “小苒青,你可是专程等我过来的?”江篱找了个石凳坐下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问道。
  “也不全是吧,你看,今晚的夜色多美呀,我是欣赏着夜景顺便等着你的。”
  “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我现在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了。”
  “你白天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好,我猜你一定有话不方便讲,晚上必定还会回来的。说吧,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苏苒青依旧懒懒地躺在躺椅上,语气很是毫不在意。
  “唉,我本不愿泼你冷水,但是,我和炎老都觉得你有权知道实情。”江篱感叹了一下,接着说,“小苒青,这次你为了给珏旻解毒几乎将血都流干了,但是你要知道女子安身立命之本便是血,如今你的身体已是大亏至极,我和炎老想尽了各种办法都只能保住你的命,却保不了你今后无缘……无缘子嗣的病症,即便今后你的身体调理的再好,也弥补不了你因此伤了根本的事实。”
  苏苒青闭上了双眼,不再摇晃着躺椅,也并未急于开口反问,此时的沉默怕是地上掉根针都能听的分明。
  江篱也不再多言,等了好久,苏苒青才睁开湿润的双眼,两滴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到了发间。她缓缓坐起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说道:“那是给我的汤药吗?拿来我喝了吧。”
  江篱听话地打开食盒,将碗递到了苏苒青的手上,小心地说道:“小苒青,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自己,行吗?”
  苏苒青端起碗来喝光了汤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残余,皱着眉头说道:“又是你配的好药,可真是一次比一次苦了。”她忽地站起身来,将碗放了回去,盖好了食盒,接着说,“我觉得你应该还有事瞒着我,我记得炎老说过,像这种极度失血会影响供血者的寿命,我只想知道我还有都多久?”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事在人为,兴许你今后调理的好,会多活个几年也未可知。”江篱心虚地回道。
  “好吧,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只是想起来了,便随口问问,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苏苒青依旧淡淡地笑着看向江篱。
  “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你不要瞎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那我先走了。”苏苒青起身送江篱出了院子。
  苏苒青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又将烛台上的烛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只留下了床前的两盏。她感觉自己好累,身子突然沉重了许多。她就这样坐在床边,好似放空了自己一般,好久好久都没有挪动。
  苏苒青想着白天和宣王互诉衷肠的美好时刻,她低头害羞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想着今晚江篱说的话,想着那日炎雀说的几种可能性,她放声地大哭了起来。她把曾经流浪过、做奴隶被打过、做俘虏被欺负过等各种糟心的经历都回忆了一遍,她都从未感受过如今夜般的孤独和痛苦,她才开始要做个幸福的美梦,这个梦就已经碎了,她的思绪在不停地拼凑,却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梦!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笑声那样悲伤,她不明白上天为何要对自己如此残酷,她明明都已经做的很好了,她乐观向上、善良勇敢、真心待人,难道这还不够吗?
  苏苒青的丫鬟突然在门外驻足,她听着房门里不太对劲,但又不敢敲门询问,只好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等着苏苒青叫她进去。过了好久,丫鬟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了,便焦急地敲门,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她便自己推开门进去了。屋内很是昏暗,她小心地走上前,这才看清苏苒青没有脱去外衣就已经睡着了。
  小丫鬟仔细地查看了苏苒青一番,确定她确实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取过来被子轻轻地盖在了苏苒青的身上,又将残留的两盏烛灯熄灭后,小心地关上门离开了。
  第二日,午时,宣王提着食盒来找苏苒青了,他边走边笑的合不拢嘴,温暖又幸福的感觉无比强烈。
  “苒青,你感觉好些了吗?你吃了没有?我带了午饭来。”宣王边说边走进了房门。
  苏苒青正在专心地一边看书一边煮着茶,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宣王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笑着走到了苏苒青的身边,语气温柔地说道:“姑娘,请问我可否有幸得一杯茶吗?”
  苏苒青被突然出现的宣王吓了一跳,手里的书瞬间掉到了地上,她转头看清了来人是谁后,便开心地笑了出来:“原来是公子,我竟然没有听到有人进来。”
  “是啊,你看书看的太专心了,都到了午时还在研究呢,快来吃饭吧,看我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宣王说着便低头把刚才掉落的书捡了起来,又帮着苏苒青收拾好茶具后,带着已经煮好的那壶茶走到桌前。
  苏苒青笑着打开了食盒,将几道菜放到桌上,又倒了两杯热茶,与宣王一起坐了下来。
  “这些竟然都是苒青爱吃的菜,多谢公子费心了!”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尝尝吧。”
  苏苒青吃着频频点头,说道:“真好吃,公子,你也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丫鬟在门外偷偷地往里瞧,看着屋内的二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吃着饭,捂着嘴窃窃地笑了。
  午饭过后,苏苒青并不想休息,便提议想让宣王教她写字。于是,两人又走去了隔壁的书房,这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苏苒青放下笔站了起来,突然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倒进了宣王的怀里,宣王将她抱回了房间里坐了下来,心急地说道:“苒青,你怎么样了?你等着,我去把江篱叫来。”
  “不用了,我没事的!可能刚才起来的有些猛了,一时头晕没有站稳罢了。”
  “都怪我,忘了你感染风寒还没好呢,刚刚肯定是写字累到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练字的事我们慢慢来,好吗?”
