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忠

  “抓住他,我要把他用马活活拖死他…”
  “够了,乃儿不花你平日里在老夫军营里为非作歹就算了,还敢对老夫的爱婿动手,我看你是压根不把老夫这个全军主帅放在眼里。”
  身着细鳞铠,头戴笠型盔的察罕帖木儿一出现,原本暴怒的乃儿不花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气了,临了瞥朱樉一眼,就夹着流血的裤裆一瘸一拐离去。
  元末但凡是个千户万户都挂着太尉,他这个太尉糊弄下手下大头兵还成,在察罕帖木儿这种真正话事人面前敢吱声直接拖出砍了。
  “你就是朱明的秦王朱樉吧,老夫是青铁和观音奴的舅父察罕帖木儿。”
  望着眼前山羊胡须,身材消瘦的儒雅中年人。
  朱樉瞳孔巨震原本历史上察罕帖木儿这会儿已经死去十多年了,
  看来自己这只小蝴蝶引起的连锁反应比自己想象中要巨大。
  单膝跪地作揖道:“小王朱樉见过老泰山。”
  “贤婿请起。”
  察罕帖木儿将他扶起,还亲热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哈哈哈哈哈,观音奴这孩子眼光不错,老夫也很喜欢你。”
  “关于你和观音奴的婚事,我们去中军营帐里坐下漫谈。”
  一路跟在察罕帖木儿身后的朱樉脸上阴晴不定。
  眼前这人可比如今的愣头青王保保厉害多了,元末乱世遍地反贼,将领各自拥兵自重形成军阀林立局面,这人不是大根脚(豪门世家)以一介举人出身,兴‘义兵’也就是组织汉人地主联军,大破各路红巾军,差点统一北方给元朝续命。
  甚至在历史上企图招降朱元璋,老朱在听到他被刺死后感叹道:“天下无人矣。”
  并在巡视河南时亲自祭拜他的墓并撰写祭文。
  这一世田丰、王士诚那两货没有动手,老朱忌惮于他,洪武五年都按捺着没有北伐,也导致了大明与北元隐隐出现南北对峙的局面。
  要不要杀?
  杀了,北方元军没了首领将会大乱,待徐达领军北伐跟前世一样势如破竹。而他亲手养大的敏敏和王保保会仇恨自己一辈子再无和解的可能。
  不杀,察罕帖木儿加王保保情同父子,一加一绝对大于二,很有可能成为大明心腹大患。
  朱樉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矛盾过,于是在对老婆的愧疚中,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贤婿一路为何心神不宁?还有这刀?”
  “老泰山,我说是给你表演个杀羊你信吗?”
  “老夫刚好没用午膳,贤婿有心了”
  别人不信,可察罕帖木儿真信了,毕竟历史上明知有危险被手下人拼命拦住也没拦住他去送死。
  连朱樉也不由感叹道:此人真乃君子也。
  于是他真的拖着一只羊就在那中军大帐外挖坑埋灶。
  将手中羊来了个开膛破肚,别问为什么?蒙古人的开膛杀羊法,窝阔台和忽必烈两叔侄就是这么规定的。他们觉得砍羊脑袋残忍,开膛破肚就 嗯,贼香。
  学着后世姥姥姥爷念了段超度的经文将羊腌制好扔进锅里撒上一把湖盐。
  察罕帖木儿饶有兴致的站在身后看着他。
  等煮好后,端上桌。
  拿起奶子洒向四方和灶台。
  用蒙语念叨:“感谢腾格里庇佑草原。”
  “感谢大地母亲赐予食物。”
  “感谢圣祖赐予我们力量与智慧。”
  一套萨察礼作完
  再把羊腿切下放到目瞪口呆的察罕帖木儿面前。
  “你一个汉人王爷为何比我这个蒙古人还熟练?”
  “我说是梦里一个身骑白马的白胡子老头教我的您信吗?”
  一切不合理往托梦那里扯就对了。
  察罕帖木儿喃喃道:日晒不亡,水淹不溺,火烧不死。
  察罕帖木儿一脸严肃道:“你知道巴思国师为什么要将衣钵传于你吗?”
  “衣钵?就大和尚的那个破铁钵?”朱樉一脸茫然,传给我干嘛?难道要我出家当和尚?
