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沈醉的抉择
李长生望着远方唐凝烟所处方向，忍不住轻声叹气。
今日他已经尽力而为，现如今，只有祈祷唐师姐吉人自有天相了。
摇了摇头，他便朝着幽云观方向迅速行去。
李长生乃是平安郡李家的独苗，是将来要继承李家庄家业的大少。
他平日里游侠浪迹，惩强扶弱，行侠仗义，争执打斗都没有紧要。
但真要与人生死搏杀，他是万万不愿的。
今日在唐凝烟面前，他已经姿态做足，稳赚了几分面子，真要为了一介妇人而丢掉性命，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只是可惜了唐师姐那花朵一般的玉人。
如今这五名一流悍匪回去支援，只怕后果更是难测。
或许是想到了唐凝烟的凄惨下场，李长生的脸色也不免黯然几分。
为今之计，他只有尽快赶回幽云观去搬救兵方是正理。
毕竟，自身性命的稳妥，才大于一切。
李长生的老爹，李家庄庄主李长寿，从小便教导于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力有不逮时，不可为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事不可为，不必强求，识时务者为俊杰。”
“死道友不死贫道……”
李长寿微微一笑：
“记住爹说的这些家训，这才是我们李家在平安郡各大势力中，多年来屹立不倒的不二法则。”
李长生显然子承父训。
于黑暗中。
明哲保身。
悄悄溜了。
……
沈醉心中飞速盘桓利弊，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唐凝烟处察看一二。
今日耽搁许久，且闹出这么大动静，此处也不算很远，幽云观不可能毫无察觉。
经过这段日子相处，星月也好，珞冰也罢，他越来越相信诸位亲传师姐的能力与手段，相信她们能够绝境翻盘。
如今虽然身处险境，但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放任唐凝烟的死活于不顾。
沈醉如果为保自身性命，独自离去，事后若是调查起来，怕是也难辞其咎。
巡监司的夜莺们，可不是吃素的，底裤的颜色，都能给你查的明明白白。
就算此事与他并无关系，但倘若唐凝烟死在这里，又或被人抓捕掳走。
作为观中最受宠爱的亲传小师姐。
观主九幽真人的弥天怒火，是所有人都不能承受的。
沈醉来到幽云观有些日子了，自家观主老大的生平事迹，他曾私下里暗中打探些许。
观主安幼漓其人，睚眦必报且浑身是胆，敢把天捅破的那种。
据说她年轻时，曾在神道东域闯出弥天大祸。
孤身一人悍然面对道家仙宗，百门围剿，生生被打落数重境界，浴血中抱着几个万中无一的婴幼天骄，带着师姐师妹，逃离到中央大陆坤罗王朝。
而后靠一己之力，以重伤之躯，面对甘州本土势力群狼环伺，长袖乱舞，魔焰滔天。
仅用二十余年，便生生打下幽云观好大一片基业，龙盘虎踞，独占伥山，威震八方。
这些有用无用的信息，经过沈醉平日旁敲侧击积累，如今对他做出正确抉择，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早就明白幽云观的核心所在，乃是观主自己，加上七位真传天骄。
所以唐凝烟一旦遭遇不测，万一观主一怒，百万人头落地，大手一挥，似他这种小卒命如草芥，危若朝露。
所以沈醉不敢跑。
今日无论唐凝烟结果如何，是生是死。
他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必须要将姿态拉满，洗去自身干系，方可无虑。
刨除以上这些。
沈醉还考虑很多，很长远。
一瞬之间，他前前后后想了无数种的可能，以及未来诸多的变化走势。
如果他今日为保命，选择逃跑，弃唐凝烟不管不顾。
那么他前期所做种种，全部付诸东流，毁于一旦。
在众位师姐心目中的地位和印象，一落千丈，永世不得翻身。
更谈不上日后畅想的飞黄腾达，左拥右抱。