  “嗯,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苏苒青握住了宣王的手,说道。
  “好,那今日就到这儿吧,你躺下好好休息会儿,我还是不太放心,我还是叫人把江篱请来吧。”
  苏苒青乖巧地点了点头,由着宣王扶着自己靠在半垫子上,宣王吩咐了门外的丫鬟几句话,便与苏苒青边聊天边等着江篱的到来。
  一刻钟后,江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一边放下药箱一边说道:“小苒青,我都说了你这几日要卧床休息,怎么就不听话呢?”
  “苒青想练字,我便教着教着就忘记了时辰,怕是有点累着了,你快给她看看吧。”宣王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对不住了,珏旻,我不是有意要说你的,我只是担心她才……”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看看苒青吧,她刚才晕倒的时候脸色煞白,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吓坏我了。”
  江篱坐在床边,连忙伸手给苏苒青搭了脉,又为了她施了针后,看了看她的脸色已是缓和了许多,便说道:“还好没什么事,多休息就好了。来,我带了汤药过来,趁热喝了吧。”
  宣王走过去,接过了江篱递过来的汤药,慢慢地喂着苏苒青喝下,又用帕子细心地为她擦干净嘴角。
  江篱看着这对“苦命的鸳鸯”,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是因为珏旻就快要走了,你们俩想好好地相处一番,但是也要注意身体的,毕竟你还是个要养病的人呢,千万不可大意,听懂了吗?”
  宣王和苏苒青不好意思地对视了一眼,点头应了一声。
  “罢了,罢了,看着你们俩这样也真是我见犹怜。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坐着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比较好,但是时间也不能过长,一个时辰简直就是极限,一定要多注意休息,来日方长,总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在这两天内做完,你们说是不是?”
  “篱哥哥,真是辛苦你了,我会注意的,今天真的就是一时兴起,忘记了时间,才会这样的,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嘿嘿。”苏苒青好言好语地哄着江篱,最后还对他挤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我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的气了,真拿你没办法,好了,我要走了,就不妨碍你们俩了。”江篱说着,便收拾好药箱走了。
  宣王目送着江篱走后,便扶着苏苒青躺了下来,小心地把床上的被子给她盖上,说道:“你刚喝了药,还是躺下睡一觉吧,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安排,晚上就不过看你了,明日午时我再带些你喜欢的饭菜来,好吗?”
  “我知道的,公子走之前肯定有很多事要忙的,你放心,我睡一觉肯定就没事了,去忙你的吧。”
  “嗯,不急,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快睡吧。”
  苏苒青害羞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下去了。
  宣王走的时候,叮嘱了丫鬟几句:“你家二小姐睡着了,别进去打扰她,还有,她的病还没好,你一定要好生照看,知道了吗?”
  “是,公子。”丫鬟施礼回道。
  宣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赵昀和信宴正坐在屋里等着他回来商议回去的安排,他们看见宣王进门,马上起身迎了上去。
  “信宴,去把门关上。”宣王看了眼信宴说道,然后快步走到了桌案前坐下,开始了与他们二人的商议。
  赵昀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做事,苏苒湘没有机会与他过多交谈,她赵昀夜里肯定会回房休息,便早早地等在了他的门外。
  刚入夜,赵昀便回来了,他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苏苒湘,月光衬着她的侧脸洁白无瑕,手托着腮边好似在想事情,她的美让他有些不敢靠近,直到苏苒湘回眸看到了他,嘴角微微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瞬间被吸引住了,竟然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赵大哥,你今日回的好早啊!”苏苒湘起身说道。
  “今日?难道你昨日也等了很久?”赵昀惊讶道。
  “对呀,不止是昨日,我这几日都在了,只是你回来的太晚了,我等不到你就回去了。”
  “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竟浑然不知你等了我这么多天!”赵昀低头拱手道,“大小姐,是赵昀失礼了,还请大小姐原谅!”
  “真是个呆子,我要是真生气了,咱们今日还会像这样见到吗?再说了,提前告诉你岂不是没有惊喜了。来,你坐下,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苏苒湘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拉着赵昀坐了下来。
  赵昀不好意思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柄漂亮的长剑和一把短刀,问道:“这是?”
  “这是我前些日子专门让人打造的,你看看称不称手?”
