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阮蔚知道,她都知道

  第二道雷霆直劈而来时。
  似是心有灵犀,又似乎是习惯使然。阮蔚忽然回头,人群之中,她锁定了池衿所站的位置。
  不出意料,她对上了池衿怔愣的眼眸。
  阮蔚知道他会看着自己,她无比笃定。因为阮蔚知道——从前、现在、过去的每一次回头,池衿永远都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阮蔚这时候才发现,池衿的瞳色很浅,像月光下的蓬莱海域。
  是翠绿湖蓝糅杂而成的浓郁颜色,剔透也晶莹的水色里似乎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
  阮蔚忽然想起李戟川与那位皇女。
  那是什么一种情感。
  说爱太宽泛。
  信任……吗?
  多疑如她、性小如她,她也学得会信任吗。
  似乎是雷劫将落,雷云之下众生平等。生死之际,阮蔚也不可避免的被雷云牵动了心绪。
  她想起了少年总是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想起他墨发之下总是点着艳色的耳廓,想起他那一声声的……
  “师姐。”
  池衿一声呼唤,引的阮蔚回了神,她抬眸去看,却不免一怔。
  少年的眼中满是澄切的——
  爱意。
  阮蔚的指尖捏着剑柄,突兀的、有青筋渐渐绷起,她漂亮的瞳仁轻轻颤抖着。
  池衿恍然未觉:“师姐,小心。”
  是担心,但又不敢说的太放肆的担心。
  可他说话从来都端着,还怕羞,池衿不曾当众喊出过这般大的声音。
  他是很要脸面的人。
  阮蔚知道,她都知道。
  阮蔚吸了一口气,雷劫当前,她只能克制的、努力将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雷霆上。却不知为何,她仍然听见了池衿的声音。
  “师姐!那条孔雀翎羽的裙子快做好了,师姐安心渡劫,待之后我去给师姐取来。”
  阮蔚无需回头,她已然能想象得出:池衿那略微邪气的眼睫是如何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的。
  明明很平淡。明明没说什么激动人心的话。
  可谁能忍得住。
  忍不了。
  阮蔚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七个字。
  还、好、没、修、无、情、道!
  电光之间,天与地被这道亮光劈开的时候。
  阮蔚忽而笑了。
  光影打在她分明的面色,将这抹笑衬得更显浓妍,她是清冷的样貌,却总能凭借笑意融化人,宛如春日繁花,又似冬日暖阳,在这一刹那。
  她大抵……明白了。
  -
  这场雷劫劈了足足一日半。
  守在这一处的朝见忍不住封住了自己的听感。
  阮蔚这趟雷,从早劈到晚,清晨到傍晚,再到第二日的破晓时分,与晌午后。
  谁家耳朵经得住这么折腾的啊?啊?啊?
  昨夜,没人能睡好。
  一般来说,金丹雷劫劈个半日最多了,劈个一天也是顶天了。
  唯有阮蔚,那雷真是把她往死里劈啊!
  一道接一道的,毫不停歇,一口气都不留给人喘息,像是恼羞成怒。
  反正朝见觉得它是恼羞成怒了。
  一连劈到了第二日的晌午,被云粘连着的天与地才终于能分离开来,深紫色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满地沟壑,放眼望去,满目苍夷。
  朝见径直走向了最焦黑的一处深坑。
  “蔚蔚……”
  他探头一看,没憋住,乐了:“噗——咳咳。”
  坑底的少女,满头满脸的黑灰尘土,一身染血白衣此时更是脏成了深灰色,还有不少燎烧过的痕迹。
  有了握瑜的爆炸头经验在前,池衿还贴心的给她准备了护住头发的法器。
  阮蔚,“……”
  她幽怨道:“二师叔,憋不住就算了。”
  她知道自己被雷劈了一天半的模样肯定很糟糕,但二师叔你能不能给花季少女留点面子呢?
  朝见,“咳咳,没笑你,还有力气吗。”
  “有。”
  阮蔚答。
  朝见挑眉,不解道:“有力气那你躺着干嘛,起来啊。”
  阮蔚,“……那我都躺着了,您还觉得我留了力气吗?”
  她黑灰面容上明晃晃写着:这也问得出口?
  朝见,“……”
  好好好,胆儿肥了,师叔都敢呛了!
  但他扫了眼阮蔚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又不免心疼这个第一次晋升金丹的师侄。
  她没活到过金丹。
  但这次,她还能生龙活虎的同自己呛声玩闹。
  真是……太好了啊。
  朝见一跃而下,将自家孩子一把捞起,驮在背上。
  阮蔚绵软的两只胳膊耷拉着,她累的几乎没有力气睁眼,昏沉欲眠间,她呢喃道:“二师叔……”
  朝见,“嗯?”
  阮蔚气若游丝,“遮住、我……我的脸,不好看,不想、让他们看见……”
  话音刚落,她脑袋一重,彻底昏了过去。
  朝见,“……”
  死孩子。
  要不池衿臭美呢,感情全是跟你学的。
  都这时候了还不肯扔掉你那偶像包袱,怪不得阮渐姜拜去了琨音门。阮家这一家子,没有一个不爱美的。
  心里骂着,朝见却是动作极快的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件鸦青色长袍来盖在了阮蔚头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到了合欢宗为蓬莱仙宗准备的小院,朝见把阮蔚交给已经清醒了的握瑜。
  握瑜就抱着脏脏包师姐去洗白白了。
  朝见叹了口气,“玄同。”
  “去看看望息谷走了没,没走把那姜榕榕请过来,让她给蔚蔚好好看看。”
  萧玄同应了声就出去了。
  池衿想跟过去,却被朝见一把薅住,揪着领子进了内室。
  池衿,“?”
  等等!二师叔!他、他今天啥也没来得及干啊?!
  门一关上,朝见抬手,一道隔音阵布下。
  朝见说:“池——”
  “我错了二师叔。”
  池衿扑通一下往地上一跪,干脆极了。
  朝见:“……”
  “错哪了?”
  这才一天没看住,难不成这小子又跑去给万剑宗、合欢宗下绊子了?
  池衿摇头说:“不知道,但师叔找我,我肯定错了。”
  池衿答的很讨巧,他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师长们示弱。朝见一直觉得,自己这五个师侄里,池衿确实是年纪最小的‘闺女’,他比阮蔚、握瑜都还更擅长撒娇些。
  朝见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找你,不是说这个。”
  “那师叔找我什么事?”池衿松了口气,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要不挨揍,一切都好说。
  朝见,“池衿。”
  他向来冷淡的眼里泛起顷刻涟漪。
  “你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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