倘若失去真传师姐的看重与扶持，以及幽云观的强力庇护。
以沈醉目前外挂还不是很给力的状态，以及这方世界武技与功法的珍稀性，他日后的前景，恐怕不会乐观。
如果自己有逆天外挂，他马上就跑，我也不求人，我也不冒险，只管安心苟着发育。
可惜他没有。
黑红面板当下的能力，算不上多强，每日仅能吸那么丁点灵气，说句冒犯的话，可以说是相当的弱了。
如何快速成长发育，大部分都要靠沈醉自己，他现在依赖不了什么。
故此他还需依仗许多。
修真四大要素“地法财侣”，幽云观几乎占全，此地不容有失。
这也是沈醉当初为自己制定的战略初衷，核心要素，大的方向。
他一切所作所为，都在紧紧围绕“亲传师姐”这一点来做。
还有他内心最深处，不为人知，极为隐秘的一点点野心和奢望。
当初星月救他的时候。
沈醉承认，他只是一介俗人，没见过这么美，这么有气质，这么凌厉，这么牛逼的女人。
尽管心中对星月充满敬畏与感激，但他依然动心了。
再加上后来的甘州珞神。
他的目标就很明确直白。
财富地位，武技功法，权利女人，力量实力。
窃钩者诛。
窃国者侯。
幽云观。
我全都要！
他要爬到神女山峰。
去看一看，圣洁的顶峰。
到底隐藏着何等的风光与绝妙。
所以，亲传的命，就是他的命。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此时此刻，冒些险还是值得的。
假设救驾有功，那么他给星月、珞冰等人的印象，则必然更上一层楼。
收获到亲传师姐的好感，他日后的实力与地位，自然就会越来越高。
或许还会得到某些奖赏也说不定。
这就是捷径。
正道之中的近路。
既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又选择一条捷径，这是聪明人。
危险与机遇并存。
想出人头地，与众不同，该勇也得勇。
正像星月所言，武要勇，道要圆。
沈醉此人看似人畜无害，其实野心极大。
平日精明过人，善于谋划大局，然关键时刻，又具备相当悍勇的莽夫之气。
他要搏。
放手去搏。
尽管他现在还很卑微，还很弱小。
但总会有人来当这个角色，为什么不是我？
万一呢。
除了以上利益因素。
再谈感情。
他也实在不忍心见唐凝烟遭遇什么可怕不测，落入凶残悍匪之手，只怕下场无比凄惨。
况且，沈醉一家人包括他自己的小命，都是人家星月救的。
幽云观上下也都待他不错。
如今眼见唐师姐遇险，就这么灰溜溜的溜了，实在有违本心，心生芥蒂。
更难以对星月交代，日后只怕再无法坦然相对。
哪怕只是去偷偷的看一看，小心行事，有能力就帮上一把。
真若事不可为，那也没有办法，别落下心中遗憾。
同时他还不担任何责任，真正行事无愧，好坏都无虞，这应该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思及至此，沈醉愈发坚定，决定莽上一把，脚下加快步伐，朝唐凝烟方向小心潜行。
好消息是一直昏迷的李夏荷，此时也已苏醒过来，但她受到不轻的内伤，一路踉踉跄跄随师弟前行。
不久。
密林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焦臭还有浓郁的血腥气。
沈醉默默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好大一坑，呆滞当场，心绪翻涌，震撼无语，心中惊疑不定。
大坑的中间，模糊如泥的血肉与草木残渣绞作一坨，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形。
依稀可见四滩模糊不清的血泥肉饼，散发出令人反胃的焦臭味道，令人作呕。
四周还有七八具死尸，从服饰看都属悍匪，却唯独不见唐凝烟的踪影。
李夏荷对此倒是有些见怪不怪，她四处张望，忽然露出喜色，指着前方一棵大树，小声说道：“那里好像有个人。”
沈醉急忙走过去察看，粗壮的树荫之下，躺着一个穿杏黄道袍的女子，正是小师姐唐凝烟。
月光下，唐凝烟脸白如纸，清丽绝伦的玉靥上沾满泥土污垢。
她双眸紧闭，黑绒鸦睫微微轻颤，眉宇间流淌出浓浓的疲惫，嘴角残留些许血渍，平时的粉嫩朱唇，也没了一丝血色。
