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麻绳木牌

  这一路上,葛娣废话无数。
  三分夸她女儿,三分夸她外孙儿,剩下四分是拿魏狗儿作比夸她外孙儿。
  一行人沿着黄河直从夜幕走到天明,到了黄河“几”字角上,又突然转南,也不知翻了几座山、越过几道岭,再走一天一夜,终于来到此行第一个有人烟去处——灰沟营堡。
  距灰沟营堡尚有几里路时,赵齐贤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众人,不禁摇头:
  “我们这副模样,实在惹眼。”
  “何况灰沟营堡位于国境边关,身上无有腰牌,守卫定要将我们拦阻。”
  “金灿、尹亮,你们两个去城中寻些衣物和腰牌来。”
  二人答应一声,一瘸一拐的走到城墙之下。
  魏狗儿抬眼看去,也不知金灿念了什么鬼咒,那城墙上的砖石居然化为沙土落地,凭空出现一个洞来。
  待金灿和尹亮顺着洞口入城之后,落地的沙土聚而又成砖石,恢复如初。
  等了约有一刻钟,俩人从城墙穿出来,手中各拿着许多衣物和腰牌。
  到了近前,尹亮先将手中腰牌递上:
  “将军,三佛庙里停着几具无主的尸首,我们从尸身上取下这几块腰牌和衣服,不知是否合用。”
  赵齐贤接过腰牌查看,魏狗儿也斜眼瞥了几瞥,大概三四块麻绳木牌,五六块布带铁牌。
  木牌之下什么也没有,铁牌下则坠着一根布缨。
  无论木牌、铁牌,正面都写着密密麻麻一堆字,他一个也不认得。
  反面则绘有人像,人像上还刻着阴文的篆印。
  赵齐贤先将腰牌看了一遍,没有一个人像与魏狗儿相似。
  但对于木牌本身,他却还算满意:
  “这几个都是发往奴儿干,流外不祧的暴民。”
  “我们正要去奴儿干,倒是恰好。”
  葛娣对着木牌嗤之以鼻:
  “当然是流外了,否则尸首怎么会扔在三佛庙没人管。”
  “我总之是不会戴这等下贱的腰牌,你最差也要寻个银的与我。”
  正说着,金灿又递上一块木牌:
  “将军,您看。”
  赵齐贤接过来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
  “赵心,彰武十五年九月初七。”
  “把‘赵’改成‘魏’,中间再加个‘无’字,这名字就贴切了,年岁也相当。”
  “只可惜是个女娃娃,又且相貌不符。”
  “你们将这几个字修改修改,相貌也粗略勾画一下。”
  金灿举着另一手的几块布带铁牌,并有一张纸:
  “这几个想必是押送他们的皂隶,不知何故,与罪囚都死在了灰沟营堡里,无人收尸。”
  “将军,我们何不就装成押解罪囚的皂隶?有腰牌又有路引,倒省却很多麻烦。”
  赵齐贤点了点头,几个护心兵立刻在铁牌、木牌上修改起来。
  对他们来说,铁牌容易修改,因为铁秀只需念几句鬼咒,牌上文字、画像自会按照他心意变化。
  木牌的却有些麻烦,他们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弄好。
  好巧不巧,铁牌正好六块,木块是四块。
  赵齐贤自然不能装作罪囚,葛娣更是万分的不愿意。
  四个护心兵眉宇间自有杀气,怎么装也根本不像罪囚。
  最主要的是,那块刻着“赵心”名字的木牌,已经被铁秀改成了“魏无心”,赵齐贤对此十分满意。
  于是……
  魏狗儿见他们皆穿上了灰衣、灰裤、灰靴,戴上了灰帽,系上了铁牌,如同六只灰老鼠,不禁嗤之以鼻。
  他们穿戴完了,拿着件又脏又旧布衣和那改好的木牌,要给魏狗儿换上。
  魏狗儿斜着狼眼,拒不更换。
  这身衣服是他娘给他的,也算他娘的遗物,怎可能换掉:
  “谁敢动我的衣裳,我定要他性命!”
  自从赵齐贤对他的称呼由“魔头”、“祸害”,改为“狗儿”之后,四个护心兵也对他明显客气了许多。
  不但不敢跟他动手,反而陪着笑劝说:
  “公子,你身上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又且沾满血污,实在不好看相。”
  “这件衣服虽然旧了些,起码……”
  他不待护心兵说完,一把将布衣打开:
  “滚!休要啰嗦!”
  “罢了。”赵齐贤现在对他不仅仅是客气,甚至有些娇惯:
  “他既然不愿,就不要难为他。”
  “左右是个流外的暴民,穿什么也不打紧。”
  听赵齐贤这么说,护心兵不敢再逼他换衣服。
  尹亮将他的破袍小心系好,遮挡住没心没肺的胸口。
  又将麻绳仔细栓在他腰间,令腰牌恰在右腿上方,并在腰牌上点了几下,柔声告诉他:
  “公子,从今而后,这就是你的腰牌了,请务必妥善保管。”
  “若是丢了或者损坏,便触犯了皇汾国律,是要杀头的。”
  “公子,你以后叫做魏无心,生于彰武十五年七月十五,祖籍是陕西兵仙府。”
  “公子,切记,切记。若有人问起,万万不能说错。腰牌与本人不符,也是要杀头的。”
  他直到此时都不明白木牌代表什么,所以根本也不在意,只是不耐烦尹亮一直冲他唠叨,于是将尹亮往旁边一推:
  “怎这么许多麻烦?动不动杀头。”
  “哪个要杀我头,只管让他来!”
  葛娣对自己的腰牌和穿着皆不满意,于是冲魏无心撒气:
  “你这犟种狗才,岂不知听人劝、吃饱饭的道理!?”
  “奶奶我尚且忍耐着装扮了,偏你有这么许多废话!”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铁秀伸手向黄沙中一摸,摸出条铁链,就要去捆魏无心。
  魏无心当场翻脸,一脚踢在铁秀小腹上:
  “黑皮的狗,你要做什么!?”
  尹亮陪着笑向他解释:
  “公子,你如今是发往奴儿干的罪囚,自然要锁着。”
  “你委屈委屈吧,等过了灰沟营堡……”
  醉逑?
  敢是骂人么?
  他岂是吃了骂不还口的,立刻瞪起狼眼,反骂尹亮:
  “直娘!你才是醉逑,你怎么不委屈委屈!?”
  “罢了。”赵齐贤又是一摆手,让铁秀将铁锁扔掉。
  “他既然不愿,就不要难为他。”
  于是,六个戴着布带铁牌的皂隶,在一个戴着麻绳木牌、步态张狂、神态嚣张、长相不良的罪囚带领下,迈步进了灰沟营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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