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救与赎

  被麒麟珠黑化后的贺离骚,人鬼不分,胡言乱语,贺府真的以为撞上鬼了,赶紧按他的吩咐设置灵堂,打算真诚地超渡十三姨的灵魂。
  一时间,纸人纸马纸丫鬟充斥府邸,随处可见的招魂幡在寒风中飘荡。
  贺天问忙前忙后,跟在贺离骚的屁股后,马不停蹄地指挥着下人,然后进入虔诚模式,乖乖地跪在灵堂前。
  棺椁前巨大的黑底白字——奠,像一轮失去血色的太阳,无声地碾压跟前一排排黑压压、披麻戴孝的家眷和儿孙。
  一锅粥似的嘤嘤嗡嗡,哭不出主题。唯妻妾的哭声似乎带有同病相怜,能把人的挣扎在权势作用之下,哭出个子丑寅卯。
  最令人揪心的是,莫过于供奉在灵柩一侧那张新鲜的人皮,唉,曾经多美的人儿,转眼间已置换成一张皮囊,令人唏嘘。
  贺离骚目光如煮,不时地瞟向人皮隐私处,一万个活该从心底蹦出;贺天问的眼神更似一把锉刀,举一反三,由皮囊联想到美妙的钱无用之身,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这对风流快活的父子,故作唉声叹气,绵密的变态心理掩饰不住丑陋和虚伪。他们害怕的是被鬼黑化,害怕的是自己鲜花着锦、烈火喷油的生活会被提前终结而已。
  杜台山珍惜这个难得的露脸和表现的机会,四处张罗着来参灵的有头有脸的人士。
  十八罗汉和一百零八个和尚正前往贺府。
  据说,这是由外甥方亦曲派来的官宣超渡分队。为了让舅舅贺离骚能火速地从悲哀中爬出来,他还送来一个跟小不点长相相似的女子,专门负责调教十三姨那副皮囊的晃动。
  鬼影绰绰的贺府整个下午都在忙碌、蠕动,用借代的目光看,都在悸动与痉挛。
  没人关心那个假秋千索——裤子云。贺离骚想,说不定那人也跟自己一样,被鬼怪黑化了。
  这无疑为裤子云的营救腾出宝贵时间。
  ...
  当天下午。
  钱无用赶紧跑回家中,取出高仿令牌。
  裤子云也离开半梦园,去厨房的员工休息室找到秃头大厨,想他做接应工作。在那里,他意外地见到了军师刘苦影。
  “军师,您怎么没去绝情谷?”
  军师苦笑,压了压头上的丝帕,边给裤子云削水果边说:“难道你真的没看出这支由大侠组成的队伍,有点分心吗?在功夫上,个个都不屑对方,能力越大,越不好约束。没有共同理想的队伍,就是乌合之众。”
  原来,军师把所谓的队伍分成几波,两两一组,其目的,是她隐隐感觉到人心不齐,不如把大家进行两两分散,毕竟,在救人的关键时刻,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这也极具考验人心。那些跑得远远的大侠,不用去责怪,但心底至少要绷紧一根防备的弦。
  经军师提醒,裤子云若有所思。
  “不过你来得正好,要救他们,今晚正是时候。然而,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是民在跟官斗,贺府那边是个复杂而庞大的势力大网,我们救出人后,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旁煮茶的秃头大厨说:“这么说来,我们就不用去救人了吗?”
  “别急,我还没把话说完,人肯定是要救的,并且就是今晚。”刘苦影再次压了压头上的黑色丝帕。
  裤子云也听得一头雾水。
  “你今晚不来,我也会让你大哥去找你,现在救人的时机已基本成熟。”
  “军师,既然时机成熟,那我们接应的人也不多呀,何况东方大侠、紫衣大侠,母夜叉,还有我的师傅(李舞黛)都不在就近呀,这下怎么办?”
  “小云啦,你还年轻哟,这反而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们只要令牌在手,在加上提前摸底了牢房的具体位置,救人就是易如反掌的事。现在,我要考虑的是如何将救出来的人进行转移。”
  秃头大厨说:“先送到钱妹子那边去呀,她家别墅那么大,那么多,再说也没人敢怀疑上她的。”
  “万万不可。”军师回答。
  裤子云也想不出更加安全的转移之地。
  沉思良久的军师最后说:“有了,就转移到厨房的暗室里去。越危险地地方越安全,不愁吃,还有个通向闭月楼的暗道,可以利用。”
  “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个暗室大哥带我去过那里。”裤子云激动起来。
  这救人得有个先后顺序。
  军师的意思是先救出几个大男人们。理由,如果失败,那群姑娘们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八女推磨的表演在即。
  那就这么办。
  最后,裤子云把再次获得时空戒指的事告诉给军师。
  军师很高兴,吩咐关键时刻暂别乱用时空隧道,毕竟此法器目前还不能瞬间转移他人和他物。
  ...
