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五章 操持引荐(3000)

  显金一脸一言难尽地看向瞿大冒。
  咋的?
  你是觉得自己很稳了?
  甚至还有闲心给别人求情?
  显金默了默,脑子里过了许多条思绪——关于怎么当高管这件事,她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在泾县时,与其说谁领导谁,不如说术业有专攻,大家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显金没操心过纸怎么做出来,李三顺没操心过纸怎么卖出去,董管事没操心过账怎么平下去。
  所有人各司其职,及时补位,营造了一种非常好的搬砖氛围。
  如今,显金乍看整个店铺像个筛子,但说不上具体哪里漏,再一细看,才发现其实哪儿都在漏。
  补漏,则要拿硬货。
  显金眉锋微扫,看向瞿大冒,「他不走,你就走。老夫人处,自有三爷去说。」
  显金毫不犹豫祭出陈敷大旗。
  在远房没出息侄子,和亲生没出息儿子的关系户比拼中,不用权衡,就能得到答案。
  瞿大冒利索转头看向水球,「你走时,记得将作坊的钥匙留下来。」
  显金:您这属于病,阵发性圣母综合症,得佐以
  郑老二自觉接棒周二狗武力大旗,一扭一磕,便将企图闹事的水球扼杀在摇篮中——一把夹在充满男子汉气味的胳膊窝向外拖去。
  「3q」兄弟战损减员一人,剩余两球面面相觑之下,自觉挺了挺胸脯,作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黑莲花姿态,甚至连精气神都像被临时补扎了两针。
  虽然穷途末路,但好歹能看出一分挣扎的痕迹。
  显金抿抿唇,手背于身后,再扫了眼横梁下方。
  挂着的蜘蛛网比她的感情史还密。
  显金未置一词,甚至连店子的账簿都没翻,转身便带着陈敷回了宣城。
  瞿大冒十分无措,「好歹留下吃个饭啊!」
  陈敷脚下顿了顿。
  瞿大冒赶紧道,「昨日特意叫人买的羊羔子,腿肉片片来涮,肋肉焖在炉子里蒸烤,胸肉拿粉子蒸碗还特意莼菜做三鲜」
  陈敷默默咽了口水,片刻后如壮士断腕般,驻足的双腿拔地而起:金姐儿的宏图大业,岂能被一只色香味俱全的小羊羔耽误!
  再者说了,若是金姐儿成了事,就是他想在南天门炸油条,也有天兵天将给他架油锅。
  夜色初降,陈家正堂摆了四桌接风酒,陈家几代爷们儿坐一桌,太太姑娘坐一桌,几个铺子的管事、账房坐一桌,手上本事过硬的大师傅坐一桌。
  其余学徒、小伙计拿了银子在外面吃菜喝酒。
  显金的位子安排在了陈家爷们那一桌,主位自然是瞿老夫人。
  右边是陈猜,左边是陈老五,陈老五的左边是陈敷,陈敷左手边依次下去便是亲生子四郎和几个隔房的、在铺子里任职的陈家堂侄。
  也就是说,显金如今在陈家的地位,仅次于陈猜,甚至在这场接风宴上,比陈老五的地位都更高一些。
  陈四郎蒙着脸和显金打招呼,「金姐儿,哦不,贺掌柜的,来年好呀!」
  显金朝他遥遥颔首。
  这才对嘛。
  能清清爽爽地说话嘛,哪里有必要喉咙里含着一口痰似的装深沉嘛!
  隔壁桌的三太太孙氏面色如同撞了鬼,低头喝口茶,着急避开显金从容不迫的姿容。
  二太太许氏笑得如同一根棒槌,十分贴心地恭维孙氏,「弟妹,你们房头当真是人丁兴旺,主桌上除却四郎,连金姐儿也很是受宠。」
  孙氏
  面部五官快要皱成一团了:二嫂诶,其实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看書菈
  谁理棒槌,谁是狗!
  孙氏秉承着这一原则,直接无视掉许氏发自内心的缺心眼恭喜,转头与寡嫂段氏笑道,「也不知二郎何时回家?但凡二郎在,那位子也轮不到贺显金那小娘养的坐!」
  段氏低眉喝了口茶,眉目清浅,语声平缓,「若论对陈家的贡献,贺姑娘坐在你头上都应当。」
  孙氏喉头一滞。
  许氏却憨厚笑起来,「那不行,弟妹出生时,约莫被夹了头,这脑顶门忒尖了,金姐儿坐上去戳屁股!」
  孙氏气得将茶盅往桌上重重一砸!
  你才被夹了头!
  你全家都出生时被夹了头!
  孙氏快要被气死了:两个妯里,一个妯里像鸡群里的鹤,日日踩着高跷,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说话比鹤顶红还毒!
