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年二九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十二月二十九。
伍大龙做了一些爆竹，让少年几人拿了一些去玩，本应该欢喜地接过那些爆竹去雪里的陆三却是表现得很是淡然，抱着土狗安安静静地接过了那个放了几个拇指大的‘’爆竹的篮子，而后反手交给了陆四和陆五。
“师弟你们俩玩吧。”
陆三异常的平淡。
这让伍大龙很是诧异，站在白剑宗的剑坪上狐疑地看了许久，又看向了一旁的陆二，这个虽然喜欢端着剑修架子的少年，去年其实也玩得很是欢快，只不过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摇了摇头，背着剑往着白瀑走去。
“不了，师叔，我要去练剑了。”
伍大龙挠了挠头，提着那些爆竹站在雪地里很是茫然。
倒是陆一带着剑跑了过来。
“师叔我要玩。”
伍大龙也没有去管那么多，笑呵呵地把剩下的爆竹给了陆一，而后一步三回头的顶着风雪，边走边看着抱着土狗安安静静地待在剑坪树下的陆三。
难道这子背了一些诗后真的长大了？
回涯剑宗的路上正好遇见了从峡谷里回来的陆，因为今晚大家都要去红楼里住，所以陆要上去忙很多的东西，此时正好要下来带一些被子上去。
伍大龙把这件古怪的事告诉了陆。
深知陆三习性的陆觉得很不对劲，回到了白剑宗附近之后，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而是躲在了一棵雪中桂树下，悄咪咪地看着剑坪那里的几人。
陆二自然是不在，不过这个二弟子都在白瀑下，陆倒是不觉得奇怪。
陆四和陆五正在雪坪里，把爆竹插在雪里，蹲在附近，让三人里唯一入晾的陆一，点着剑火，心翼翼地把爆竹点燃了，而后又捂着耳朵狼狈地跑开。
啪地一下炸得白雪四溅。
又开开心心地在另一片雪里插着爆竹。
而陆三。
这个平日里最喜欢调皮捣蛋的少年居然抱着土狗，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三人玩着爆竹。
脸上的笑意里，隐隐还有些不屑。
陆愣了许久。
难道这子真的长大了？
陆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走回了白剑宗，故作惊讶地看着树下的陆三。
“咦，三你怎么不去玩？”
“呵。”陆三抱着土狗颇有些轻蔑地笑着。“孩子的玩意罢了。”
陆自然不知道陆三满脑子都是自己做的大爆竹，自然看不上伍大龙的这些糊弄孩子的玩意，还以为他是真的觉得很是幼稚。
陆皱着眉头看了陆三许久，而后慢慢舒展开来，觉得陆三大概进入了一个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了，所以有些看不上幼稚行为的心理年龄段。
毕竟哪有男人不喜欢点爆竹的。
今日上去的时候，还看见伍大龙在那里东张西望，见没人发现后，笑呵呵地在涯剑宗的院坪上玩着爆竹。
不过陆也没有什么，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陆三道：“那你也可以陪师弟们玩一玩啊。”
陆三歪着头想了想，道：“行吧。”
而后有些不情不愿的放下了土狗，走了过去，从陆四手里拿过了一个爆竹，握在手里看着陆一道：“请师姐借我剑火！”
“......”
陆一默然无语，忍住了给陆三头上来一下的念头，但还是给他点燃了手里爆竹。
陆三握着那个引线正在快速燃烧的爆竹，一副见过了大风大滥模样，看向陆四和陆五道：“师弟看好了，这一式，本是白剑宗不传绝学。初创于嗯，剑仙陆三.....”
陆三着却是瞥见了快烧尽聊引线，神色也有慌张起来。
完蛋，废话有点多了。
不过陆三心里虽慌，脸上倒还是淡定得很，只是口中飞速地道：“九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威，以剑引之！”
而后将手中爆竹抛向空，拔剑指冷笑而道：“雷！”
轰然一声。
帅则帅矣，只是陆三太拖延了，爆竹还没有飞得很高就爆了，炸得四人灰头土脸的。
陆一抬手擦着脸上的泥土，对着陆三怒目而视。
陆三尴尬地抹了抹脸，看着自家师姐尬笑着道：“失误失误，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陆一自然不肯再给陆三爆竹了，陆三又找陆四二人要了一个，只不过陆一不给点，他们也没有办法。
陆三心想，我陆三博学多才，还能被这点事拦住，于是把那个爆竹的引线放在了自己的不闻钟上，而后找陆四拿了他的剑，放在地上，一剑敲了下去。
终日练剑的人，终归眼神很好，这一剑倒是没有砸歪，两剑相交迸出的剑火正好点燃了那条引线，只是担心来不及拿起来玩什么帅的，陆三便任由那个爆竹留在原地发着呲呲的声音，燃烧着引线。
只是雪中却是突然窜出了一个黄色的身影。
陆三愣了一愣，而后看着眉开眼笑地叼着爆竹向着自己跑来的土狗，慌忙在剑坪里跑了起来。
“乐朝你想干什么！”
“快停下！”
“滚啊！”
土狗不闻不问，叼着爆竹欢快地朝着陆三蹦跶而来。
陆三最终还是没有能够逃过这一劫，在雪地里绊了一跤，只好捂着头趴在雪地里，土狗追了上来，把爆竹吐到了陆三的屁股上。
这一次真的是九玄刹化为神雷了。
......
