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发

  回到林家老宅门口时,周清看到了胡屠户。他显然冒着雪,等候有一段时间了。
  “小周先生。”胡屠户怀里揣着东西。
  周清点点头,打开院门,两人一起进去。
  到了堂屋。
  “胡大哥,请坐吧。”
  胡屠户顺势坐下,拿出两个小瓷瓶。一个旧的,一个新的,他低声道:“小周先生,旧的小瓶子里是刚捉到不久的毒蛇身上取出的蛇毒,新的小瓶子里是生附子根磨出的汁液。你可小心点用。”
  周清掂量了一下两个瓶子,不由满意道:“我知道的,回春符典里面有一味伤药,需要用蛇毒和生附子根磨成的汁液,但这两样东西不好取,只能麻烦你帮我了。”
  冬天捉蛇,很是不容易。周清自己出马,也不如胡屠户这样生长在在乡村的人好使。
  胡屠户忙拱手道:“小周先生,俺这一条命都是你的。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俺老胡眉头都不皱一个。这事我做的仔细,俺家娘子都不知道俺最近在做什么。”
  周清点了点头,然后和胡屠户说了会话,给他再看了看伤腿是不是还有些后遗症,判断出来恢复很好,再送走胡屠户。
  等胡屠户离开后,周清打开瓶子,仔细观察里面的毒液,然后迅速把瓶口塞住。
  蛇毒自然是很少的,生附子汁液要多一些。
  生附子多在秋冬季节采摘,而且不能天气太冷,否则可能冻死。新鲜的生附子根汁液,乃是剧毒之物,一些土著在打猎前,会在箭矢和兵器上涂抹新鲜的生附子根的汁液。
  因为考虑到生附子根的汁液不能保存太久的问题,摘取新鲜生附子根的时间自然距离他出发时越近越好。周清才在前些日子请胡屠户在大雪前,弄些生附子根的汁液。这是比较极限的时间,再晚一些,附子就很可能被冻死了。
  蛇毒也一样有保存的问题。
  新鲜的蛇毒,在一般情况下,最多能保存一个月,再长时间则很难保证毒性了。
  如果制成干毒,虽然能保存更久,可是毒性也会下降。
  现在距离周清去参加乡试,不到一个月了。
  加上冬天气温很低,蛇毒和生附子根液的毒性,应该还能再延长十天半月。而且毒性也是慢慢减弱的,不是说蛇毒变质,就完全没效果。
  这样算下来时间大差不差。
  他当时买那把锈剑,除开觉得这剑有来头,形式古朴配在身上不招摇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锈剑表面不光滑,更适合淬毒。
  其实用来淬毒的刀剑,应该有专门的铸造工艺,这样既可以给刀剑淬毒,也不会损失其锋利。这样的技艺,即使在朝廷里都算是机密了。
  为了在剑上淬毒,周清宁愿损失一些剑的锋利。
  因为他用剑时,必然不是正面迎战,关键在于能不能出其不意,造成杀伤,如果剑能淬上毒性发作猛烈的剧毒,剑的锋锐便在其次了。
  何况兵器铺能买到的佩剑,不可能有多锋利。真是好用的利刃,价钱不菲,也不会轻易流入市面。又锋利又适合淬毒的剑,即使周清请林家帮忙,一时半会间也不可能找到。
  当然,周清这是考虑到淬毒的毒能猛烈发作,第一时间起到作用。如果不考虑这一点,降低毒性,那么选择会很多。
  可在他看来,这没必要。
  真生死搏杀下,要的就是效果猛烈。
  若是两军对垒,又是另说。
  两个瓶子,周清仔细保管好,出发前他才会将毒涂抹在锈剑和弩箭的箭头上,这样能更好地延长毒液的效果。
  锈剑面积大,自然是用生附子根的汁液,这个比较多。蛇毒少,便用在弩箭的箭头上。
  做好这些准备,周清心里更踏实了一些。
  接下来自然是关于鬼脚的修炼。
  福松的判断,跟他自己的猜测,大差不差。
  集中精神?