  “大小姐来这儿,就是专程来送这些的?”赵昀抚摸着这两个宝贝,心里很是欢喜,却在下一秒又放回了匣子。
  “咦,怎么不试试就放回去了?你不喜欢吗?还是你觉得它们做的不够好?”苏苒湘疑惑地问道。
  “承蒙大小姐厚爱,这两样东西都太贵重了,赵某愧不敢当!”赵昀退后了几步,拱手回道。
  苏苒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出手握住了赵昀还未放下去的手,再一次拉到了匣子前,说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做事怎么扭扭捏捏的,你知不知道我这还是第一次送男子礼物呢,你这样岂不是叫我很没有面子?而且,我这是回礼,还记得那个轮椅吗,你还是第一个亲手为我做东西的男子,你还一直在悉心地照顾着我,我心中甚是欢喜。我知道你要走了,这个就当作是送给你的临别礼物吧,怎么样?”
  赵昀盯着被苏苒湘紧紧握住的手,又看着她深情地盯着自己的双眸,他的脸瞬间滚烫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你……不是,那个轮椅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不费事的,大小姐送我这么好的东西,赵某内心着实有些惶恐,我……我不值得大小姐如此费心!”
  苏苒湘听了他的话,手握的更紧了,说道:“赵大哥这么说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我都表现的这么主动了,你不会还看不出我的心意吧?那我岂不是太失败了!”
  “大小姐如此能干,是巾帼不让须眉,而赵某只是一个粗人,配不上……”
  苏苒湘不等赵昀说完话,便松开了两人的手,一把抓住了赵昀的双臂,踮起脚尖来亲吻了他的脸颊。赵昀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怔住了,他张大了嘴巴一只手捂着被亲过的地方,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苏苒湘,像个姑娘一样羞得满脸绯红。
  “我不许你说不配二字,我苏苒湘看上的男人必定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一个堂堂大将军,怎会如此自轻?”苏苒湘信誓旦旦地说完,接着问道,“你看我都这么主动了,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赵昀实在是被苏苒湘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才是对的,心里似有一团火翻滚而来,超出了他的控制之外。
  两人就这样站定了好久,苏苒湘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赵昀依然没有动作,她心想:看来他真的不喜欢我,不然怎么会一拒再拒,到现在更是连说话都不愿意了,唉,既然已经猜到了结果,我还是灰溜溜地跑掉算了。
  苏苒湘后退了几步,失落的神情被赵昀尽收眼底,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赵昀拉住了她的衣袖,说道:“我喜欢,我是说…是礼物我很喜欢!”
  苏苒湘惊喜地抬眼看着赵昀,心里的雾霾瞬间散去,认真地问道:“那……人呢,喜欢吗?”
  赵昀抿了抿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赵昀清晰地看见苏苒湘笑了,笑的很甜很甜,仿佛在暗夜里可以照亮月色星辰。苏苒湘就这样戳中了赵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他们看着对方傻笑不语,久久不愿松开彼此牵着的手。
  离别的日子悄然无息地到来,宣王一行人早早地便将行李一件件的放在了马车上,与来时一样,苏致渊给他们准备了两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和一匹精心挑选的千里马。
  江篱看着赵昀和苏苒湘眉目传情的样子,走到了赵昀的身旁,很是不解地问道:“你小子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苏家大小姐居然能看上你这个粗人,真是王八看绿豆……”
  赵昀立刻给了江篱一个警告的眼神,气愤地说道:“怎么说话呢你?说我也就算了,说苒湘我可不饶你!”
  “呦,这就护上了,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这么凶巴巴的,我看呀,你和你家老大一个德行,身体里仅含的那一点温柔全部给了苏家的一对姐妹!”
  另一边,宣王看着苏苒青依旧略显苍白的一张小脸,担忧地说道:“苒青,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怎么觉得你的病丝毫没有起色,江篱走了,你一定要请炎老好好地为你调理好身子。你看看这几日你瘦的,气色越发没有以前好了,这叫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公子,你就放心吧,我会在家里乖乖养好身子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今后千万要小心,可不能再像这次这样吓人了,好吗?”
  “好,我答应你!回去后,我会每隔半个月就给你写信报平安的,你记得一定要回我,我一旦空闲了,就一定会过来找你的,一定要等着我!”宣王临上马车前,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苏苒青。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很多遍了,我一定会回信,也一定会等着你的人!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了。”苏苒青淡淡地笑着,一字一句认真地回道。
  宣王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信宴和江篱负责驾车,赵昀与苏苒湘惜别之后,上了那匹万里挑一的千里马,一行人出府了。苏致渊骑着自己的马走在最前面,一直将他们送到城外才回来。
  苏苒湘看着妹妹略显疲惫的样子,赶忙叫人去请炎雀,自己则扶着她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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