楼的一楼本身就有好几个房间，除了一个被乐朝拿来塞满了乐器之外，别的都是空着的，一开始的时候乐朝还会下来睡觉，只是后来也懒得走了，困了就直接在二楼炉前睡了。
至于南岛，成便坐在廊道上，听风喝酒，修行养剑。
总之一派人间匆忙，我自悠闲从容的意味。
是以都只需要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让那几个少年们住进来了。
陆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笑意，坐在楼外廊道看着楼下桃花一角的乐朝很是不解。
“师姐看见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陆顶着雪抱着被子，把陆三被土狗害得炸得屁股肿聊事了一下。
乐朝抚掌而笑。
“妙哉妙哉。”
南岛在一旁喝着酒倒是有些好奇。
“伍师兄做的爆竹这么厉害，隔着那么厚的棉裤都能给他屁股炸肿？”
“那倒没有，估计是装的，陆三屁股厚的很，不狠狠的打几顿，根本不见肿的。”
陆很有经验。
“......”
楼上二人一齐无语。
大约觉得很是可惜。
不过陆三常年挨揍，屁股皮糙肉厚一些，也是能够理解的，不然当时摔倒之后，怎么也得空一只手出来捂屁股。
傍晚的时候，楼里终于收拾好了，陆还打算叫伍大龙上来，二人临时在楼下搭一个厨房，毕竟在楼上做饭，容易弄得一团糟，会留下很多味道，但是乐朝觉得在楼上可以。
“咱们可以吃火锅啊，又方便，又实在，师姐你也不用一直忙来忙去的。”
“哪有人过年吃火锅的？”
“谁过年不能吃火锅了，炉子一点，满楼香氤，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岂不美哉？”
乐朝自然心心念念着各种火锅。
在岭南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乐朝却也是能够接受一些漂满了干红辣椒的汤底了。
陆自然也是有些心动，毕竟过年忙来忙去的，吃火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那到时候我问下陆一她们吧。”
乐朝听到这句话，便知道胜券在握了。
毕竟少年们自然抵御不了火锅的诱惑。
而涯剑宗里，伍大龙正在查看着那些食材，新鲜的白菜自然没有了，肉类还有一些，丸子也有，毕竟连日大雪，随便往雪里一埋，根本不用担心会坏。
至于那些本就可以长久储存的粉条腊肉这些，自然不用担心。
只是没有鱼。
年年有鱼年年有余，大过年的没有鱼自然不校
伍大龙走到楼里了这件事的时候，乐朝也是一拍腿。
对啊，没有鱼怎么行呢？
于是大雪里向来懒得出门的乐朝，又把当初的那些钓竿找了出来。
钓鱼这种事情，少了人间钓圣陆三自然是不行的。
乐朝让伍大龙临时赶做了几个钓竿，又跑去了峡谷下方的白剑宗，把五只一起叫了上来。
一行人顶着风雪，浩浩荡荡地向着峡谷后方的雪溪走去。
山中溪雪堆积，那条自上镇流出来的清溪倒是还没有结冰，依旧在潺潺地流着。
南岛今日倒是没有摸鱼了，撑着伞在溪边，很是认真地钓着鱼。
今日摸鱼的是陆二，因为帮助陆三做了大爆竹之事，至今都没有上来见过乐朝，此时被拉上来钓鱼，只是把鱼竿一甩，帽子一戴，而后盘坐在雪溪边继续蕴养着自己的剑意。
陆三的屁股自然没有肿，大摇大摆的抱着土狗坐在了乐朝旁边。
“果然师叔只有想吃鱼了，才会念着我的好。”
陆三很是傲娇地道。
乐朝倒是没有争辩，只是笑眯眯地道：“三师侄自然是人间最好的师侄。”
陆四和陆五大概还在心心念念着剑宗里剩下的爆竹——因为担心被陆三拿去霍霍了，他们把那些爆竹藏了起来，就藏在剑宗的某棵树下，等明日再去挖出来。
二人一面想着，一面很是心虚地看着同样心虚的陆三。
少年们各自心怀鬼胎。
只有陆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认认真真地钓着鱼。
她要钓一条很大的草鱼。
就是那日想象里吃过的那条，鱼鳞像雪一样，脊背像山一样的鱼。
至于陆和伍大龙，则是承担着师兄师姐师父师叔的责任，在楼里剁着肉馅，准备做一些大肉丸子。
这样的雪中风景，自然不止这一处。
岭南遍地人间。
便是听风吟与顾山鸿，都带着一些弟子在听风溪上煮酒闲钓。
至于像一些有着自己的鱼塘的剑宗，譬如九峰剑宗那些，则是招呼着没有回家过年的弟子们，用剑意结成网，在大雪冰池之中捞着鱼。
......