  这让周清想到自己第一次灵魂出窍的事,当时他精神何其集中,只是那一次,弄得他差点大病一场。
  可现在周清不再是当初孱弱的少年了。
  即使如此,周清依旧不打算再次去尝试灵魂出窍。要尝试,也得等过了乡试,考中举人后再说。
  只是那种临近出窍的状态,可以再试试。
  当时是诵读《大学》,精神不断集中,凝聚。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朗朗读书声中。
  周清的心愈发安定下来。
  前路风雪,在他此刻的内心里,无非是些许风霜罢了。
  内心强大,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周清精神不断凝聚,浑身有种飘然之感时,他忽然起身。
  这一次,他掌控了自己,没有试图任由精神凝聚,汲取气血,灵魂出窍。他油然生出一种掌控自己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任何意外。
  因为这是一次次刻苦的修炼,一次次读书养神,不断提升对自我的掌控,自然生出的结果。
  掌控自己,才有资格去对抗未知的恐惧。
  鬼脚是鹿戏的八式,配合清风符典演化出来,但没有完全融合清风符典,仍是以鹿戏为主。
  鬼具备一种无形的力量,有邪恶、恐惧、阴暗的特征。
  夜里的潜行是鬼鬼祟祟,出其不意的踢脚直击要害是神出鬼没……
  种种有关鬼的词语,含义,从周清心中流淌过。
  鬼脚的八式,于是在他心中自然有了名字,也有了神。
  鬼鬼祟祟、神出鬼没、心怀鬼胎……
  八式的名字,自然生成。
  他踢了三遍鬼脚,然后收势。养生主关于鬼脚的评价,来到了“精通”。
  没有半分勉强,只是水到渠成。
  精通级别的鬼脚与清风符典可以尝试完全融合,但文胆尚未补充回来,仍是虚化透明。
  虎鹤双形拳当初也是靠文胆破碎,才能融合两种内家气劲,进阶精通。
  当然,只是雏形级别的融合,消耗气血可以做到。
  但周清没那么多时间了。
  消耗气血,没气血丹的情况下,短时间很难补回来,多少会影响他的战斗力。而且新的武技,还需要重新修炼掌握。
  自不如此刻精通级别的鬼脚那样炉火纯青。
  不要最好,只要最适合。
  现在他贴身作战有鬼脚、虎鹤双形拳以及不成系统的左手剑。十步之外的作战,有弹指神通和弩箭。
  弩箭威力更大,只是需要特定的时机,不及弹指神通那样灵活。
  但弹指神通的威力又是不及弩箭的。
  两者刚好互补。
  林小姐送他的弩箭是手弩,并不大,携带方便。
  若是军用的弩箭,威力远比手弩大,可便携性也差了不少。
  手弩的杀伤力集中在三十步内。
  再远距离,除非精准命中心脏咽喉等要害,否则很难形成致命伤。若是和尚、陈豹那种武者,即使在三十步外命中要害,也难以致命。
  这也是周清要在箭头上涂毒的原因。
  接下来时间,周清熬炼拳脚,温习科举八股,还顺带复习了策论。乡试本来就有考策论,二来他见世道渐乱,这种情况下,一些有抱负的主政官,会在乡试中侧重一些关于时政的内容,要考察这些,自然当用策论了。
  这类的例子,在他前世关于科举的了解中是有过的。
  譬如明朝万历之后,科举其实已经不以拘泥迂腐的八股文为主,考试的内容,多了许多对时局的思考。
  正如科举的制度,本身也是随着时代发展变化的。
  古人并不愚笨,若是将王朝的衰落,完全归结于某个制度,那可太小瞧古人的智慧了。
  周清的导师曾有过一个见解,那就是土地兼并,在有的地方,并非地主乡绅强迫的行为,而是普通平民自发的行为。
  一来是为了逃避赋税,二来做佃户,则每年都有保障。若是自耕农,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很差,收成好的时候,谷贱伤农,收成不好的时候,遇到灾荒人祸,只能将田土贱卖。自然不如在年景好的时候,将土地卖出去。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却也是存在的。
  比如现在的胡村,如果周清考中举人,胡村肯定愿意立刻依附过来,投献土地。
  其中除了周清有举人身份外,也跟他们愿意相信周清有关,这份信任是周清当塾师时积累起来的。
  如果名声不好的乡绅,不会有自耕农主动去依附。