发鬓凌乱，散落在地的乌黑青丝裹满泥浆，身上原本精美的杏黄道袍也泥泞不堪，焦黑一片，冒着青烟，几处布料破裂，露出里面沾了黑色泥水的纯白小衣。
她身子高挑纤细，削瘦单薄，蜷曲着弱骨柔筋躺在泥泞中，仿佛是件绝世瓷器被摔碎一般，让人心痛怜惜。
但是尽管唐凝烟模样看起来凄惨，胸膛却起伏不断，显然还有着气息。
沈醉心中顿时松一口气，人还活着就是万幸。
“唐师姐？”
试探性喊了一声，见她没有反应，便脱下身上夹袄，盖在唐凝烟蜷曲的身体上。
李夏荷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小声询问：“唐师姐活着就好，我们现在怎么办？”
此密林深处，黑夜朦胧，雨雾缭绕，完全失了方向。
李夏荷早就惊惧万分，更没有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往哪边，瞪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睛，无助的看着师弟。
沈醉微微沉吟，两条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皱眉，适才施展三阳拳发力过猛，如今引起反噬。
“不能留在原地，须马上离开。”
“此前李师兄引走五名悍匪，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一对五，想来不会很乐观，若有任意一悍匪前来支援，咱们必死无疑。”
“也不能原路返回，万一遭遇增援的悍匪可就糟了。”
沈醉冷静分析，随即抬头，环顾四周，趁着此刻月色浓亮，隐隐能眺望到林外影影绰绰的庞大黑影。
他平日在幽云观后山处的幽池喂鱼时，就经常站在山坳里面，观察附近的地形山势。
脑中早有一幅大概地图，知道山林外的巨大黑影便是伥山山脉。
此处应该离伥山不远。
沈醉心中有了定议。
“咱们尽快离开此间山林，就朝着黑影跑，那是伥山山脉，到了山脚下，找个安全的藏匿之处躲藏起来，等待天明再说。”
他分析道，随后转头望向李夏荷，眼睛微眯，轻声说：“李师姐，咱们今日骤然遇袭，怕不是巧合。”
“此事颇为蹊跷，说句实话，我现在谁都不信，莫说是行迹鬼祟的张老汉之流，哪怕是那位李长生李师兄回来，我也不信。”
“除非观里来人，否则咱们最好是谁都别见，敌情不明，保持敌明我暗才是正理。”
“只要咱们能安全隐匿，慢慢等待，观里迟早会发现唐师姐出现意外，援兵随后便到，那时候才算真正安全。”
“小师姐遇袭，观里必然震怒，四师姐大概率会亲自来，甚至观主都有可能亲至，一切则尘埃落定！”
沈醉目前对四师姐星月的实力与手段，已经愈发信任和崇拜，近乎狂热。
李夏荷听他声音沉稳，分析的有条不紊，望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慌乱的心，也渐渐镇静下来。
她用力抓着沈醉肩膀，郑重点头，低声说：“嗯！师弟，都听你的，事不宜迟，那你背着唐师姐，咱们赶紧走。”
李夏荷受伤不轻，能独立行走已属不易，背小师姐的累活，便只能落到沈醉头上。
两人商量妥帖，沈醉便准备背起小师姐。
他低头之际，看见唐凝烟身旁泥泞中，掉落着一只玉簪，玉质晶莹剔透，反射荧光，几缕流苏垂落在她耳畔。
沈醉识得此簪，正是她平时戴的蝴蝶扶摇簪。
他印象中小师姐很喜欢此物，出行时戴过几次。
想了想，便俯身捡起玉簪。
仔细擦拭干净后，他随手将变得光滑幽亮的玉簪，轻轻插进唐凝烟柔顺乌黑的秀发之间。
却未曽注意到她如蝶翼般的纤长鸦睫，轻轻忽忽扇动。
“唐师姐，事急从权，得罪了。”
沈醉屈膝弯腰，李夏荷抱起唐凝烟在一旁辅助，将她放到沈醉后背之上。
好在，唐师姐很轻。
她個子很高挑，只比沈醉略矮两分，目测为。
但她又很轻瘦，不足百斤。
夜色寂寥，林风清冷。
沈醉背着唐凝烟，领着李夏荷，朝密林外山脉黑影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