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开颅手术

  阳光藏在云翳之后,弗朗杰的话像一道惊雷,响彻西蒙科耳畔。
  手术?
  还是开颅?
  望着西蒙科有些愣神的目光,弗朗杰眼神一点点灰暗,他恍然若失道:“...抱歉,我过于激动了,忘记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手术...”
  “唉,”弗朗杰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先进来吧。”
  西蒙科点点头,没有纠结手术两字,将年老的驼马栓在门口,扶着短剑进入屋内。
  与一般农夫阴暗的草棚不同,弗朗杰屋内采光很好,阳光铺在其中,一张橡木床摆放在最中间,羊毛毯盖在长长的卧榻上,显得无比柔软。
  熊熊燃烧的木材堆积在右侧半圆形的壁炉中,将堆砌的白色石块熏的灰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简陋的桌子、饮水的石缸以及高高的橡木衣柜。
  而更多的,则是一排排、塞满了各种各类书籍的书架.....
  西蒙科粗略一瞥,大多都是医学书籍,但也有少量的建筑学、神学、几何学和史学。
  西蒙科甚至还在角落,看见一本名为《牲畜养殖》的厚书。
  西蒙科走上前取出这本封面很怪异的书籍,对着正将温妮也迎入门的弗朗杰惊讶道:
  “弗朗杰,你居然还看这种书?难不成你以后想当个牧场主?”
  “怎么可能,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弗朗杰随意摆了摆手,给西蒙科和温妮倒了两杯热牛奶,这位富裕的医生在不激动的时候显得很是正常,略显骄傲道:
  “西蒙科,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一屋子书,每一本都是我费尽心思找到的,耗费的时间精力几乎要占我人生的四分之一....但收获也很巨大,毕竟这些可都是远古帝国遗留的珍贵财产,以至于很多内容,在外面都会被列为禁书呢。”
  “喏,就比如你手里现在那本牧畜养殖”,弗朗杰边说边走到书架垫起脚又拿出另一本灰扑扑的书籍,在西蒙科面前晃了晃:
  “还有这本,《农要手册》”
  西蒙科端详怀里讲解如何合理养马合理养猪的书籍,有些不可思议,这也算禁书?
  “当然算!”
  好像听见了西蒙科的心声,弗朗杰解释道:“《农要手册》有一段记载,是说如果想让农作物产量提升,可以试着将人畜的粪便作为养料,进行粮食培育....我的上帝,你听听,这是不是非常恐怖?”
  “我敢保证,尽管外面的人可以毫不忌讳的随地拉屎撒尿,可让他们把屎尿落在吃到嘴中的面包之上,他们绝对会跟你拼命!”
  “当然了,我不会这么看。”
  房间的温度冷了几分,弗朗杰往壁炉添了几根柴,火苗映照他的脸变幻莫测:“我不会盲目的相信一本书,但也不会立马否定它,我认为,唯有实践,才能得到真相,这也是我推崇的学习精神!”
  “可惜了....”
  弗朗杰忽然止住话音,没有继续往下谈,而是站起身仔细瞧了瞧西蒙科左臂的伤口,转移了话题:
  “...你是来找我疗伤的吧?你的伤我刚刚简单瞧了瞧,不算严重,我给你弄些草药敷上,养些日子就好啦”
  西蒙科握着牛奶,没有加糖的牛奶其实很腥,西蒙科简单道了个谢,听到弗朗杰的自己的保证,也只是略微点点头,反而接上弗朗杰未说完的话茬,认真道:
  “可惜没有可以让你实践的土壤对吗?”
  柴火劈哩叭啦的燃烧。
  弗朗杰动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西蒙科:
  “没错...”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像伱这么开明的人是很少很少的.....”