老狗镇里。
草为萤正在剑湖边喝着酒，舟被闲置在了湖畔。
陈鹤走过来的时候，草为萤的神色很是古怪。
“你们俩怎么这么喜欢岔开来这里？”
陈鹤愣了一愣，道：“什么岔开来？”
草为萤喝着桃花酿，缓缓道：“你和南岛啊，总是今你来了明他来了，反正总是撞不到一起去。”
陈鹤耸了耸肩，道：“我咋晓得。”
“你今日又来做什么？”
草为萤也没有纠结这件事，本就是闲来无事随口一问而已。
陈鹤从草为萤手里拿过了酒葫芦，喝了一口，倒是有些惊喜。
“你这酒不错，给我一点。”
草为萤自然不是气的人，“你等会去镇子里的酒肆打吧，就是进去第一家酒肆。”
“好。”陈鹤把胡芦还给了草为萤，这才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来镇上买点豆腐回去。”
草为萤愣了一愣，看着陈鹤道：“你们人间没有自己的豆腐吗？”
陈鹤笑着道：“那个镇里豆腐做得不行，也不能不行，我尝了一下，就是不够嫩，你这里的豆腐做得嫩一些。”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老狗镇的豆腐也是做得稀烂而不自知。
直到陈鹤让他们一遍遍改进之后，做出的豆腐可谓是又白又嫩，铁板豆腐自然需要嫩豆腐才好吃。
草为萤古怪地看着陈鹤，道：“好一个两界商人。”
陈鹤轻声笑着，道：“难道不行吗？”
草为萤倚着桃树喝着酒道：“自然可以，不过你到时候给我也做点。”
“没问题。”
“豆腐铺子在哪里你知道的，直接去就行了。”
“嗯。”
陈鹤穿过了花海向着镇子里走去。
草为萤在湖边坐了一阵，却也是站了起来，回头看向镇子，镇子里依旧一片安宁，那些风雪被送走后，只剩下了一些积雪留在了檐上与镇角落里。
好似春雪春光春梦一场。
镇过过年吗？
草为萤却是蓦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好像没樱
草为萤坐在桃树下想了许久，而后将胡芦挂在腰间，向着镇子走去。
人间当然是要过年的。
于是当这个青裳少年路过了镇口趴着的老狗，踩在了镇街头的时候，镇子里瞬间便热闹了许多，这种热闹，不止是声音上的，还有色彩上的。
草为萤一路走去，两旁便如同一夜春风来一般，陆陆续续的像是开花一般，大红灯笼高高挂，有人开始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口贴着大红的楹联，白头向上的楹联上用着浓墨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些对子。
譬如上联平平安安千千岁，下联喜喜乐乐万万年。
如同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只等某个湖边喝酒的青裳少年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才热热闹闹起来。
夜色落向人间。
草为萤一路沿着长街走过去，人间便开始红红火火地亮了起来，从檐下亮到了湿漉漉的街头，也照亮了许多角落的积雪。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
草为萤路过酒肆的时候，陈鹤正好打了一壶酒，很是茫然地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
陈鹤张望着那些走来时还平平常常，打完酒就换了个模样的镇。
草为萤只是微微笑着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意识到人间要过年了。”
陈鹤愣了一愣，道：“难道老狗镇还没有过过年？”
“没樱”
草为萤停了下来，但是那些如花盛开的画面依旧向前蔓延而去，直到满镇都开始热烈起来。
“这是他们过的第一个年。”
陈鹤怔怔地站在了镇里，与身旁的青裳少年一同看着这处人间的某个开端。
过了许久，草为萤才转头看着陈鹤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陈鹤有些震撼的茫然。
“我要做什么？”
草为萤喝了一口酒，笑眯眯地道：“去买你的豆腐给你的新朋友做铁板豆腐吃啊！不然等下别人要收摊了。”
上镇突然从白日变成了夜晚，估计卖豆腐的确实要收摊回去贴对联去了。
“......”陈鹤默然无语。
二人沿着长街向着豆腐铺子走去，这里确实在准备收摊了，陈鹤来得还算及时，甚至因为过年的原因，买了四块豆腐，还额外送了两块豆腐。
陈鹤提着豆腐站在街头，看着满镇灯火浮溢，很是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新朋友了？”
草为萤微笑着道：“因为你今日没有问南岛——我会把你喜新厌旧的事如实告诉他的。”
“......”
陈鹤叹息了一声，看着繁盛热烈的镇，轻声道：“果然是老狗镇。”
言下之意就是草为萤确实是条老狗。
草为萤轻声笑着，握着酒葫芦向前而去。
“没关系，梦里有时身化鹤而已。”
如果我是狗，那你也跑不脱。
陈鹤轻声笑着，提着那些豆腐向着镇外而去。
依旧没有问南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