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养剑

  傍晚时分的时候,秋溪儿回到静思湖,却发现南岛依旧坐在回廊里,只是没有在看那本书,而是在湖面发呆,那柄完全没有磨的剑便放在脚边。
  “你在做什么?”
  秋溪儿的声音从湖边传来,南岛慌忙翻开书,讪讪说道:“在看书。”
  “如果不想学的话,也没必要勉强。”
  南岛慌忙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只是有个问题我没有弄明白,所以刚刚发了一下呆。”
  秋溪儿走了过来,停在廊外,看着湖水说道:“什么问题?”
  “云胡先生在书中说,剑意需要时刻蕴养,但是他没有说要如何蕴养,我有些不明白。”
  秋溪儿站在湖边平静的说道:“你觉得什么是剑?”
  南岛低头看着脚边的那柄铁剑,想了很久,说道:“是武器。”
  “是的。”秋溪儿平静地说道,“所以剑需要磨,而剑意需要蕴养。”
  “那如何蕴养剑意?”
  南岛问道。
  秋溪儿转过身来,走到廊头,看着南岛说道:“拿起剑。”
  南岛不明所以的放下书,拿起了剑。
  “你现在想的是什么?”
  南岛看着手中的剑,有些茫然。
  秋溪儿看了南岛许久,平静的说道:“你都不知道你拿起剑想要做什么,又如何能够蕴养剑意?”
  听到这句话,南岛豁然开朗,又想了很久,看着秋溪儿说道:“那我可以用它来做什么?”
  “当年大道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流云剑宗的人拿起剑都是为了当杀手,虽然后来那些剑侠们都入了道,但是他们的剑法依旧快而且狠厉。譬如四破剑程露,剑不离手,而瞬息四破。因为他们知道,剑是用来杀人的。”
  “只能用来杀人吗?”南岛皱眉问道。
  “只是说可以这样。”秋溪儿平静的说道,“剑修可以没有剑,但是一定要有出剑的目标。”
  “先生用什么蕴养的剑意?”南岛问道。
  秋溪儿转身看着静思湖,湖中有天穹,也有一柄剑。
  “磨剑崖的剑,都是向天而去的。”
  南岛抬头透过伞沿看着天,沉默了下来。
  秋溪儿回头看着沉默的南岛,转身沿着小道离去。
  走到了那条小道的尽头,白玉兰花变成了杏花的时候,她听见南岛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可以。”
  秋溪儿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径直离开了静思湖。
  暮色照雪,满林辉煌。
  南岛在静思湖中又坐了很久,那柄剑被放在了膝头,云胡不知的剑道入门解析便在一旁,被穿湖的风吹着,不断的翻着页。
  南岛在看着天,他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完整的天穹了。
  那片渺远的天空,似乎永远会有半边黑色的伞沿,遮蔽着许多东西。
  当南岛这样看着天穹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不是剑意。
  只是一个念头。
  就像入道需要找到那枚道种,然后埋下去一样。
  剑意需要一个念头。
  南岛低下头,看着膝头那柄剑,光芒喑哑的剑,或许便是城里某个铁匠铺打造的。剑刃很钝,摸上去都不会有感觉。剑身还有些弯曲,上面凹凸不平的,像是学徒的练习之作。剑镡歪歪斜斜的,好像剑身随时都会与剑柄脱落一样。
  南岛看了很久,笑了笑,握住了剑。撑着伞离开了静思湖。
  他有空要去找个剑鞘。
  趁着夜色尚未降临,南岛轻车熟路的点着悬薜院里的庭院灯,而后回到了门房。
  梅先生似乎来过,火盆正在燃烧着,一旁放着一碗热汤,还有几个包子,南岛把剑放下,然后拿起包子啃着,一面烤着火一面看着那本剑道入门。
  过了没多久,梅先生便推门走了进来,看着南岛正在吃包子,笑着骂道:“那是我的晚餐。”
  南岛看着梅先生笑呵呵的说道:“你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我孤家寡人的,吃你几个包子怎么了。”
  梅先生给南岛脑袋来了一下,然后在一旁拿了个暖炉,夹了几块炭放在里面,然后便要出门,走到门口,看着南岛问道:“怎么样?”
  南岛啃着包子,沉默了一会,说道:“还没有去藏书馆看,但是之前问了云胡先生,他说他也不知道。”
  梅先生安慰着说道:“没事,慢慢来嘛。”
  南岛点点头,抬头看着梅先生说道:“你要去哪?”
