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遮蝶影
祸犬勾了勾爪子。
它姿态典雅，像是拨弄琴弦，简单的动作，却透着股大道至简，浑然天成的韵味。
“嗯？”顾嫣然美眸瞪大。
她戴眼镜并非近视，当然更不是老花，这幅金丝眼镜是某种特殊灵器，能助顾嫣然窥探规则的冰山一角。
刚才一瞬，她隐约看到了规则的流动，祸犬仿佛真在拨弄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那根琴弦暗合法度，大似能接天连地，小似能细入毫芒，奏响时没有声音，但整个洞天都为之触动，与之共鸣。
命运弦动，天边飘来一朵流云，恰到好处地遮住太阳。
湖面上，道道光斑随之黯淡，露出正张嘴欲吐的大鱼身形，正是那一尾尾衔光青鱼。
“——走！”苏易顾不得多看，带着祸犬继续狂奔，在命运眷顾消失前，冲入山道。
他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那座远山像是一幅巨大画卷，他则一头撞进画里，瞬间来到山中。
“得救了，通幽小径包罗万象，这是另一方天地了……”苏易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浸湿。
何止是他，此刻，三位老师悬着的心放下，也惊觉后背都是冷汗。
“居然能改变天象？”顾嫣然冷静下来，忍不住感叹，“命运之道，着实变幻莫测，无迹可寻。”
“我也很想看看，这头祸犬能成长到什么地步……”陆离点点头，面露期待，“一般的玄兽，无论如何成长，也是规则生物，有法可依，可以想办法克制。但命运？啧啧，这是真正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夏景行作为班主任，自是与有荣焉，依旧是装模作样地谦虚，惹得顾嫣然又翻了好几个好看的白眼。
……
洞天里的时间宝贵，苏易休息一阵，拍拍屁股，准备继续上路。
祸犬侧过头，第二次斜乜自家主人，满脸写着不满：你能拍自己的屁股吗？
“唉哟~~”
哪知，苏易才刚迈开腿，脚下就被绊了一跤，居然在平地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也太倒霉了……”
他呸了几口，低头去看绊倒自己的罪魁祸首。
入眼的，是一块形貌特殊的石头。
石头呈青黑色，线条古拙，石纹遒劲，其中部向内塌陷，平如镜面，映出苏易的面孔。
镜中的苏易，似在抱怨命运不公，在怒骂那贼老天，口若悬河，气愤难消。
但镜前的本尊，却满脸写着“没有世俗的欲望”，心如止水，面似平湖。
“这是……空潭石？”苏易想到什么，又惊又喜，而惊喜的表情竟也陷入镜中，整个人依旧古井无波。
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认出了此物。
空潭石是一种天生灵物，效果为【照神】，普通人一照之下，杂念尽数被吸入镜面中，自身则能心似菩提，不染尘埃。
其效果相当可怖，这么说吧，甚至能让满奈子都是脑子的青春期少年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少走“意如魔”的弯路，直接进入“圣如佛”的至高之境。
空潭石能作为许多灵器的主材，也能作为部分玄兽的主材，即便只是简单拿来使用，对很需要心无旁骛的造物师，作用也是无可估量。
“这跤没白摔，这趟没白来……”苏易大喜，又意识到什么，有些疑惑。
先祸后福，这不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经典套路吗？命运女神这老娘们学什么不好，学起PUA了？
感觉思想有些滑坡，苏易赶紧又照了照空潭石，摒去杂念，心如古井。
他陷入沉思。
苏易瞥一眼祸犬，心中笃定，接踵而至的厄运和好运，即便和这厮有些关联，它也只是個小小的影响因子，绝非主导者。
是偶然？
或者，是洞天里有着某种隐藏规矩，类似运气守恒定律？
“通幽小径，通幽小径……”
苏易嘴上喃喃，反复念叨。
忽然，他想起了高一时学的一篇古文。
