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落在水里的少年(2)

  厚重的白色长袍披在地上,无数银光闪闪的十字架环绕在上,长袍下面压得是一个身体已经异常佝偻的老人,老人跪坐着,面对着一个圣母雕像闭着双目,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已经死去了。
  “终于到这一步了,您满意了吗?冕下。”
  长靴踩在大理石之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身着修女服饰的女性缓缓来到老人的身后,她同样抬头看向抱着孩子的圣母像,一时间眼瞳中酒红色与碧绿色来回变换。
  “怎么样了?”老人沙哑的开口。
  “还能怎么样呢?索罗导师已经死去了,所有中立派已经清除。而另外的那群家伙为了阻止面具的丢失提前开启了‘仪式’,而在‘仪式’已经开启的情况下还丢失了面具这可是大错,外加他们居然私自调动裁判所的人,并且一口气损失了七名裁判官外加一个弗朗西斯。”说到弗朗西斯的时候修女眼瞳中的那抹酒红色勾勒出了一个略显无语的弧度。
  “怎么?舍不得弗朗西斯?你真想让他当你的亚当了?”老人缓缓开口,只是总是枯朽无比的语气中罕见的带了一点爷爷调笑孙女的感觉。
  “不,我只是觉得那群家伙把这个大笨蛋放在我身边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呢?”普利筱娅并没有被老人略显烂俗的调侃逗到,只是抬头仰望教堂的穹顶。
  “人类就是这么一种生物,自卑的个体无比收敛,自负的个体却无比张扬,自负的个体自负的原因从来不是把弗朗西斯放在你身边,而是你接受了弗朗西斯在你身边,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不过这些其实都是无用功,到了最后不论他们自卑还是自负都会因为这份共性而对着欲望屈膝下跪的。”
  “哎,所以您也是一丘之貉咯?都对着欲望屈膝下跪,您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原本我们其实有很多更加温和的手段的,您却一定要走这么极端的路线。”修女低头凝视老人的背影。
  “不是迫不及待,只是一个执念罢了。”老人也睁开眼,只是他只是抬头看向圣母像,准确的说他抬头看着圣母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
  “其实人活久了都会有点执念的,就像小时候想要的玩具很多人就算长大了也还会想要,赚了第一笔钱就会迫不及待的去买,我是出于差不多的心态。”
  “您一个快两百岁的老东西就别用这么幼的比喻手法说自己啦。”修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呵呵,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老顽童’吗?”老人微笑。
  “您也太跟得上时代了...”修女一脸无语。
  “好了,昔拉呢?”老人话锋一转。
  “清除那些私自调动裁判所成员的家伙了,昔拉导师可是相当的护犊子,我还没见过他对裁判所内白白失去人手熟视无睹过,现在本来就没多少人手,一口气没了七个,他应该已经在动手清除那些总是喜欢没事找事的家伙们。您的借刀杀人用的不错,在他们死后您就大权独揽了,冕下。”
  “怎么可能,我只是你的阶梯罢了。”老人抖了抖身体,十字架的碰撞声稀里哗啦。
  “何必和我说这些?我们彼此都知道您只是一直在利用我罢了,毕竟您可是以龙族律法为生的人类,利用周围的一切是您的本能,受本能所驱使的您怎么可能甘愿化作新王座下的骸骨。”修女微笑。
  “呵呵,是啊。”老人丝毫没有谎言被立刻戳破的尴尬,只是轻轻笑了笑。“真奇怪啊,明明是一个普通人类却一直坐在混血种们的脑袋上,明明早就该死了却能一直活到现在,甚至比流着龙血的家伙活的还久,明明和任何一个家伙相比我都更像是一个人类,但是我就是无比渴望成为一条龙,人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啊....”
