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收破烂儿(下)

  被肖长弓领着,转到信托商店的后院,三人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后勤的张股长跟孙会计。
  见两人来了,肖长弓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是平常就这鸟样,还是怕被走后门的李胜利污了双眼。
  对于肖长弓的高冷,来的两人显然是领教过的,三人平淡的擦肩而过,也没有互相打招呼。
  见身边的赵家哥俩,也是浑浑噩噩的模样,李胜利只能无奈的开了口。
  “张股长、孙会计,还真是巧了,这次家里让带了点土特产。
  这是山里长的大南瓜,甜着呢!
  这是瓜干跟熏肉。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出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我们村的一点心意。
  上次的东西,可是帮了大忙。
  你们可能不知道,山里穷啊,盖的被子里絮的都是芦花。
  晚上睡觉,上牙敲下牙,早晨起来都不敢吃饭,怕牙疼。”
  见小叔李胜利,一边胡吹大气,一边送上东西。
  忠厚的赵有方有些不理解,家里不穷的,不仅吃的饱穿的暖,隔三差五的还有肉吃。
  让小叔这么一说,他们家比讨饭的可强不了多少。
  “老张,你看这些孩子多可怜,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开四号库吧?”
  对仓库里的东西,最为门清的应该就是会计跟库管了。
  中年妇女孙会计,听了李胜利的哭穷,多少有些同情心泛滥。
  她家的孩子也是这岁数,别说挨饿受冻了,就是补丁衣服也从来没穿过。
  作为库管的老张,有些无奈的看了孙会计一眼,暗道这娘们多事儿。
  但孙会计已经开了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三人只是赶了一辆马车,也拉不了多少东西。
  库管张股长,不情不愿的开了四号库的锁头。
  张股长跟孙会计,都是做熟了的,合力打开库门之后,就退了回去。
  库门一开,一股陈年的霉味,就扑鼻而来。
  只剩李胜利三个不懂行的,站在仓库门口,大口呼吸着陈年的空气。
  “老大,海爷给了你们多少钱?”
  散味需要时间,见两人躲的远远的,李胜利就问了一下赵老大兜里带着多少钱。
  “一共三十五块多点,三十块是用来收破烂儿的。
  剩下的五块,要到五金铺买点农具。”
  见小叔低声说话,赵老大也是低声的回答,但眼里明显带着茫然。
  “给我两块钱,要整票,你抽出来就好,我到你兜里拿。”
  听了小叔的要求,忠厚的赵老大没有犹豫,低头摸索了一下,侧兜里就露出了一角绿色的纸币。
  李胜利看了孙会计一眼,见她被面前扇动的账本遮掩了视线。
  就转身从赵老大的兜里,抽出了那张绿色的车工,悄悄攥在了手心里。
  “张股长,我们怎么装车,您给说说?”
  见孙会计还在嫌弃的后撤,李胜利对站在另一边的股长老张说道。
  “老规矩,两块钱一包,一包一百斤,你们挨着拿就好了。”
  库门一开,不仅味道刺鼻,而且接触久了身上会发痒,对于进仓库,张股长也是有些抗拒的。
  他只是站在门边上,指导了一下李胜利,完全没有进仓库的意思。
  走了几步,看了看黑洞洞的仓库,见仓库上面挂着灯泡,李胜利就再次开了口。
  “张股长,找不着灯线,您给说一下?”
  见李胜利能说会道,毛病还不少,张股长有些嫌弃的走进了仓库。
  指着墙上的灯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不在那吗?
  瞎看什么……”
  不等张股长说完,李胜利后退一步,就将两块的车工,塞进了他的口袋。
  “张股长,都不容易,照顾照顾?”
  听完李胜利说的,张股长看了看绿色的车工,虽说脸上依旧不耐烦,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你们两个赶紧的,别站在门口卖呆儿。
  这堆,还有这堆,捡上面的拿。
  那边的全是被褥,不值当的。
  想要棉花,六号库里有便宜的。”
  前两句张股长还在大声的吆喝,后面两句就细不可闻了,只有他身边的李胜利听的清清楚楚。
  让赵家兄弟捡了十包相对干燥的衣物之后,李胜利带着两人出了仓库。
  另一边张股长却在跟孙会计交流着什么。
  几句话之后,见孙会计痛快的点了头,想必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你们过来,六号库有两堆烂了的棉花,看看能不能要,这次估堆儿。”
  对于李胜利三人,孙会计比较同情,说话也比张股长柔和的多。
  两人合力开了六号库之后,两堆破旧的被褥,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一共两堆,三块钱一堆,要不要?”
