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是又如何

  和尚咧着嘴,笑的满面春风:
  “你快带老衲去坐坐。”
  王丹彤摇摇头:
  “兔儿,你急什么?”
  “你就如我家人一般,等下和我在家等着,让狗儿来接我们。”
  和尚连连点头,接着又问:
  “轿和马怎么办?”
  她在和尚头顶打了一巴掌:
  “我们边墙城哪来的轿和马?”
  “我用一斤鱼,借了孙老实的瘸驴。”
  正说着,无心换好了衣裳,从草棚里出来。
  对自己这身穿着,他是十分的不满意:
  “娘,你让我穿些破衣裳做什么?”
  “破衣裳又小又瘦,让我行动也不方便。”
  王丹彤一手拎着和尚,另一手从头上拿起一朵花,插在无心的罗帽上:
  “狗儿,你别忘了,午时来我家寻我。”
  无心不耐烦的抱怨:
  “你现在这里,怎不就和我去阴山上打猎,倒要我去你家寻你?”
  “我不愿看王凶狗那张凶巴巴臭脸!”
  王丹彤本想给他一巴掌,却怕打坏了本就脆弱的罗帽和帽上那朵花,只好在他露出的小腿上踢了一下:
  “让你午时来,你就午时来,怎这么许多废话?”
  说罢,王丹彤拎着和尚就走。
  魏无心站在原地,双手叉腰,一会儿看看日头,一会儿问问路人:
  “彭老猪,几时了?”
  “钱小黄皮狗,你他娘瞪什么?你知道几时了?不知道还不滚,只管瞪我怎地!?”
  “高高狗,现在几时了?”
  “喂,孟秃狗,到午时了没有?”
  ……
  终于熬到午时,他大踏步朝王凯之家去。
  好歹是个指挥使,王凯之家也有三间茅屋。
  东厢是他卧室,西厢是王丹彤闺房,正中一间既是厅堂、也算厨房。
  王丹彤与和尚坐在西厢房一堆干草上,背倚着墙壁,不住的透过窗户朝外看。
  尚未看到无心,却见王凯之迈步进来。
  父女二人打了个照面,谁也没理谁,王凯之扭身进了东厢房。
  王丹彤从怀里掏出那块布,因为年头久了,布已经变色,从原来的白变成了黄。
  她将布罩在头上,大概因为太过激动,竟问了和尚一个非常不可理喻的问题:
  “兔儿,你看我,如何?”
  和尚已经瞎了,怎可能看到她如何:
  “啊?你说什么如何?”
  她取下布,未等跟和尚解释,却见王凯之站在门口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王凯之转身进了厅堂。
  隔着一面墙,王丹彤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话:
  “老儿,我要走了。”
  厅堂里传来王凯之冷漠的声音:
  “走吧。”
  王丹彤不再理会他,又去看窗外。
  却不料他突然问了句:
  “走了再不回来?”
  “再不……”她一句话未了,又改了口:
  “都只在城中住,哪日不相见?”
  “回不回来,不还是一样?”
  父女俩再次陷入沉默。
  停了许久,还是王丹彤打破沉默:
  “老儿,我说他不是魔头!”
  又停了许久,听王凯之斩钉截铁说:
  “我说他是!”
  这个问题,父女二人无疑已经争论过太多次。
  今天,王丹彤不想再和他争:
  “算了,你说是就是。”
  王凯之也不知在厅堂做什么,弄得一片乱响:
  “是又如何?”
  “你要他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给你。”
  月牙弯眼里,瞬间湿润:
  “老儿,这么说,你同意……”
  话不等说完,被王凯之打断:
  “你又不是我亲生,我管得了你?”
  门外传来魏无心的喊声:
  “娘,午时了!你来不来?”
  “你再不来,我自家上山去了!”
  王丹彤拎起和尚,正要出门,王凯之不知从哪弄来好大一角肉,用块布包着,扔到地上,瞪眼看院里的无心:
  “我不许他出城,他明目张胆的违我禁令,还跑到我家里来喊!”
  魏无心声音更响:
  “你瞪什么!?”
  “我自寻我娘上阴山打猎,又不是来寻你!”
  王凯之叹口气,将肉往前一踢,换回冰冷冷的语调,冲王丹彤说:
  “小时候胡闹,也就罢了。”
  “如今已经是成家的人,这称呼还不改一改么?成何体统?”
  王丹彤低头看了看,真正好大一角肉,若是晒干了,够吃上半年。
  边墙城粮食金贵,贵过性命,所以她将肉踢开:
  “老儿,我不要你的,我自家有本事寻吃食。”
  王凯之望着门外,并不看她:
  “谁说给你?”
  王丹彤一撇嘴,正要讽刺她家老儿几句,见许多边墙人从四面八方涌进她家院里,个个不空手,有的提着块肉,有的拿着把野菜,有的拎着些糙米。
  魏无心也站在院里,见来了这么多人,他立刻捏紧拳头,虎视眈眈:
  “猪狗们,要打架么?难道我怕了你们不成!?”
  众人不理他,进了院之后,纷纷冲王凯之拱手:
  “姓王的,我们来了。”
  王丹彤这才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是魏狗儿生辰,也是祭拜谷山的日子。
  边墙人手里拿的都是贡品。
  每年七月十五,边墙人哪怕不吃不喝,也要筹备好多贡品,祭与谷山下的亡魂。
  但这与她和魏狗儿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指了指院里的西南角落,冲魏狗儿说:
  “狗儿,去!将杨树下那头驴牵过来。”
  魏狗儿一步三摇的去了,片刻之后,传来他的喊声:
  “娘,哪里有驴?”
  她拎着和尚出门,向杨树那边看去。
  咦?
  驴不见了。
  院里却站着匹马。
  更奇怪是,马旁边还有顶轿子,用木棍和草绳捆系而成的轿子。
  她正莫名其妙,不知谁从后过来,将一块红布盖到她头上。
  还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件袍子,大红的袍子,其上只有七八个补丁,无疑是边墙城里最好的一件袍子。
  并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说:
  “别摘,到洞房之前,别摘下盖头来,摘了是不吉利。”
  紧接着,锣声、鼓声、唢呐声、笑声,一起响起:
  “王凯之,恭喜恭喜!”
  “我带了米来,特与你庆贺。”
  “这是我自家酿的酒。”
  ……
  她家老儿冷冰冰的答应:
  “有什么好恭喜,又不是亲生。”
  “来,把锅架起来,我请大家吃肉。你那点酒,怕每人勾不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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