  修女听着老人的感叹并没有对里面的内容发表震惊,只是耸了耸肩。
  “所以您也一直是一个奴隶呢,本能的奴隶。受自身限制无比弱小所以只能利用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用尽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夺取权力,为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肆意践踏别人的理想,为了自身的欲望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死活。”说到这修女摇摇头。
  “不,我说错了,您才是真正的龙啊,这个世界上哪个人敢比您更加自称有资格成为一条龙?”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吧。”
  “我就是在夸您啊,您才是真正打破人与龙之间模糊界限的家伙,相比于您不论是所谓的教廷还是秘党都显得幼稚。”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在这里杀了我吗?如果现在就把我杀了可能还有一线希望来让所有的东西重归于以前。”老人微笑。
  “哎,那是英雄该做的事情,不是我该做的,况且您筹划了都快两百年了,我就这么一脚踹死您也太不识风趣了。”修女抬脚向前,却只是掠过了老人,她径直走到面前的圣母雕像脚下,圣母脚下踩着一个祭坛,祭坛的四周布满了洁白的光辉,无数的白烛缭绕着闪烁。
  祭坛的正中间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上面的徽章是一只凤凰。
  加图索家的家徽,这口棺材里埋藏着帝皇的母亲。
  “高贵的骨还是卑贱的骨呢?”修女一边抚摸着玉白色的棺材一边喃喃自语,然后扭头看向老人,酒红色的瞳孔闪烁着烛光。
  “对了,您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一直就这么呆在这个我恶心了很久的地方吗?现在就说说吧,其实我一直跟着您就只是想看看人类的欲望究竟能有多膨胀罢了。”
  “明知道欲望这种东西有多丑陋?”老人一动不动。
  “是啊,明知道欲望这种东西有多丑陋。这玩意是一切纷争的起源,是一切屠杀的意义,是一切肮脏的集合体,更是一切令人作呕事件背后的诱因。但是啊....”修女说到这长叹一口气。
  “但是这种东西就是无法从人心中根除,我试了那么多次,但是每次都一点用没有,所有人都在追逐着它,明知道即便得到了他们也永不满足。啧,只是从这一点来看的话其实您好像也是一个相当纯种的人类。”
  “不要用一句话概括一个族群。我教你的这句话你忘了吗?而且你不是见过其中个例吗?我看你每次见过他之后再回来都乐的不行。”老人老神在在,像是在教导误入歧途的孩子。
  “我当时不是说过你这说这话只是在丑陋的自我满足罢了吗。而且那个家伙也算个例?那家伙完全就是一块砖头,啊呸,木头,傻子一个,他哪需要欲望满足,他自我满足就够了。”修女一副愤世嫉俗的挥拳。
  “中二病呢。”老人看着女孩的动作露出微笑。
  “嘿嘿嘿....”修女挠了挠后脑勺,吐了吐舌头。
  “轰隆!!”
  凌厉的银蛇几乎贯穿了整个米兰的天空,恐怖的炸响声从天际一闪而过,鸦黑色的天幕已经变成了黑羽般的黝黑,之前好不容易已经开始逐渐变小的雨点再度开始洒下,这次不再是由小及大,反而像是泄洪一般愈演愈烈。
  “终于要来了啊,前奏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至尊以及家乡都将归来。”老人终于抬头,望向屋外。
  “您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至尊的血可跟您打不上半点关系哦,而且这里才是您的家,那个即将到来的土地可不是。”修女撇了撇嘴。
  “心安处,及吾乡。”
  “噗...”修女无奈的吹了一口气掀起眼前的长发,和这个老东西聊天斗嘴她到现在就还没赢过。
  修女收回了放在棺材上的手,跳下祭坛,向外走去。
  “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小心点哦,这个世界还很大呢,你可以出去看看。”老人背对着修女说话。
  “看腻啦~再看更多也只觉得无聊。”修女头也不回。
  “年轻人都这样,不要等老了走不动了再后悔。”
  “哎,索罗导师那么话痨看来跟您也是一脉相传。”
  “呵...”
  修女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隐匿无踪,老人则打起为数不多的精神,抬头仰望祭坛,仰望圣母像,仰望圣母手中的孩子,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孩子渴望玩具一般的向往眼神。
  .....................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像是有人在窗的那头急切的拍打,指望你赶紧从里面跳出来去拯救这个世界。
  路明非裹着一条毯子坐在床上,坐在窗边,呆呆的注视着窗外。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是其实有很多东西已经深刻的改变了他,烙印这种东西一旦刻在灵魂之上就远比刺青更加醒目深刻。很多东西他还是忘不掉。
  小时候看着雨,听着雨声只会感觉到恬静谧远,那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躺在床上听雨声,脑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放空,什么事都无所谓,毕竟什么事都被挡在了家门外,父母前,太多的快乐以及开心可以回忆,而自己只要肆无忌惮的疯就行了。
  长大一点之后父母离开,刚开始真的很难适应,毕竟婶婶家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一个陌生至极的环境,胖墩墩的弟弟和有点小虚荣的叔叔倒是没什么,婶婶对自己倒是恶意不少,不过倒也没什么,他其实还得谢谢婶婶,要不是有那个中年妇女从小训练他他估计没这么厉害的抗压能力。
  之后去仕兰上学,从初中部开始就在那上,上到高中毕业。哎,真不知道自己爹妈怎么想的,一定要让自己去市里的好学校上学,好像那样就是在弥补自己一样。是,那学校是好,但是绝对不适合自己啊,以自己这条件去那完全就是培养自卑的,各个都像是天龙人一样的同学,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欺负自己,但是自己甚至不敢还手,唯一还手那次还被婶婶一顿训,还帮别人打扫卫生。
  三年又三年,终于挨到毕业了,原本只是随便上一个大学然后出来找一个还算的过去的工作上上班过过日子就行了,结果一切都变了,衰仔像是突然不衰了一样,进学校第一年就又是S级又是干掉狮心会会长学生会主席之类的,然后又是屠龙又是这的那的。
  那又怎么样呢?结果是老唐死了,自己是半个凶手。
  然后夏弥,芬里厄,他们也死了,自己杀的,姐弟俩在生命最后相拥的画面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一样挥之不去。
  然后是....然后是......
