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勒索

  几朵团状白云在湛蓝的天空盛开。
  天空之下,被丘陵包围,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之中,拥有大片田地的格鲁村,就像是山间遗落的明珠,熠熠生辉。
  众多的家禽证明着村中的富裕,石块混杂着黏土垒砌的墙壁并没有其他村落般狭长,似乎并不需要将牲畜赶进屋内,与主人一同居住,而这也侧目印证了,格鲁村的繁华
  ——在其他地方,牲畜是农夫们最宝贵的财产之一。
  在一个拥有独立卧室、壁炉与木床的小屋内,身为村中乡绅、兼任村长的老凯文没有被村中央的吵闹所吸引。
  他推开房门,颜色更加鲜艳的外套套在灰白的羊毛衫上,不需要缝缝补补的衣服由整个面料所构成;脚下温暖厚实的鞋子绝非专业鞋贩那里买来的二手鞋,而是用皮革专门从矮小的鞋匠处打造而来的崭新尖头靴;他又戴上一顶高顶回角帽,捡起一根长长细细的北境松木拐杖,才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
  厨房、粮仓、畜栏,这些功能性齐全的房屋与老凯文的卧室形成一个“凹”字,老凯文继而走出这片小农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走向村里最是吵闹的地方。
  身为村里唯一识字和会做账本的人,他需要时刻冷静、稳重——这是他给自己的要求,以区别于那些聒噪、愚蠢的村民。
  “如果不是贵族老爷们禁止我购买更珍贵的毛皮,我怎么可能还在穿低贱的羊毛?”
  老凯文如此想着,心里却又升起一股优越感,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老凯文没走成几步,忽然碰见从酒馆大厅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男子。
  男子打着酒嗝,乱糟糟的头发油滑干枯,坑洼密布的脸庞带着一双醉意浓浓的双眼,一簇胡子挂在下巴,见到老凯文,这位外乡人裹了裹亚麻衣衫,大着舌头招呼道:
  “啊,是凯文村、村长啊...你,嗝,你这是,去哪啊?”
  望着这个醉鬼,老凯文一下午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大半,皱着眉头看着这位几日前来到格鲁村,自称流浪佣兵的家伙。
  与初见时的惊慌不同,老凯文此刻再见这位佣兵,眼里只剩下鄙夷与不屑,冷冷扫了他一眼,道:
  “你到底还要在这住几天?”
  酒鬼摸了一下发红的鼻子,眼神迷瞪道:“什么住几天?”
  在老凯文愠怒的脸色中,男人拍了一下脑门,好像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哦.....也许可能大概是住到我的钱币买不起酒的那一天吧!谁知道呢?”
  他夸张的笑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我睡不起酒馆那位胖胖的玛丽大婶那一天,你知道吗,玛丽真是個壮硕的女孩,她的屁股就像磨坊里旋转的风车,体力也很好,有时候我真的吃不消...”
  听着酒鬼的胡言乱语,丧偶多年的老凯文面色一红,然后暗骂一声无耻,也不知是在斥责酒鬼还是自己肮脏的想法,他面色冷峻道:
  “不要再说了!既然你想住就继续住吧,我现在有事要办,没功夫和你聊这些毫无营养的话题!”
  看着匆匆而走的老凯文,酒鬼喷出酒气,像是说醉话般口齿不清道:
  “什么要紧事?不就是去勒索别人吗?”
  酒鬼扭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没出息的家伙...”
  在老凯文刚消失不久,西蒙科骑着驼马,与前面带路的小克瀚以及温妮也出现在酒鬼眼前。
  小克瀚步履矫健,温妮一路小跑,西蒙科骑在马背,听到弗朗杰出事后,心里沉甸甸的他急忙前去查看情况,路过村口时,见到一个宿醉的酒鬼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西蒙科皱起眉头,但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见没有携带武器,就继续赶往声音嘈杂处。
  酒鬼眼巴巴望着西蒙科消失在视野中,这位目光从始至终并没有看向西蒙科,而是一直看向他所骑着的驼马上,他摸了一把嘴,蹭上满袖的酒水与油渍,用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嗯...不像我,我从来不勒索别人,我想要的,只需要拿走就好了。”
  ……
  咚!咚!咚!
