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广阔天地(下)

  第章广阔天地
  对李胜利而言,只要坐下义诊,医务室或是义诊点门外的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无论是街上的事,还是自训班的事,他都很少去参与,上街是因为要义诊,待在自训班这边,因为这里有他的义诊点。
  竹杠送下去的头几天,效果确实不怎么理想,自打他傍黑的时候,带着马小宝的人回马店集,城里多了吊死鬼与水鬼的传说之后,共识也就慢慢达成了,伸手的就必须得缴份子,错非不去伸手。
  这段时间附近学校的新客、老客,也送了几辆汽车过来,李胜利的义诊点不是住院部,有些伤处理了,还是需要送医院,或是在家静养的。
  上午收拾了几个骨伤,李胜利坐下之后,刚刚开始整理医案,跟猫一样喜欢守着义诊点垃圾桶的张英,就给他递来了一沓已经开了口的信件。
  瞅了眼悄无声息退到远处的张英,李胜利吸了吸鼻子,将诊台上的抽拉文盒打开一道缝隙,从里面飘出的药香、遮住垃圾桶那边飘来的腥气之后,他才开始记录刚刚的医案。
  与李胜利的想象不同,张英很喜欢晚上出去,也很喜欢闻处置室垃圾桶里的血腥味,无奈,李胜利便让李怀德给切了一个油桶,作为医务室里的垃圾桶。
  为了安全起见,新改的处置室里,是不会留这么多医疗垃圾的,只能放在诊室这边,每天晚上送自训班后厨烧掉,现在大致也就这么个条件了。
  将油桶改成的垃圾桶放在屋里,药柜里的药香味,都遮不住那种腥气,无奈他只能用藿香、薄荷、山奈、苍术配了简单的辟秽防疫药粉,放在诊台上面遮住那股味道。
  这就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了,但李胜利也隐隐觉着有些不妥,就怕张英越陷越深不受控制,暗夜里的江湖,只是威慑而已,不能成为常态。
  张英出去的效率很高,虽说心有忌惮,但李胜利也不得不用,不然火就会烧到自训班的门口,那时节会更难看的。
  这几天,外伤专治的名号,越发的有些弱了,江湖就是这样,好名声必须要有威慑力,一旦威慑力不足,招来了苍蝇蚊子,再大的本事都没卵用,好虎架不住群狼。
  外伤专治不怎么好用了,李胜利就要用份子来说事,他要的不是威慑力,而是人见人怕的恐惧之名,在这事上,宁可做过不能放过。
  他身后牵扯的人太多,别人哭总好过自己哭,即便忌惮张英,那也是内部的事,对于猫一样的武行大小姐,他起码还有其他钳制的手段,而街上的人,一旦来了一个,后边就是一群,压不住也得不计代价的强压。
  没多想跟张英之间的关系,记录完了医案,李胜利就开始翻阅第一批赤脚医生寄回来的信件。
  下乡之前,无论是言行上,还是信件沟通上,李胜利都给了他们提醒跟交待,信件里除了摘抄的文选之外,剩下的只能是学习上的问题,跟所在地的医疗情况总结,不能有多余的废话。
  更不能挥斥方遒、激扬文字,赤脚医生们走之前,李胜利也说的明确,谁敢在信件里发评论,就收回谁的赤脚医生证。
  看了看信封,信件多半来自近邻冀省,也就在那边下乡的,来信才能这么快。
  大致的看了一下信里的内容,基本也都是对当地医疗状况的总结。
  虽说之前提醒过他们,信件里不要带上个人的想法,但李胜利看了几封信之后,就没有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的描述。
  这也是没办法的,只要不发表评论就好,如果函授班的信件往来,真成了论坛,那离着关张也就不远了。
  信里说的最多的无非穷困潦倒四个字,这形容的倒不是下乡的村子,而是当地的医疗条件。
  农村的许多东西,基本还是流传下来的那一套,虽说几经整改,但面貌的改变,是需要巨大投入的,如今也确实没那个条件。
  正常流传下来的土郎中,多半还是维生为主,一旦做了家传的郎中,家里条件一般不会太差,流传几代之后,土地房舍也就攒下了。
  因为这些外物的原因,先后过了几遍之后,大部分土郎中,人即便依旧在,但一多半又不会去治病了,即便想去治病,也不会被人允许的,成分不好就是一道关。
  跟武行人口中的武德差不多,悬壶济世之类,一多半都是嘴上说的,游医、坐馆,归根结底无非饭辙二字。
  真正悬壶济世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少数而已,因为中医这职业是跟药材挂钩的,乡下所谓的土郎中更是这样,差不多就跟现在的李胜利一样,要一个人守着药柜,既看病又抓药。
  没点家底,不是富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连药材都买不起,说的什么义诊赠药、悬壶济世?