苏易右手成拳，往左手掌心一砸。
“怪不得，怪不得从没有人能破解迷宫，到达出口……”他连声感慨，“因为，一开始他们就弄错了，通幽小径的核心规则，根本不是迷宫，而是——”
……
“不是迷宫？”
三位老师面面相觑。
“这小子，究竟看出了什么？”顾嫣然柳眉微蹙，恨不能将苏易从洞天中扒出来，皮鞭蜡烛老虎凳，好好审问。
“莫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离笑了，满脸饶有兴致，“咱们权当瓦舍听戏，慢慢看就是了。”
“陆老所言甚是。”夏景行的心态其实和顾嫣然一般无二，但听陆离发话，当即狗腿地赞同。
顾嫣然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观看。
……
通幽小径，另一方小世界。
嗡~~
晨星啸鸣，飞掠长空，似在逃离人立而起的牵星藤，越来越远。但紧接着，这颗星辰以更快的速度回返，并顺势越过牵星藤，挟万钧之势射向前方。
这颗晨星和牵星藤之间似乎有根看不见的橡皮筋，扯得越远，回归的力量就愈发强大。
噗噗噗~~
碎裂之声不断，牵星藤的前方，一头小山般的龟类玄兽甲壳碎裂，脑浆和血肉横飞，将地面大片染红。
“就这点防御力，还敢挡在我的面前？”姜若兮声音清冷，却透着傲意。
此为技击，——“星徊”。
玄兽都有伴生异能，而异能的运用则可衍生出无数技巧，甚至能令杀伤力倍增，这就是技击了。
姜若兮的牵星藤已然领悟技击，也足见其成长之快。
解决了大敌，她的表情依旧古井不波，不止没有欣喜，反倒是有些凝重。
姜若兮低头看去，袖口里有一根银线横亘虚空，似和远处的某物相连，无限延伸，消失在视野尽头。
这根银线一直存在，只是相较刚才，它变淡了几分。
此物，正是姜家的灵器之一，名为——“直中取”。
银线所指，是自身想去之处。
当然，“直中取”的限制条件颇多，比如，必须有想去之地的详实资料；还有，“直中取”只有一根直线，而想在迷宫般的洞天里走直线，则根本是不可能的。
姜若兮已经是不止一次地走回头路了，来回的弯弯绕绕令她略微心烦，丧失耐性。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银线变淡。
须知，“直中取”的核心规则，是“缘分”。
而缘分这玩意最不可捉摸，是说淡就淡，说没就没。
姜若兮知道，十有八九是其他人也找到了通向那根无根竹的道路，自己这方的“缘分”，才会突然变淡。
“究竟是谁？是李庚生么？”她低声道，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那个被她记录在《非正常人类研究名册》上的少年。
……
祸犬开路，苏易大步流星，走过一个个岔道，穿越一方方小天地，如履平地。
“通幽小径”之所以开放给造物班，正是因为其危险系数并不高，除了“三险”外，其余地方并不算危险。
所以，苏易才能放心大胆地往前冲。
他之所以如此急切，自然是有原因的。
虽然以前从未有人到达过通幽小径的终点，但苏易知道，自己班里有天才少女姜若兮，那位是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故而，他加快脚步，想要先拔头筹。
……
“怎么回事？他是怎么选择的？”
大世界中，顾嫣然眯起眼睛，她发现，每每苏易遇上岔道，几乎不见他有任何停顿，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陆离端详许久，似乎窥出了一些门道：“我好像看懂了……”
“陆老，你看懂了什么？”顾嫣然赶忙求教。
“每一次，他都选择最难走的道路。”陆离道。
“最艰难的路？”顾嫣然恍然大悟，但更多疑惑涌上心头，“这是什么规则？”
……
苏易终于停下了脚步。
前方云雾缭绕，雾蒙蒙一片中，可见巨大蝶影隐现，色泽幽蓝，如虚似幻。
“果然，这三处，是断然绕不过去的。”苏易撇撇嘴。
正是“三险”的另一处，此异象名为，——“云遮蝶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