  弗朗杰追忆起过去,拿出草药敷在西蒙科肩膀上,“我年少求学时,曾在帕纹见过圣安斯休修会的红衣主教,说实话,他是知识渊博、头脑睿智的长者,可惜还是跳不出书籍的桎梏,每当我与他讨论学术,他只会一味信奉经典,斥责周围一切新起的思想和知识。”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西蒙科,你比他们心胸要更加宽阔。”
  “也许是无知者无畏。”
  西蒙科苦笑摇头,他算是作弊生,听到这种夸赞有些羞愧。
  弗朗杰一脸不赞同的摇摇头,“太过谦虚就是骄傲,西蒙科,我能听懂理解和无知的区别,我还没有那么愚钝!”
  西蒙科不再解释,自己的伤对方既然说可以治好也不再纠结,他开始问起自己非常关心的事情:
  “弗朗杰,卢昂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进来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温妮,听到西蒙科的话也支起耳朵,她对两个人刚刚谈的东西不感兴趣,倒是对于这类似八卦的东西兴致勃勃。
  听到西蒙科的询问,一直表现都很冷静的弗朗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就在西蒙科以为他不想回答,想让他不必勉强时,这位具有极度先锋精神的医生才缓缓道:
  “....其实在这些书上,我不仅仅看到了粪土灌溉法,连带着开颅手术,也是我在典籍上看到的...”
  “那是我在一本几乎要被风吹碎的泛黄书页上,通过几個古老的单词,发现的神奇一幕...”
  “有时候我深深地怀疑,是不是我们的文明断过代...”
  弗朗杰眼神陷入迷幻:
  “.....那几个古老的词汇,记录了一名,名叫路奇乌斯的医生。他用秘药和沸水煮过的铁钳与窄刀,帮一位患有肠崩的病人完成了手术,他使用草药敷住伤口、用铁刀割断坏死的肠子、用针线进行缝补...”
  “这一切都是那么与众不同,甚至...危言耸听!”
  “但是!”
  弗朗杰双眼又射出光彩,他望着西蒙科快速道:“但是如果它是真的,那就可以治疗甚至根治无数的疾病!”
  “西蒙科,你刚刚说很可惜,粪土灌溉法没有可以实践的土壤,没错,如果没有实践过,谁也不能说粪土灌溉法就是错误或者正确的。”
  “不过,”弗朗杰语气忽然变得狂热,像是一个画家完成了一件艺术品般举起双手道:“不过我现在可以宣布——开颅手术,已经可以实现了!”
  “就在前几天,就在卢昂儿子身上!”
  ……
  ……
  老凯文的大脚踩在雪地嘎吱作响,急匆匆的步伐让松木拐棍彻底失去了用途。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汗水,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祈祷词,才能勉强稳住心中的惶恐。
  看着其他村民都在自己屋内翻箱倒柜,希望尽可能的带走能携带的一切财产,而带不走的,有些极端的村民甚至开始烧毁,牛羊开始宰割。
  老凯文望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又升起一丝喜悦...搬吧搬吧,等你们搬走再想回来时,房屋可不会轻松送到你们手里咯...
  心里快速打好算盘的老凯文没忘记只有向黑斯廷斯城教会举报,才能实现后面的一切盘算,至于那个金发男人说的什么黑斯廷斯城被北方蛮子攻破了这类的屁话,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笑话,真当我没有经历过北境的抢掠吗?
  那些只知道破坏的野蛮人,根本不会去攻击城市,只会在容易抢劫且富裕的地方捞上一笔,然后回到自己冰天雪地的破屋子过他们狗屁的部族大会。
  多少年来都是如此,今年怎么可能去进攻城市?
  当他们是玫瑰王国那位野心勃勃的哈比斯尔伯爵吗?
  老凯文想着事,突然在村头一条蜿蜒小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披着白色的斗篷,头顶纯白的兜帽,一杆用坚硬白坚木铸造的等人高十字架紧握手中,在他胸前,还摇晃着银色的十字吊坠...
  “宗教裁判所!”
  老凯文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在他们身后,一个残垣背面,小克瀚缓缓收起目光,转身往弗朗杰门口跑去。
  ……
  弗朗杰门口。
  曾在酒馆前出现过的酒鬼忽然出现在此地,匍匐在地,卧雪前行。
  他爬到门前,悄眯眯解下驼马的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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