  中医土郎中不成,下面村里的医疗卫生条件,就很难有起色了。
  正经医专毕业的西医学生,也不会下到村子里去,去年之前,这些学生还是包分配,错非马店集这样七八千人或是上万人的大村,不然,一般的村里或是大队,想要分个正经的医专生,那也只能想想了。
  下面那些村子,跟之前的洼里差不多,小病小灾的要么忍着,要么找村里的稳婆神汉,病的厉害了,就去乡镇一级的卫生院或是联合诊所。
  有联合诊所的地方兴许还好点,毕竟这是公私合营的时候,原本的诊所改的,而这种诊所又多半是中医诊所,能坐诊的中医,多半又有点水平。
  至于乡镇的卫生院就真不好说了,离城近一点的肯定会好,远了,好不好没准。
  逐一看完手里的信件,问问题的不是没有,但都是强驽着自己问的问题,几乎没有解答的必要。
  信件要有来有回,从几十封信里,捡出十几份言语还凑合的,李胜利就拿起桌上的毛笔,书写起自己最初去洼里的一些经验。
  过了年,离着春天就不远了,有条件的地方,集中施放补中益气汤,就是个比较出成绩的活儿了,只要剔除恶寒这种一问就懂,一说就明白的症状,也基本不会出问题。
  施补中益气汤、春季流感的预防、村里社员健康情况的摸排,有山林的地方提前准备春采,没有山林的地方也得准备好今年的春季药材采收。
  再有就是改善一下村里卫生条件的措施。
  大致把这些写完,李胜利拿着写了十几页纸的回信,就去找到了蒲老,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老汉们经验十足,建议还是很重要的。
  见李胜利来了,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信封,蒲老就知道他所为何来。
  “胜利,时间还是太短,我们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最快也得在自训班这边学习一年半的时间,不能再短了。
  简单的脉诊、简单的辨症,用现成的局方或是说时方,不以经方的增减加味为主,学员下去了或可有用。”
  蒲老的说法,李胜利也赞成,但一年半的时间,上面是肯定不会赞成的,这就是个没结果的好事。
  “蒲老,人咱是养不起的。
  看看我写的这个回信,学员们头次表现不好,是自训班的责任。
  他们表现不好,我们就得弥补一下,不然,让人说是自训班下去的都是废物点心可就不好了。”
  将蒲老一年半的最短时限含糊过去,这茬不是不行,下乡、函授班与自训班之间的轮转,其实就是在增加学员们的学习时长。
  只不过是在其中增加了一个筛选过程,更利于赤脚医生的发展而已。
  接了下乡通知,耽误个两三月用来学习还说的过去,一待一年半,万一被人说成是躲避下乡,这锅谁能背的动?
  “你这小子,回回这么做事,让老汉们的脸面往哪搁?