  见赵老大忙不迭的点头,不懂行市的李胜利,也冲着孙会计点了头,算是要了这两堆破烂儿。
  破旧的被褥不好装车,三人又把刚刚装上车的衣服包卸了下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两堆烂在一起的破被褥装在了车上。
  见三人装的费劲,张股长还从仓库,拿了一小捆打包用的麻绳。
  让三人转圈封了车,这才勉强将十包衣服,放在了马车上面。
  赵老大在孙会计那边付了钱,看了看严重超载的马车,眼里满是惆怅。
  “车都装好了,赶紧走吧,待会儿就下班了。”
  虽说拿了李胜利的钱,但张股长的态度依旧有些冷漠。
  在李胜利看来,信托商店物资损耗,也是一潭深水。
  在张股长的驱赶之下,三人赶着颤颤巍巍的马车,就到了肖长弓看守的大门跟前。
  一起跟来的孙会计,大致给肖长弓说了一下,东西算是符合规定的。
  一脸青黑的肖长弓,检查之后,没发现问题也就直接放行了。
  “小叔,还是您厉害。
  这两块钱花的值,我爷跟我爹来一趟。
  三十块钱,也就能买车斗里那堆破棉花。
  上面的十包衣服,拆开挑一下,回去洗一下,一件卖个一两块没问题。”
  出了信托商店的后院,老大赵有方就对李胜利竖起了大拇指。
  村里的马车能拉两三千斤的东西,现在辕马拉的很费劲,车上的破烂儿至少是三千斤往上了。
  打包的衣物一百斤一包,那两堆破被褥,至少两千斤。
  在赵有方看来,六块钱买来这些破烂儿,跟白捡的一样。
  如今粮食以及生活物资都是紧缺的,买粮食需要粮票,买布匹需要布票,棉花票比前两者还稀罕。
  能正常领到各种票证的工人家庭,想要攒出一套铺盖所需的布匹、棉花,也不是一两年能做到的。
  京郊不是棉花种植区,在本就困难的农村,弄棉花更是难上加难。
  许多人家的棉衣被褥里絮的棉花,追溯一下,弄不好就是前清时期的老物件。
  旧棉花的保暖性,虽说不如新棉花,但总比李胜利胡扯的芦花要好太多。
  用芦花絮棉衣被褥,虽说有些扯淡,但是用打散的蒲棒来絮棉衣被褥,在农村可不罕见。
  至于旧被褥、旧衣服不干净、不卫生,基础的遮蔽、保暖都做不到,谁还敢有这要求?
  两千斤破被褥,拆洗之后,怎么也能有一千斤左右的旧棉花。
  按照厚棉被六七斤的用花量,细算一下,收获确实是很大的。
  赵家两兄弟还沉浸在捡大漏的喜悦之中,跟在马车侧面的李胜利,却在担忧的看着拉车的辕马。
  “有方,我看马腿都打哆嗦了,咱们是不是装的有点多?
  这能不能行?”
  库存的破被褥本就湿潮,为了把车装瓷实,赵家哥俩,还在车斗里踩了好几遍。
  即便都被踩实了,加上十包衣物,马车现在的高度,也超过了一米七、八。
  赵家兄弟也算是装车的好手,满满的一车货物,被两人装的四平八稳。
  只是畜力有极限,货物虽说装的规矩,但重量已经超出了辕马的负重。
  万一伤到了拉车的辕马,那赵家两兄弟的这次捡漏,就要变成赔本的买卖了。
  “没事儿,还能拉上一段,等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再把上面打捆的衣物卸了。
  肖大爷在板桥胡同的四合院里,有一排倒座房空着。
  收的破烂儿多了,我爷他们都在肖大爷家倒一下。”
  赵家老大赵有方的话,让李胜利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这位看似忠厚的赵老大,倒是跟他的名字一样,脸上忠厚心有方略,是个人物。
  “哥,我看打捆的这些衣服里,有不少绸子货。
  咱们今晚别走了,在肖大爷家凑合凑合,捡捡里面的好衣裳。
  不然拉回村里,还能有咱们的份儿?”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二赵有法,也转着眼珠开了口。
  往常在信托商店收了破烂儿,回村之后,想要的村民就会聚在一堆。
  大伙儿凑够了收破烂儿的钱粮,还有来回的车马费,就会把东西称斤平分。
  这次的收获很大,赵老二这边,显然是有了别的想法。
  “就你心眼儿多,后面推车去。
  小叔,老二的歪心眼多,你看他说的成不成?”
  洼里赵家规矩大,在家海爷说了算,村里赵满奎说了算,兄弟之间,自然是老大赵有方说了算。
  在李胜利看来,机灵的老二赵有法,不如面相忠厚的老大赵有方。
  面带沉稳、心有丘壑,有点做大事的模样。
  如果一直在村里,以后赵满奎的担子,可能就是赵有方的。
  老二赵有法的机灵全在脸上,而老大赵有方的机灵却在心里,比如现在他问的问题,就很机灵。
  “老大,如果咱们把车上的十包衣物卸了,回去说三十块就买了那些破被褥,能不能成?”
  赵老二的心思,李胜利知道,无非想以此获利而已。
  在后世这是完全没问题的,可在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有没有问题的事了。
  私人做买卖,那叫投机倒把,严重一点是可以枪毙的。
  但万事总有变通的方法,只要不是大张旗鼓的叫卖,李胜利这边的方法还是很多的。
  “小叔,这不好吧?
  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咱们一下挣这么多,让人知道了,会戳脊梁骨的。”
  李胜利的想法,在老大赵有方这边没有通过。
  虽说心里机灵,但赵有方还是有原则的,李胜利的说法,显然不符合赵老大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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