  “啪!”
  雨声打在窗上的声音顿时激的路明非一颤,他立刻暴起,随后像是被挑衅的雄狮那样咆哮怒吼!
  路明非这样的原因是因为他突然在眼前看到了赫尔佐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那个混蛋怀里薄纸般的绘梨衣!
  你特么把她放开,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啊!!
  路明非愤怒的一记刺拳,但是这拳却并没有打在面前赫尔佐格的臭脸上,而是一拳打在了面前的墙上,墙皮被路明非一拳打的开裂。
  路明非突然缓过来了。
  是啊,赫尔佐格已经死了,相反,小怪兽没死,她还活着呢。
  路明非突然感觉又好冷,雨好像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他低下头,看到了怀中躺着的女孩,女孩恬静的倒在自己的怀里,一旁就是水坑,路明非看着水坑,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那张臭脸的倒影,无助且恶心。
  她活着吧?她还是活着的对吧?路明非一时间有些迷茫了,熟悉的无力感、悲愤感、哀伤感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样涌进来吞没了他。
  自己一点都没变,自己没有救下她,是路鸣泽救的她,自己一事无成,弱小又可悲,什么都保护不了,什么尼伯龙根训练,什么血清强化,这些依然改变不了他是个衰仔的事实,衰仔就是衰仔,就算绘梨衣回来了他还是会失去别的东西,他什么都抓不住。
  路明非倒在了地上,蜷缩了起来。
  窒息感,冰冷感将他包裹,像是沉入了水底。
  “他怎么了?”门外的苏晓樯压着芬格尔逼问。
  第一次被美女壁咚的芬格尔却丝毫不敢耍贱犯骚,反而有种小白兔被大灰狼逼到角落里的楚楚可怜,面前这个姑娘有些太强势了,强势的他以为自己要被霸王硬上弓。
  不怪苏晓樯如此急躁,刚刚替路明非处理伤势的时候路明非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好肉。要么就是淤血,要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各种伤势纵横交错,像是滚了一遍刀一样,这些就罢了,然而路明非哪怕在昏迷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痉挛,这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受到的伤势,哪怕之前被路明非从死侍群里捞出来苏晓樯看到这些都有些无法接受。
  “ptSd,很正常的,师弟他很快就可以缓过来的。”芬格尔一动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
  “什么ptSd?你能不能给我说清楚一点!”苏晓樯拎住了芬格尔的衣领,好像这家伙再打哑谜她就要把他按进墙里。
  “哎呀,应激创伤综合征,面对特定场景就会复发的毛病,你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心里藏的事老多了,他一年前开始一下雨就这样,我看他来的时候看到下雨没啥动静还已经没问题了,现在看来治疗的还不是太好,也可能是他的另一个师兄把他揍得过头了。这东西咱们帮不了忙,得看他自己。”
  芬格尔说完话就感觉自己的衣领骤然一紧,面前的姑娘狠狠的压上来,像是要把自己活吃了,但是随后他又被缓缓放开,发现面前的姑娘强势到可怕的一面缓缓收敛并且身体往后退去,整个人像是重新萎靡了下来。
  良久,姑娘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帮他,告诉我怎么做?”
  “都说了没法....”
  “告诉我!!”苏晓樯突然怒吼。
  芬格尔又被吓得一个激灵,像是被训的学生一样条件反射的站直,最后他看着苏晓樯的脸,突然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搓了搓手。
  “好吧,那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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