  大范围施用补中益气汤、以及防流感的药材,虽说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不失为一个破开现在僵局的好办法。
  以后你小子,别来问我们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老汉们岁数大了,经不起你这么一惊一乍的折腾。”
  大致看完之后,蒲老将李胜利的回信递给了一众老汉传阅,这次真的不好提什么建议了,该说的李胜利都给说完了。
  即便是再加几剂可以范围施用的药剂,也不过是狗尾续貂而已。
  “蒲老,我的意思是统一给下乡的赤脚医生回信,之后等着他们以及当地大队部的回馈。
  如果切实可行,咱们就编纂一份赤脚医生下乡规范出来。
  从村里的卫生到各季节疾病,以及流行病的防治,再到社员健康普查的细节。
  至于后续的来信,经整理总结之后,还要出赤脚医生手册之类的实用疾病图谱,以及各种针灸的针法图。
  这次的回信,如若无误,我就找人上报了,后续赤脚医生手册,要用到的实用疾病图谱,以及针法图,就劳烦蒲老跟史老、成老那边对接一下,提前备好。”
  听李胜利说完,蒲老对李胜利的章法、步骤也是佩服,学员下乡之前,他就定了函授班,下乡之后还有规范,函授班之外还有手册,这进延就跟辨证施治一样,符合中医法度。
  “小子愣是要的,走一步看三步,如此赤脚医生一节,怕是大传承兴旺的基础了。”
  听着蒲老的说辞,李胜利也没跟他说将来会整个切掉赤脚医生这个职业,那基本就是断根的一刀,没处说理的。
  “蒲老,如今的农村医疗事业,几乎就是一片空白,这次对中医大传承而言是个机会,这么广阔的天地,咱们的赤脚医生下去了不做出点什么,也对不起咱们的大传承不是?
  我的意思是,我上报之后,您这边再去趟领导办公室,把中医大传承的架构给弄出来。
  现在以农村的赤脚医生为基础,绝对是不够用的,所以乡镇一级,后续要建中医诊所。
  县城一级要有中医院,如今街上的状况您也看到了,许多医生赋闲,这些人不能闲着,有正规行医证的,先下到乡镇建立中医诊所,县城的再说。
  您老记住了,是中医诊所,不是诊所。
  我在回信里,也明确说了,要让赤脚医生们摸排当地的草药分布,配合药材公司,进行中草药的春采、夏收、秋收、冬采。
  县城一级不算,乡镇一级是必须有指导的,这也是中医诊所的另一个功用。
  您老切记,是中医诊所!”
  李胜利最后所说中医院、中医诊所、赤脚医生的三级架构,一下就把十余老汉给惊住了。
  他们跟史老不同,没见李胜利用过大势碾压的手段,只觉李胜利将药材出口、药材采收跟中医诊所挂钩,有些妙至巅峰的味道,同时也嗅到了浓浓的硝烟味。
  “陆总的小王说你擅争,老汉以为他之前说错了,你是擅斗才对,现在看来,你果然是擅争之人。
  你的广阔天地有了,赤脚医生的广阔天地也有了,从乡村到乡镇再到县城,加上原有四大中医院,以及各地中医院的架构,
  赤脚医生这一步棋如果走成了,都是你的广阔天地。
  西医的广阔天地在哪?
  还是西医要被你的新割治派取代?”
  蒲老比之史老年轻,如今只算是刚刚赋闲,脑子还是很活泛的,听了李胜利的说辞之后,他知道,如今隐伏在自训班院里的,人员寥寥的中医大新割治派,就是棋局之中的杀招。
  但西医自有其可取之处,也有其值得推广之处,一旦自训班这边培养出来的精锐,加入到新割治派之中。
  几乎照抄大半西医的新割治派,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令蒲老有些不寒而栗,西医还是不可取缔的。
  “自然是广阔天地,同生共存了。
  蒲老,我不跟那些中医大传承的道统之敌一样,我知道西医的作用在哪,也知道中医的优势在哪。
  即便如您所想,起复的中医,也很难是西医的对手,咱们两者在传承之上是截然不同的。
  西医学的是病理,我们中医的终点在命理,广谱、范围治病,我们终是差在了‘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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