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玉才人

沈言酌眉上泛着冷意，却不禁想到他十七岁那年遇到苏宁安的隔月，原本缠绵病榻，仅靠着汤药吊着一口气的父皇殡天。
父皇撑着最后一口气指定他为太子。
那时国丧之后，又不得不忙着继位的事，亦有朝堂上的暗流争端。
他身为新皇，百事繁杂，即便心中惦着，也难以腾出手，只能命人打探。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一介民女，若是大张旗鼓的寻找，反倒容易为她招惹祸端，所以只能暗地里来。
待他稳下朝堂，该敲打的敲打，该整治的整治，能真正腾出手找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却寻不得她半分踪迹，只能徒留遗憾罢了。
而顾禹安发现那幅画像时恰好在选秀之前，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既然这画像会出现在长安城，那么她即便不在长安城内，也离长安城不远。
一番打听才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当年学画时，按着苏诚骞大人家小姐的姿容所画，那时的苏家小姐也才十三岁而已。
苏家有名有姓的小姐，众人所知也不过是苏玉心罢了，甚至在让苏家人看这幅画时，也都直言这样子就是苏家二小姐苏玉心。
不过当他瞧见苏玉心的画像时，却觉得与那晚的女子，也只不过有几分相似而已。
但那幅画笔法生涩，也未必真就能将原本的样子画得十足十，况且也只是十三岁时。
于是一道圣旨降临苏家，升了苏诚骞的官，也指定苏玉心成为秀女。
选秀时真正见着苏玉心，他虽有惋惜，但好歹是众秀女中最像的，且早已指名道姓，若不留下更是说不过去，尚可寥做慰藉罢了。
又见苏玉心眼含春色，眼中像是有钩子似的，他心中一哂，如此也好，有所图且藏不住心思，倒是不必费心费力。
不过这苏玉心也是个知斤两的，知道投他所好，很会伺候。肚子也争气，没多久就怀了龙嗣，便封了才人，赐了封号，让她在这一批秀女中出头，也没什么。
至于养孩子的事，也不过是见着她省心听话，答应她考虑考虑罢了。
不过她的心思他也知晓，没有哪个女人想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且这还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到时若他同意，势必得给她晋位，且为着孩子着想，这位份也不能低，少说也得位列九嫔。
以前倒是无所谓，只是如今······
沈言酌紧了紧眉头，不全是因为那日韩氏毫无体统，但既然敢在苏宁安的事情上欺上瞒下，那别的事呢？
无论是为了送受宠的苏玉心进宫来光耀苏家，还是为着别的，都值得狠狠敲打一番。
另一边，派去御前的人很快回了话，苏玉心自然气不过，想她以前何等的风光，这才没侍寝多久，皇上就冷淡了许多。
还不冷不热的传了口谕叫她好好养胎，其他人听了，还不知得笑话多久！
苏玉心狠狠摔了五六只杯子，却得了皇后那边儿的信儿，终于肯松口叫母亲进宫，苏玉心这才稍稍安心。
宫中传出了信儿叫韩氏准备着，韩氏自然也不敢怠慢，进宫那一日沐浴更衣，带着得体的首饰在铜镜前看了又看，并无不妥之后，这才乘着马车到了宫门外，等待召见。
苏玉心虽是小小才人，但觐见的步骤亦是繁琐，一大清早便起来梳洗更衣，等韩氏入宫见到玉才人，已经是午膳之后。
若是身份高些的夫人，或着有特别的恩典，倒不必这么费事。可若如韩氏这般，也只有等着了。
因着苏玉心怀孕，所以春澜苑的布置比一般才人的配置还要高些。
母女二人先是说了一番家常，韩氏看着苏玉心面色红润，比以前在家时不知富贵了多少，很是安心，也坐实了女儿受宠。
料想那日苏宁安的野男人所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一瞬间，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依着母亲所说，苏宁安竟然做了别人的外室？”苏玉心听着不禁嗤笑出声，亏她还如此有心，如今看来是她高看苏宁安了。
“可不是？我之后派人细细打听了，近几日长安城中娶妻纳妾皆能对得上，苏宁安这不声不响的跟了男人，是外室无疑。”
“不过能赶回长安城也是她命大！”苏玉心保养得很好的指甲攥在一起，眼底冰冷，透着冰锥子一般的凌厉，“即便如此，也不能留她。母亲，皇上依然每月都会去云隐寺，她虽做了别人的外室，但若让皇上瞧见，那······咱们当年欺瞒圣上的事可就瞒不住！是要杀头治罪的！”
听苏玉心这么一说，韩氏也是浑身一抖，顿时害怕了起来。
“你说的对，是为娘想得太简单，苏宁安决不能留。你且放心，她母亲的骨灰还在我手里，不怕拿捏不住！”缓缓勾起嘴角，那样子与苏玉心真是十足十的像。
“如今她已经让苏家蒙羞，你爹更是恨不得苏家没这个人，即便她横生意外，你爹也不会声张，顶多草草埋了。”
苏玉心听着韩氏如此说，微微合起眼皮，心中很是畅快，遣人送了韩氏出宫后便去小睡一会儿。
原本心情极好的入睡，谁知梦中惊惧。
先是苏家被一道圣旨抄家灭门，她身为苏家之女，虽然身怀皇嗣，亦被降为最低等的采女，幽居在春澜苑。
几番苦苦恳求亦是不得见圣颜，只听闻父亲母亲被当街斩首，自己的亲弟弟亦被随着苏家男丁流放，而女眷则流为官妓。
自己也只能靠着皇嗣苟活，一心期盼着能得了龙子，引得皇上爱屋及乌，能保全自己。
虽是梦魇，却是那样真实，惊骇瞬间席卷了全身。
苏玉心盖着舒适的丝被，却满身是汗，任凭宫婢如何呼唤都叫不醒。
梦魇仍在继续！
她经历九死一生终于产下皇嗣，却不知是男是女。
耳边只听得皇嗣啼哭，伸着手想要看一看，却被嬷嬷径直抱走，交给已经被晋升为修仪的许美人抚养。
任凭她如何哭喊，滚落床榻，拖着早已没力气的身子爬着想要看一看孩子，却始终未见孩子一面，只能看着嬷嬷将孩子抱出春澜苑，紧闭的宫门再未曾打开。
梦中，她苟活了不到两年便逝去，临终前终于见到了皇上，忙着诉说自己的无辜委屈，还有对皇上的爱意。
只是皇上如刀一般的眸色酝着恨意，看得她心惊胆颤，就这样被吓得醒了过来。
“皇上！”苏玉心这才惊醒，看着熟悉的宫殿，抚着自己的小腹，心头还在“砰砰”直跳。
仍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好像皇上对她说了什么，但梦中听不见，如今再去想更是一片朦胧，连方才的梦都未能忆起全貌。
“小主，您可终于醒了。要不要奴婢传太医？”
“不用。”苏玉心猛地抓紧了被子，幸好只是梦，幸好只是梦！
只要她能握着皇上的宠爱，平安的生下皇嗣，那梦便只能是梦！
紧紧抚着小腹，这一胎，必是皇子！
几日之后
“姐姐，给你花。”
原本带着翠竹随意在街上走着，却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孩子，将一束花塞进苏宁安怀中，是母亲最爱的鸢尾花！
苏宁安接住，却发现花束中夹着一张手掌大的纸条，心头一跳，速速打开。
“回去。”低头转身的瞬间，发丝垂落在颊侧，恰好遮住了勾起的唇角。

第17章 玉才人

第17章玉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