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新割治派(中)

  第章新割治派
  “李师叔,此类器械还是要有个出处的,不然难免被人在出处上诟病。
  我所学有限,又是半路出家,实在是看不明白出处。”
  态度审慎、治学严谨,也是祝师这类人的优点。
  不管‘茴’字有八种还是十八种写法,只要经典有载,在他们看来就是有据可循的。
  没有,就是伪学、就是篡改,作为中医大的教务长,祝师深究器械出处,可不是画蛇添足之举,而是在为李胜利遮掩。
  没有出处,再好的器械也是仿自西医,有了出处,再先进的器械,也是先辈的智慧结晶。
  如果李胜利敢找出几本古籍版的伤寒论,说里面有超声波、核磁共振的记载,祝师也敢信,而且还敢说。
  只要不是孤本的古籍,只要有证据,无非是学术的争论而已,伪篡之说,只要是有根有据,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东西不能提?
  “素问之中说道:东方之域、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
  这就是最早的手术记载了,毋庸置疑!
  器具之中的针、剪、刀、钳、凿,宋时的世医得效方、永类钤方里有记载。
  这个‘凿’需要好好的看看,现在算是中医独属,以后就难说了,谁需要剽谁,这话不能说的太早。
  南北朝时期的删繁方跟宋时的睽车志里有记载,桑皮线的用处。
  ‘以刀自裁,收之不死,医者以桑皮线缝合其创,傅药。’
  隋朝的诸病源论,明朝的外科正宗、前清的外科明隐集里面,都有手术跟相关器械的记载。
  当然,有些器械的造型已经不可考据,制造的时候,也有匠人自己的理解在里面。”
  听到师叔辈的小年轻,带着八个岔路口的话头,祝师这边多少有些无奈。
  素问、世医得效方、删繁方、睽车志、诸病源论、外科正宗、外科明隐集,这些古籍里面肯定有论述,但里面的东西,也肯定跟李胜利的这套不一样。
  匠人自己的理解,还是参考了西医手术器械,这话说不明白的。
  随着技术的发展,许多手术器械,祝师已经不熟悉了,别说是他这个留日的医学生,就是陆军总院的一把刀马主任,也不见得能认全现在所有的西医手术器械。
  “小祝,胜利说的不错,器械只是外物,合用就好。
  既然医书里提到了针、剪、刀、钳、凿,形制如何并不重要,无非合手适用而已。”
  李胜利要混淆视听,史老这边是无所谓的,中西医是救命之学,相互参照才是题中应有之义。
  互相贬损,互相拆台,却是落了下乘,自家女婿担忧什么,史老清楚;同样,李胜利要混淆什么,史老也清楚。
  但话说回来,涉及大传承的道统论战,有‘针剪刀钳凿’五个字也就够了,这五个字足以涵盖绝大部分的手术器械。
  器械终是外物,史老现在要看的是李胜利的戏肉,一套器械,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
  “祝师,史老说的不错,合手适用,才是中医割治派的要求。
  祝师,西医手术的基础知识,需要我先说一下吗?”
  接住史老的托付,李胜利借机问起了他也不怎么熟悉的西医手术或者说是外科基础。
  “李师叔,即便我不清楚,也有现成的教材,西医的基础无须赘述。
  只是这无菌的手术室,以后还是叫做蚕室吗?”
  老师兼岳丈的一席话,也让祝师这边有了明悟,吞西医手术为中医所用,李胜利这位差辈的师叔,在陆军总院提过,他是经历者之一。
  今天这茬,恐怕就是吞并西医手术的开始了,之前老祝以为李胜利说的只是大话。
  现如今中医的手术器具都亮出来了,显然人家说话的时候,就有了篡西医手术为己用的资本。
  斜瞥了抚着颌下山羊胡乐呵呵的柳师兄,再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老岳父史老,老祝这边又扫了闷不出溜的李胜利一眼,觉着自己多半要倒霉了。
  “中医自然要有中医的叫法,蚕室这个名字不错,当然,以后正规了,还是要叫做手术室的,科学么!
  内部的叫法,以后也是蚕室了,简洁么!”
  听着李胜利别有所指的肯定,老祝这边脸色有些发苦,这毛还没见着一根,就想着以后的正规了,李胜利这捡来的师叔,所图不小啊!
  “当然,中医割治一派,也得把自己的优势拿出来,跟西医以作区分。
  首先的一条,就是手术的麻醉,针灸、药物外敷、方剂内服,这些还是要筛选一下的。
  提到了桑皮线,就要说第二条术后的愈合,除了人体可以自行分解的桑皮线之外,各类祛除伤疤的丹散膏药,也是咱们所独有的。
  除此之外,割治与中医内科的结合也要有,西医是对死人解剖的延伸,手术虽说是在体内,但根本也只是治标之法。
  祝师,你也可以想想,西医除了手术、消炎之外,可还有别的独到之处?