  这类人,就是所谓的劣绅。
  因此一般来说,世代扎根的豪强,都会为本乡本里谋取利益,赚取名声,这也就是所谓的家风清正。
  至于鱼肉乡里,多是朝别的乡里去。
  毕竟身份地位的维持,关键在于有自己人支持,这是根基。
  大至一国,小至一州一县甚至一乡,实则运转机制都是类似的。没有自己人,干什么事都不成功。
  说到底是坏事容易成事难。
  考举人千辛万苦,可要让一个人考不中举人有太多办法。
  周清请林小姐调查过,过去三次乡试,江州城一个举人没出,很大原因是那六七个明明很有机会考中举人的生员,都会因为各种意外的事,参加不了乡试,或者乡试的时候生病,或者出别的问题……
  因为江州原本也不是次次乡试都有人中举,这件事也自然被人忽略过去,甚至归结于江州本身科举水平的问题。
  虽有这方面原因,但也太过巧合。
  三次乡试,差不多十年时间,张家在没有其他举人出现,或者老举人过世又或者到其他地方当官的情况下,便长成了江州第一的地方豪强。
  谁受益,自然谁的嫌疑最大。
  有这些参考在。
  周清还和张家有过节,他愈发坚信这一路去长州参加恩科乡试不会太平。
  但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
  …
  林家的外宅。
  周清做好准备后,跟福松道长来林家汇合。
  年关已过,距离乡试还有一个月,他们准备出发了。
  运气好,路途顺利,还能在长州过上元节。长州的元宵灯会,可是远近有名的。
  院中有十七个镖师,其中镖头是个身材普通,但五指粗大的武者。
  “周相公,这位是威远镖局的武镖头,路过咱们江州,下一趟目的地正是长州。武镖头江湖人称‘虎爪手’,素有声望。而且武镖头的父亲跟我爷爷也是多年至交。”
  她又对武镖头道:“这趟周相公和武镖头一起去长州,还请武镖头多多照应。”
  周清来之前,林小姐已经跟他打过招呼。
  双方各自见礼。
  武镖头,单名一个峰字,身上有一股精悍之气。不过他知晓周清年仅十五,便取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又得提学赏识,将要参加乡试,因此言语间十分客气。
  接下来福松自报家门,武镖头神色微变,对福松多了三分礼重。
  随后做了休整,武镖头说了一些走镖的注意事项。周清和福松跟着武峰一队人马,随着镖车出城。
  出城之后,镖局的大旗展开。
  林小姐特意找了一匹最温驯的马给周清骑,而且周清提前几日已经练习过马术,当个骑兵不行,但是赶路自是没有问题。
  而且前往长州山路多,骑兵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周相公,你放心好了。路上有名的黑道人物,我们威远镖局都打点过,断不至于跟咱们为难。这行走江湖,讲的是脸面、情面,便是所谓的人情世故。何况还有福松道长的面子在,想当年清福宫……”
  周清没想到这武镖头还是个话痨。只是这镖头也是看人下菜,若周清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搭理。
  此乃人之常情。
  福松轻咳一声,“武镖头,清福宫寥落至此,还能有几个江湖朋友记住,已经分外难得了。当年的风光,又有什么好提的。”
  武镖头随即住口。
  清福宫是大不如前,但这福松既然是福字辈的道长,自也有不俗的手段。这趟镖有他在,只要不是遇上流寇巨匪或者别的怪异东西,哪怕某个过路的山匪恶霸突然要黑吃黑,下狠手,他也更有底气了。
  因此武镖头一点也不想得罪福松。
  接下来路过客栈,周清则与福松同屋休息。福松打坐自能对付一夜,周清虽然睡在床上,也格外警惕。
  一连赶了三日路,风平浪静。
  镖师们都议论纷纷,他们这趟路走得格外太平。
  都说近来山路多匪患,比往年危险,现在看来,传闻多少有些夸大。
  直到第十天黄昏,再翻过三座荒山,便可望见长州城了。
  荒山边上,只有一家野店。
  于是一行人便准备在这家野店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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