  只见老丈人见周围只有一心腹文书,悄悄拉起了帐篷神神秘秘道:“你就是被腾格里选中的人。”
  腾格里是蒙语里长生天、苍天、至高无上神的意思。
  朱樉一脸黑人问号,虽然他前世母亲是蒙古人,可我的身份证上都写的汉族,为此不能高考加分还遗憾了很久。可这跟腾格里有什么关系?腾格尔大叔我倒是认识不过是电视上。
  “虽然你是个汉人,但腾格里至高无上的智慧是我们凡人不能揣测的,他传授你蒙古人的语言和礼仪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啊。”
  “是为了让你拯救草原万民于水火。”
  “啊,老泰山会不会有点离…嗯,重铸大元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很欣慰。”
  被拍了肩膀的朱樉表面一脸激动实则心里懵逼。
  古代人包括少数民族的脑补能力都这么强的吗?
  “你附耳过来,我下面要说的大事切记不可传出去。”
  突然朱樉面红耳心想莫非老丈人要提兵带我到大都登基?
  老丈人你把这黄袍披在朕身上不是在逼朕谋反吗?
  ……
  朱樉双脚放在案几上光棍道:“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结果听了半天,感情老丈人是想用自己作招牌扶元顺帝的太子爱猷识理答腊上位。
  我可是老朱家的男人,夺了天下不把元顺帝和昭宗这两货剁了喂狗都算活菩萨了。
  我给他作嫁衣,我帮他娘给他生个弟弟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你你你啊,你可是腾格里的使者,就忍心看着这天下的草原之民都在脱欢帖木儿那个昏君手里受苦受难吗?”
  老丈人察罕帖木儿气的跳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朱樉一拍大腿有了,一脸真诚道:
  “老泰山说的对,我们不妨将思路放的大一点。忽必烈的子孙失德,不如咱们就换另外的人来当这皇帝?”
  “谁啊?拔都的子孙都在万里之外,旭烈兀的汗国也亡了,我们手里哪里有黄金家族的后裔来立?”
  “您不妨胆子再大一点?你眼前不就有一位?”
  察罕帖木儿气笑了抬手一指道:“你有黄金家族的血统吗?你一个汉人也想当我们蒙古人的大汗?”
  朱樉没有半点羞涩反而嘿嘿一笑道:“老泰山你一个色目人都能变成蒙古人,我一个汉人为什么不能当草原之主呢?”
  只见他起身背着手朗声道:“他成吉思汗的后人是黄金家族,可他成吉思汗有腾格里大吗?”
  “敏敏怀着我的孩子,如果大事一旦成了您的外孙成了大汗,你帖木儿家不就成了下一个黄金家族?”
  “而且我的父亲是朱元璋即将统一的天下的男人,太子多病我是嫡次子,太子没了我就是嫡长子。”
  “难道这汗位孛儿只斤氏坐的,你帖木儿家就坐不得?”
  “老泰山您为这大元做的再多,可您终究是外人,在他妥欢帖木儿眼里你只是守门的一条獒犬,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比我更懂,而您的外孙将来会由你教他骑马、教他弯弓、教导他如何成为草原上之主。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不比元太子那爱猷识理答腊可靠吗?”
  “有大明为外援,有长生天为后盾,老泰山这富有四海的皇帝、所有大汗的大汗之位,你的外孙当不当的?”
  察罕帖木儿一脸呆滞,半晌才缓过来道:“你是我见过最可怕的魔鬼,但你的话确实戳中了我软肋。”
  “孛罗帖木儿死了。”
  “啊?哪个孛罗帖木儿?”
  也不怪朱樉,蒙古人同名的太多了。
  “我大元的中书右丞相节制天下兵马的孛伯帖木儿。”
  朱樉恍然大悟,元末河南山东红巾起义军准备联手攻向大都,结果河南这支被刚崛起的老丈人察罕堵住了,山东那支红巾吓的元顺帝准备弃城而逃,结果被孛伯打的大败还顺带收复了元朝西北失地。
  说是从龙救驾之功也不为过,可这样大功因为私藏国舅被太子进谗言被罢免了。孛伯带人以清君侧为名攻下大都,太子跑去太原了,孛伯帖木儿把元顺帝的正宫奇皇后给睡了足足一百天,权臣董卓董太师也干过,元顺帝本想忍气吞声,可他真正失了智的是想娶奇皇后。
  这就有点把元顺帝死人了,在手下人和奇皇后枕头风的游说下,好说歹说才决定下嫁元朝公主给他。结果孛伯这货带兵把元顺帝女儿抢走不说,连着后妃、黄金家族的宗室贵女四十多人一起打包了。
  还让这些妇人每日清晨轮流向他敬酒,牛头人做到这份上连朱樉感叹会玩,绿帽侠元顺帝终于忍无可忍召集了六人在他入宫路上埋伏将他刺死。
  “你看看这是什么?”