  梅先生抱着暖炉,站在门口,说道:“莫名其妙的下场雪,给我媳妇冻着凉了,我得回去照料着点,这几天可能就不会来,你自己注意着点。”
  南岛点点头,说道:“好的。”
  梅先生抱着小暖炉离开了。
  南岛坐在火盆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枝桃花长出来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南岛沉默的看着。
  这场雪哪里是莫名其妙的呢?
  南岛心里清楚得很。
  这场雪就是针对他而来的。
  南岛沉默的吃完了包子,又把那碗热汤喝了,显然这就是梅先生给南岛留的东西。
  吃完了之后,南岛又看了一会剑道入门。
  开始内照神海。
  里面与昨日相比,只是多了一本书,正是云胡不知给南岛的那本青牛五千言,昨晚被白衣男子一掌拍过来,不知为何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神海之中。
  那些细小的漩涡依旧在不断的运转着,仔细看来,似乎已经变大了一些,依旧在不停的吸纳着天地之间的元气,一半去往了剑意,一半环绕着那本破旧的青牛五千言。
  南岛尝试在神海中用意识翻开青牛五千言,然而那看似轻飘飘的书页,却是有如磐石一般,不可翻动。南岛观察了很久,发现随着那些天地元气的汇入,这本书的一角开始褪去了原本的色彩,露出了一抹极难察觉的金色。
  那是什么?
  南岛下意识的想去触碰,当意识触碰到那里的时候,整个神海之中的气息却是再次躁动了起来,那道被桃树托着的剑意骤然飞出,南岛的意识瞬间被摧毁。
  南岛痛呼一声,下意识的摸向眼睛,然后才意识到,那只是自己神海里的画面。
  于是松了一口气。
  再度将意识沉浸入神海之中的时候,里面已经回归平静。
  剑意与书卷都是在安静的吸纳着天地元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颇有种泾渭分明的感觉。
  南岛意识退出了神海,内视着自己的身体,那些天地元气在被吸纳进去的时候,同时也在不断的洗涤着自己的血肉经脉。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南岛轻声念着这几个字。
  南岛睁开眼,打开门站到门口,看着门外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的暮色,还有正在缓缓消融的积雪。
  开门见雪。
  他觉得人间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只是看的人变了。
  南岛抬起手,指尖再次汇聚了一个元气涡流。这一次他并没有动用神海里所有的漩涡,只是选择了某一个。
  所以指尖的涡流也很小。
  “我入道了。”
  南岛第三次说了这句话。
  第一次说给一袭白裙的秋溪儿。
  第二次说给想要从那里得到答案的云胡不知。
  第三次,南岛说给了自己。
  南岛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找到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
  但。
  南岛已经走在了路上。
  是谓入道。
  南岛回到了房间里,又看了一眼那柄放在旁边的丑陋的铁剑,想了想,决定先去给它找个剑鞘。
  毕竟剑客要有剑客的样子。
  张小鱼剑都没看见了,不好照样背着个剑鞘到处瞎跑。
  南岛这样想着的时候,便看见张小鱼背着个剑鞘从竹林那边走来。
  张小鱼看见南岛,正想打个招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直接从大门溜了出去。
  多半是突然想起了南岛的嘱托。
  当然,溜了并不代表就会去帮忙调查,多半是前半夜借点钱,下半夜就打牌去了。
  南岛无奈的想着,撑着伞同样出了悬薜院的大门。
  南静坊已经快要接近南衣城的最南端,是以悬薜院倒是与人间剑宗在南衣城南北相对,颇有种相互守望的意味。
  昨日那场突然的大雪并没有让南衣城的繁华沉默下去,反而多了许多在河边赏雪的人,当然,雪早已经停了,人们所能见的,也只有一些积雪。青石的街道上湿漉漉的,模糊的倒映着两旁灯火的色彩,于是更添了一些热闹。
  南岛在城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家铁匠铺,和自家在小镇上的铁匠铺比起来,这里的铁匠铺要显得阔气不少,一边悬挂着一些农具等日用铁器,一边正在热火朝天的敲打着。
  南岛当然不是来买剑鞘的,他的钱早就被张小鱼输完了,只剩下了退房的一点钱。
  在门口看了一会,又找伙计了解了一下大概的价格,又研究了好一会,一个能用的剑鞘要两百文左右,并不贵,因为人间剑宗与悬薜院这种地方的存在,南衣城并不禁长剑之类的器具,但是不允许私自铸造匕首或者暗器这种东西。
  知道了价格之后,南岛又开始犯起愁来。
  怎么想办法弄点钱呢?
  南岛站在街边陷入了沉思。
  然后便看见了勾肩搭背往巷子里走去的张小鱼和苏氏客栈的少掌柜苏广。
  打牌?
  这样不好吧。
  南岛摸了摸自己扁得可怜的钱袋。
  这样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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