  一个妯里像鸡群里的蚯蚓,压根没长脑子呀,嘴巴连接肠子呀!生命力又贼顽强,只要不是竖着被割,割成八十段也能重新长出八十张嘴,八十张嘴同时说蠢话!
  孙氏被两个妯里一夹击,只能埋头喝茶。
  在孙氏灌了差不多两壶茶,跑了三次净房后,瞿老夫人与陈老五姗姗来迟。
  终于开宴。
  八冷八热,两个锅子,另四道蒸菜与两道白案,并一碟时令果子。
  说是给陈敷接风,诸人敬酒却总落脚到显金处。
  养生之人不喝酒,显金喝的枸杞水,大家伙都眼明心亮,但谁也不敢逼显金换酒。
  趁气氛尚好,瞿老夫人笑着拿公筷给显金夹了一块素鸡,「今日去了绩溪作坊了?」
  显金双手捧碗接过,笑盈盈地回了句「是」。
  瞿老夫人笑道,「大冒那孩子农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为人处事要学的很多,却胜在心地纯良,你是老管事了,去了多带带他。」
  三十岁的孩子,十六岁的老管事。
  显金笑着应下,未置一词。
  陈老五的话适时响起,「今日去看了如何?绩溪作坊可是咱们陈家在宣城地方最大的一处产业,地方虽偏了些,却很有可大展拳脚的机会。」
  老破大,足以一言概括。
  显金仍旧未置一词。
  陈老五笑眯眯地弯了眉眼,继续道,「这不,咱们贺掌柜的一去,便开了为陈家辛辛苦苦做了八年工的老伙计——这拳脚展得,真是不错。」
  显金低头咬了口素鸡。
  还不错,很劲道,酱香味很浓厚,像吸满汤汁的海绵在口腔的压力下迸发出未知的潜力。
  待一口吞下后,显金方抬头点头,「开人不算什么三爷预备将整间铺子重新推翻装造,该拆的拆,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陈敷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这是我的主意吗?
  显金继而道,「我们前店预备用较好的梨木,后院要修一间控温干燥的库房,水池与引水渠也要重新拆了再建,还要打井,再修几排平房以做后用——基本上可算作平地起波澜了。」
  拆铺子?
  重新装?
  瞿老夫怔愣片刻后,先看向陈老五,再看向显金,斟酌之后方道,「辞个伙计是小事,重新建铺子,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
  资本家,哪怕乡镇资本家的想法,都是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推铺子重新修,本质上就是在消耗主家的存粮。
  陈老五笑了笑,「小姑娘年轻,为人上进是好事」
  陈老五擦了擦嘴,一
  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口吻,「小姑娘呀,爷爷我教教你——做生意要算账的!这一来一往,一进一出,照你的预想,至少要花销三四百两——修缮房屋可是个无底洞呀。」
  瞿老夫人心底里,其实不想批这个钱。
  好好的,动什么?
  树不能老动,轻易挪窝,树根子容易死。
  还未待瞿老夫人说话,显金从袖兜里拿了张干净的丝帕轻拭嘴角,抬眸笑道,「不止如此,我们甚至考虑要重建水渠,直接将龙川溪的水引流至绩溪作坊,这个活儿更大,所以,我们预备拿出七百两出来干这事——三爷手眼大,这笔银子不走公账,直接从三爷的私房里出。」
  陈敷手上抖了抖。
  他那神秘莫测的私房简直是洗-钱的最佳温床
  显金看向陈老五笑得很感激,「您知道的,三爷最近得了笔意外之财,属于偏财,需要立时用掉。」
  陈老五当然知道她说的哪一笔钱!
  通过霍氏兄长,诈的那二千两赌资!
  他的钱!
  陈老五心在滴血,脸色没变,似是陷入回想般眯了眯眼,隔了一会儿方「噢」了一声,「老三向来偏财运不错承。」
  瞿老夫人面色微霁,看向幼子的目光含义复杂,「终究是有了些许长进!」
  显金将筷子整齐放在身前,笑着真诚地向瞿老夫人开口道,「不过,我才回宣城,三爷交友不广,也不知道咱们家有无相熟的营造能接下这活儿?」
  营造就是包工头,干装修的。
  陈老五心口一动。
  瞿老夫人眯眼想了想,没想出人选来,转头问起陈老五,「咱们陈家的几间铺子都是十来、二十来年前找人修的,属实这些年头没有生意往来你素来在外奔波,可有举荐?」
  陈老五余光捎带了眼显金。
  一个小姑娘,有点手段,有点脑子,有点胆子,但营造这活儿,她能懂?
  别说她,就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三十文一石的石灰与六十文一石的石灰,区别在哪里!
  营造,这活儿,中间水分之大、城府之深,非行内人可知也!
  恰好,他区区不才,正好有些门路。
  陈老五笑道,「是有几个认识的,不算相熟,待哪日有空,我帮金姐儿引荐引荐、操持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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