  察罕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份诏书,不是顺帝而是奇皇后的,大致内容是孛伯留下的二十万兵卒作乱,封老丈人为副宰相带兵进京勤王顺带逼顺帝禅位于太子。
  元末乱世天灾不断,起义高达三百余次,军阀林立,严格来说老朱也算个军阀,党争激烈,尤其是帝党和太子一党之争,除了没有异族入侵,简直把历代王朝的亡国要素拉满了。
  老丈人察罕和孛伯,元末双子星,以黄河为界一南一北堪称北元势力最大的两大军阀,孛伯在睡奇皇后以前是正经的帝党,老丈人察罕属于元太子一党。
  两人既合作又是对头,现在孛伯帖木儿被他支持的顺帝亲手宰了,剩下老丈人这一家独大,这圣旨就很微妙了。
  “妥欢帖木儿父子刚愎雄猜、反复无常,老泰山你这一去很有可能就……”
  朱樉没明说,世人常说老朱薄情寡义,可这是乱世跟元顺帝这两父子一比简直是暖男。
  号称元末诸葛亮的丞相脱脱被罢免两次,一杯毒酒,人死了过几年再宣称是权臣哈麻矫诏复官。
  孛伯帖木儿有救驾之功,嗯,然后被太子进谗言遭顺帝罢官,睡奇皇后然后被顺帝派人刺杀。
  历史上的察罕帖木儿在招降山东红巾军田丰、王士诚之后,被两降将骂作“当世曹操”后刺死。
  历史上的大舅哥王保保进京勤王正面击溃了孛伯帖木儿的残军,因不肯带兵逼宫被奇皇后和太子厌恶后又招元顺帝猜忌,下诏削去官爵、分了兵权不说,最骚的是顺帝还下旨诸军共击之。
  “老夫手握重兵遭朝廷猜忌岂会不自知,可老夫世代元臣受朝廷恩典,我若不奉诏又和外边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若是此去一去不回,老夫便一去不回罢了。”
  朱樉长叹一口气后退出帐篷,后人常说古人食古不化,可像察罕帖木儿这样有气节的人,怎会因他人三言两语而改变的。
  就像老朱那样雄才伟略的开国君主,因为分封塞王那事朱樉劝说了好几年,也没能动摇老朱的决心,在老朱眼里明初亲王在边塞锻炼,有《皇明祖训》哪怕是后世紫禁城里出了不肖子孙或者权臣乱政,诸王可提兵靖难澄清宇内还天下太平。
  得了,老朱以为给大明王朝上了双保险,实际上是给朱老四一把造反的钥匙。
  他还没挪动脚步,一文书就追了出来。
  “郡马请留步,这是王爷留给您的信。”
  朱樉收下信件,见来人不卑不亢,气宇轩昂不由问道:
  “ 足下气度从容不似军中一小吏可比之青田先生,不知先生是何姓名?”
  “小人鄞县金忠,家道中落身无功名,可万万不敢跟大明诚意伯相比。”
  朱樉眼睛一亮,这不是老四手底下的萧何,老朱手底下的刘伯温吗?
  比起袁珙给朱瞻基相面时那句水分极大的“万岁天子”,朱樉更相信金忠这人,因为前世老四除了吃饭喝水上床,有事必召金忠商议。
  朱樉躬身作揖诚恳道:“小王身陷敌营手下无人可用,不知先生可否屈尊为小王解惑?他日必以国士待之。”
  没办法他手下就两太监和两打手,这年头文士都讲究个面子。
  金忠本以为白身投抱秦王可能会被忽视,没想到对方王爷之尊竟以师礼待之。
  当即拜道:“承王爷厚爱,小人忝为秦王麾下一刀笔吏。”
  “先生过谦了,我得先生如文王得吕望,汉昭烈得孔明矣。”
  金忠登时热泪盈眶道:“忠愿为主公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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