  格鲁村村中央,踹门声一声比一声剧烈。
  眼看着房门内的医生避而不见,痛失爱子的男人越加愤怒,他路过大哭的妻子怒骂一声让她闭嘴,然后在妻子害怕的眼神中,抱起一块碎石,就要砸开眼前坚硬的木门!
  “哦天哪,卢昂好像真的生气了!”
  “当然,他的孩子自从被弗朗杰那个家伙治病后,就患上了滚烫症,额头像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了整整五天,最后见上帝去了...我要遇到这种事,我会比卢昂还要愤怒!”
  “可怜的家伙...”
  随着卢昂想要暴力破门,围观的平民讨论声再度拔高,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卢昂遭遇的同情,听着前面几个小伙子的讨论,他们身后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神神秘秘道:“我早就说过,弗朗杰是被恶魔蛊惑的医生,是被教会开除的堕落者!你们开始还不信,说什么他很善良,现在怎么样?他已经开始用小孩来为自己恐怖的法术做药了!”
  老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围观的平民心里笼罩上一丝恐惧的色彩。
  众人七嘴八舌时,其中一个平民突然高声道:“凯文村长来了!”
  “村长来了?!”
  “正好,让村长来裁定这件事!”
  愤怒的卢昂夫妻也听到村民的声音,卢昂转过头,恰好看见从人群里缓缓走出的老凯文。
  这位不紧不慢赶来的老凯文见到卢昂怀里的石头,顿时瞪圆眼睛,明明没瘸,却还是不断用拐杖打在地上,张嘴训道:“你在干什么?赶紧把石头放下!”
  看见村长,卢昂冲天的火气明显小了几分,小声辩解道:“可是村长,弗朗杰他不开门...”
  “不开门我来帮你喊,但你必须把石头放下,不然我就会用谋杀罪控诉你!”
  听到老凯文后半句话,卢昂瞬间像老鼠遇见猫,乖乖的把石头放回原地,他的妻子也止住哭声,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老凯文。
  老凯文见状浅笑一声,他能当上村长和乡绅,并不仅仅靠了自己精明的头脑,黑斯廷斯城内有人撑腰同样是他能在格鲁村横行的原因,他说可以指控卢昂谋杀罪,那就一定可以指控成功!
  老凯文清了一下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缓缓走到卢昂刚才站着的地方,看着弗朗杰禁闭的房门,他眼中冒出炽热的火焰,转眼又隐藏不见,然后对弗朗杰的房内高声喊道:
  “弗朗杰,是我,老凯文!”
  “我现在要求伱,马上你把房门打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当然,你也选择不开。”
  老凯文忽然换上一张没有几分笑意的笑脸,重复起刚才的话术:
  “那我将会行使我村长的权利,向黑斯廷斯教会指控,你是彻头彻尾的邪端异类!”
  “说的好村长!”
  “没错,是邪端异类!”
  “向教堂举报他,送他上火刑架!”
  随着老凯文开口,一众已经被恐惧包围的村民顿时将恐惧化为了愤怒,每个人都情绪激昂,如果不是老凯文压制,愤怒的人群可能马上就要冲进弗朗杰屋内,直接吊死这位堕落者。
  老凯文在人群中,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弗朗杰是不是异端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
  ——这位医术高明的家伙,家中肯定已经堆满了钱币!
  他眼神火热的盯着面前摇摇欲坠的木门,仿佛嗅到了隐藏在门口的钱币香味。他不是个贪婪的人,只要弗朗杰肯交出一半家产,他就可以放过对方。
  至于死去孩子的卢昂和愤怒的村民?
  哈,一群愚蠢的家伙,三言两语可以激怒他们,自己同样可以三言两语摆平他们!
  老凯文得意的笑着,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响在身后,一个声调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突然像一把刀子从厚厚的人群插来
  “黑斯廷斯教会?就是城南广场哪个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建筑吗?”
  老凯文霍然扭头,只见一个金发男人正骑在马上,对着整个人群环视道:“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个教堂的话,嗯,你们只能去地狱见那些教士了。”
  “哦,不对!”
  西蒙科拍了拍自己,笑容浅淡道:“应该是天堂啊,毕竟他们死后都进天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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