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世界病毒（11）

  傍晚的夕阳，透着殷红血色。
  城中村破旧不堪的五层筒子楼，外墙涂料剥落，灰扑之中透着些斑斓。
  四面墙上到处贴着小广告，过道上方随意拉开的晾衣绳和电线，将仰头所能见到的一方天空，无情地切割开，只留下如同坐井观天般的一小方瓦蓝与明亮。
  每层楼房间密集，人来人往嘈杂不已。
  走廊绳上衣物随意招展，地上总有干不透的污水淌过，随意丢在角落的各种包装袋，隔音极差毫无隐私可言的空间里，透出底层人们近乎粗暴的生存本质。
  “哎，那孩子打小看着就跟别人不一样.我就知道她一准有出息！”
  “真是个人的造化不同，你说她无父无母的，也没谁管过她，连学费都得自己挣，可人家照样考名牌大学！”
  狭小昏暗的楼道，几个大剌剌坐在台阶边上洗菜的中年女人，正在闲聊，言谈间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兴奋。
  隔壁房里探出个穿着汗衫的大叔，嘿嘿地笑着插嘴：
  “谁说不是，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水灵的女娃子，这名牌大学镀个金，毕业了嫁个顶好的人家，不用继续在这筒子楼里受苦以后就是人上人咯。”
  “老李，我看你就是酸，你儿子那德行还想打乔乔主意呢，人家还没成年说什么嫁人不嫁人。”
  “就是，现在可不同以前，我看乔乔厉害着呢，说不定以后开公司当大老板”
  “哎哎.她回来了!”
  傍晚瑰丽的霞光里，通道口渐渐显露出一道纤瘦身影。
  少女脸色有些苍白，瞧着像是久未晒太阳，墨黑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清冽的眉眼，眸光沉静，透出些许冷淡。
  脖子上，挂着用毛线绳穿起来的一把钥匙，打在校服的拉链上，发出低微的叮当声响。
  一身蓝白校服洗的发白，背着同样磨损严重的书包，连背带处都有明显的缝线痕迹。
  手边推着的自行车，发出吱嘎声响，浑身上下都透着拮据，生活的清贫显而易见。
  “乔乔你怎么才回来.”
  “刚刚街道办的主任过来，说要给你拉横幅呢听说你考上了Z大，哎哟恭喜恭喜啊！”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出息着呢.还没吃晚饭吧，等着啊，王姨今天买到了便宜的莴笋，给你带两根上去加菜！”
  “辣椒要不要，也带点上去？”
  “都是素，咱乔乔考了这么好的大学，今天还是你18岁生日吧，不得吃点好的.李叔给你半块肉，好好补补，你看你瘦的。”
  一张张热情友好的脸，在少女缓缓露出的怪异笑容中，渐渐变得安静。
  “乔乔，你怎么了？”
  王姨总觉得今天的顾乔，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神情沉郁，面色苍白，就像是许久没有休息过，充满了疲惫感。
  她望过来的眼神也有些怪异，激动之中又克制着平静，还有几分怪异的难过。
  “我回来了。”
  少女冲她笑了笑，方才那些怪异的神情都顷刻褪去，她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乖巧又懂事的小姑娘。
  “哎哎，回来了，王姨知道我去拿菜你等等啊。”
  “不用了”
  正准备扛着自行车上楼的顾乔，冲着左邻右坊门露出了一个疏离的笑容，默默上了楼。
  “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在外面受了欺负似的。”
  身后，传来王姨和旁人的低声絮语。
  顾乔抿了抿嘴，缓缓回头，目光近乎贪婪地从那几道身影上扫过，又像是怕惊扰一般，只是沉默地看着。
  直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乔乔你回来了啊。”
  顾乔回头，抬眼，看着大着肚子的女人，方才那股怪异的情绪，冲向了顶峰。
  她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小娟姐。”
  “哎，恭喜你啊，听说你考上了z大呢！”
  女人笑着回应，扶着腰小心翼翼下楼，去等她快要下班回来的老公。
  顾乔愣愣地看着，女人微笑的脸，和那张满是血腥的脸，来回从顾乔眼前闪过。
  她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梦里筒子楼里这么熟悉的面孔全都好在，现在梦醒了，她回归了现实。
  顾乔抬手触碰了一下眉心，脑海中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在这瞬间变得有些模糊。
  她迫切的想要回家，这会儿有些克制不住情绪，埋头快步连上几层楼，走到了走廊上，直到她站在出租屋门前，身体竟然隐约有些颤抖。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我回来了。”
  门咔嚓一声打开，顾乔走了进去。
  熟悉的陈列，在此刻竟然让她感觉到了几分陌生，她确实，很久没有回家了。
  将要迈步走进房门时，顾乔的身影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宛如血色的黄昏天幕。
  从方才开始，她便一直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耳畔隐约也有些破碎的杂音，像是昆虫的嗡鸣。
  但长廊望出去，四面走廊空空如也。
  砰——
  房门合上，顾乔皱了皱眉，走进了屋内。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门外空气波动，传来一道焦急的机械声音：
  “顾乔，顾乔，你真的听不见我说话吗，我是耶娃呀，你看看我！”
  “糟了，我们彻底断开了，顾乔好像也什么都不记得了，难不成悲剧重演，我要再绑定她一次吗”
  波动的空气，渐渐复原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