  而中医割治一派,则是中医内科的延续,是基于活人的各种病症而来的手术办法,根子在内因而不在手术的技法之上。
  死人之学跟活人之学,可能就是中医跟西医最大的区别。
  人死之后,气血经络,查无可查,虽说我之前有纳西医手术为中医所用的想法,但话要说在前头。
  中医新割治派,开宗明义第一条就是中医的气血脉络之学,可以说是活人之学,也可以说是生命科学。
  这个如何来界定,祝师,中医大的教授们,不用我来教授什么吧?”
  李胜利之前,以死人、活人之说,界定中西医基础的人是没有的。
  他提出这个说法,也是后世之人总结而出的,谁说的不重要,但说的很有道理不是吗?
  之前中西医论战,或许有类似的说法,但没人以理论的形式说出来,如今李胜利要厘定中医割治派的理论。
  中西医之间根本的区别必须要说出来,这玩意儿提出来之后,基于生命科学基础的中医,也就从玄奇的东方巫术,变成了神秘的生命科学类目。
  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诚不我欺!
  站在生命科学之上的中医,无论中西,谁要质疑就要刮上生命科学这四个字,谈及生命,无论中西都是跟神学息息相关的。
  否定中医,也是对科学体系的全盘否定,生命科学也不科学,就无科学二字可言了。
  立足于制高点,诡辩之法而已,李胜利在国内提出来,只要流出零星的只言片语,外面自有中医的拥趸去完善,去将中医的生命科学,纳入西方的科学体系之内。
  岛国那边,马上就是发展期了,他估摸着八九十年代,中医就会完全成为生命科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一些西方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中医可以帮他们解释。
  而八九十年代,正是岛国要买下美利坚的时候,坐一坐顺风车,让以后那些个诋毁中医的自己自己嘴巴,也是乐事一桩。
  将中医提为生命科学,在国内全然无用,对中医而言也就算是外面披了一件衣服。
  三千年的中医,理论早已成熟,改无可改也无人能改,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借助西医的微观视角,来改善一下中医过于宏观的理论。
  “死人之学与活人之学,妙啊!
  胜利,这个见解高屋建瓴了,老话说活到老学到老,老朽今年八十有一,受教了。”
  说完之后,史老起身,轻轻给李胜利鞠了一躬,死人与活人,简单易懂,隔着的却是一道鬼门关。
  听完李胜利新奇的说法,之前许多的困惑,在史老面前也如云烟散尽一般,一下就开朗了。
  中西医之争,别说旁人对中医有质疑,史老这个大医家一样也有对本门的一些理论存在质疑。
  只是中医的理论成熟,不管是作为中医师、医者、医家、或是硕果仅存的大医家,有了质疑就有典籍解释。
  虽说看了典籍依旧如坠云烟,但中医理论里面就是有,只是作为医者,想不明白前人的理念而已。
  死人、活人一说出来,一下就让许多如坠云烟的问题迎刃而解。
  死人,你可以随便摆弄,活人就不成了,中医基于活人,自有其复杂性。
  看过中医理论之后,再辅以西医的死人之说,八十一的史老,觉着自己的医术又再进了一步。
  “小师叔高论,弟子心悦诚服!”
  史老鞠躬之后,董师跟上,这生死一说出了,中医以后就是贯通生死的学说了。
  作为中医研究院的大拿,董师一下就看出了生死之说的厉害之处。
  古医者受道德束缚,虽说也会解剖尸体,但一些说法语焉不详,也不会跟西医一样,将人体拆骨剥皮挂起来观详。
  不见各种医书典籍,以及传世的中医用具之上,全无人体器官详图吗?
  这就是古时的道德,也是古医家们的医德,上升一下,就是人命至贵、人体至诚,不可亵渎。
  董师成名成家之后,赶上的时候好,成了中医研究院的一员。
  他跟老师史老一样,对于中医的一些理论也有质疑,随着时代的发展。
  谬误,不仅中医有,西医一样有,比如放血治病一说,再比如理发师做医生一说。
  去芜存菁,是时代发展的需要,也是中医师们的需要。
  从六大流派到中医十三科,再到地方性流派,内科八派之说,中医也是无时无刻不在去芜存菁不断进步的。
  看战汉之时的医学典籍,跟唐宋时期的对比,会有区别;元明时期跟前清,一样是有区别的。
  不说各家各脉出的医书,就是对中医四经的解读,各个时代都有不同。
  不然哪来的伤寒、局方、温补、温病等等的区别呢?
  无非时移世易一说而已。
  “李师叔,生死、血气、经络,我回去之后整理了,您再看。
  只是中医的药剂跟桑皮线,却是需要报部里、司里论证。
  仅是理论,只怕不太够用。”
  见老师史老跟师弟老董都服了,祝师这边也没纠结什么。
  李胜利的理论确实唬人,从刚刚的混淆视听,到现在的生死一说,足以见证他的理论深厚。
  质疑,是难不住这位小师叔的,人家连手术器械都准备好了,在理论上质疑,只怕不如坐下听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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