  钱无用带着高仿令牌,同裤子云一起,很快从地牢里救出了花上霜、李舞黛和司北往。朱泰山因患了严重的风寒,婉拒。怕拖累大家。
  这可急坏了裤子云,毕竟也是他的师傅呀,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
  厨房的地下秘室里。
  大厨只得放下汤药的灌喂,跟裤子云一道再去救朱泰山。照料花上霜、李舞黛和司北往的任务落到军师刘苦影身上。
  临走时,刘苦影给秃头大厨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假长发。
  由于裤子云令牌在手,狱卒们都没有过问他们。
  很快,裤子云和戴着假发的秃头大厨轮番背着奄奄一息的朱泰山回到暗室。
  接下来,是由一直等候在外边的钱无用继续带路,向关押豆娘的那座天牢行进。
  一切顺利。
  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欢笑。
  豆娘、六仙子和小不点,被钱无用、裤子云救出并妥善转移至暗室,花时不到半个时辰。
  现在,大家终于团圆了。
  现在终于可以抱在一起痛哭了。
  但考虑到暗室的隔音怕出问题,军师把一方大毛巾用菜刀分割成数份,蘸上清水,然后亲手分发给大家,示意塞进各自嘴巴。
  如此,终于可以抱在一起,细细密密地哭成泪人。
  后来,不分彼此的相互拥抱,又把悲情引向无限的凄美。
  再后来,豆娘和六仙子依依拥抱着裤子云。小不点是最后一个拥抱他的,然后再去与司北往深情相拥。
  钱无用也被这种感人的场景深深震撼住,她也拥抱了裤子云,然后被八个姑娘轮番相拥。
  最后的最后,四个大男人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人,一旦从一个痛苦的极端走向另一个欢乐的极端,唯泪水,是最好的诠释。
  感谢人间有泪水,让我们的人生有了更多的维度。
  待大家平静下来的时候,裤子云做了介绍。
  他从石凳上扶起刘苦影,又把秃头大哥拉在一起,激动地对大家说:
  “我已告别假脸了,从今往后,我就给大家奉献本来面。”
  一席话把大家逗乐了,花阳笑道:“本来面目是个贬义词,不过我喜欢。”
  豆娘说:“我们虽是个草台班子,便依旧可以上得了大台面,让自己的心灯亮着,筚路蓝缕,眼前无长物,台下有清风。”
  六仙子称是。她们生而为人的快乐,让生命、情感、想象,附影附声,产生共鸣。
  高烧不止的小不点,像寒冬里悬挂在树上的独孤求败的柿子,依然目光灼热,眼里有爱。她深情地巴望着已瘦成中心思想的司北往,脑海里掠过一幕幕被方亦曲当着司北往的面凌辱的可怕画面,一滴艰涩的泪水滚落下来。
  裤子云向刘苦影深深鞠躬,继续介绍:
  “这位是我们的军师,整个解救的前前后后,军师出了不少的力;这一位是军师的知己,是我结拜的一位最接地气的大哥,若我们以后修仙,在基本功练气上,大哥就是真正的元力。”
  语落,掌声燃烧起来,因考虑到暗室的隔音,大家都在轻轻地拍。
  接下来,姑娘们都要与裤子云大胆面对。
  都想好好地抚摸一番他的脸,读一读脸上的春秋。
  豆娘跟他面对,他不好意思。
  花夕跟他面对,他好意思不。
  花阳跟他面对,他意思不好。
  花落跟他面对,他意思好不。
  花下跟他面对,意思不好他。
  花枝跟他面对,意思他不好。
  花头跟他面对,他意思意思。
  钱无用也莫名地冲动,双手抱着裤子云的脸,意思意思,真有意思,小意思。
  男人们都在制作无声的掌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看脸时代,我们的本来面目并不一定占上风,面具依旧大行其道、甚嚣尘上。
  裤子云有点不好意思,女孩们又围了上来。
  “我裤子云的使命还没真正达到,救出大家只是首选。”
  “那你真正的使命是什么?”豆娘问。
  “我裤子云真正的使命是把贺离骚和他勾结的官僚一锅端。”
  这时,花头嘟咙着小嘴:“哦,我还以为是爱我们一辈子。”
  裤子云苦笑:“花头妹妹,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个时辰前你在想什么呢?”
  花头无语。无语泪先流。
  豆娘生气地说:“裤子,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花头妹妹说话。你是不是以为是你把我们救出来,我们就得不舍昼夜地感谢你,那你还不如把我们送天牢去。”
  花夕也撂话:“裤子,我们是欠你的情,但决不欠你的意,情和意本质上并不一样,情属于真,而意可真可假。你也别指望姐妹们欠你的意。”
  花阳这个阳盘圆脸补充:“裤子,你要么规规矩矩地爱我们,要么被我们认认真真地爱。我不奢求互爱,二选一也行。”
  花落也多嘴:“裤子,你不是爱笑我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吗,算你识趣,因为我对流水没感觉。”
  花下也来了精神:“裤子,我花下专为你留吗,我宁愿去留白,这里不提供衷情。”
  花枝带着病体,竟然还可以扭腰摆造型,只是动作幅度被大大简化,她先是来到裤子云跟前,用零和博弈的目光先洗刷了他一番,然后淡而无味地说:“裤子,旗为风招展,可是风懂吗?”
  裤子云委屈得像个挨骂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
  军师忍俊不禁。
  钱无用也想让姑娘们把这个处处留情的帅哥好好批斗一番。她不再训话,倒像个审视粗陶瓦片的天下第一鉴定员。
  好在杜娥今晚没有来现场,要不,也可能甩出两顿半的话。
  最后,一直被司北往擦拭着泪眼的小不点,打起圆场:“我们或许都误解了云哥哥,他都快哭了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眼尖的豆娘和六仙子们,这才意识到不该那样刺激心爱的人,唉,痛苦跟麻烦原本就是爱情的邻居,门一直开着,却还在埋怨锁。
  ...
  夜深了。
  朱泰山也高烧如炭火,裤子云一边给师傅揉背,一边宽慰他。
  钱无用打算回家去,带一些铁打损伤的好药过来。
  正当大家可以暂时闭眼睡一会儿的时候,豆娘突然倍显烦躁,在小小的密室里走来走去。
  “不行,妹妹们,我们马上返回天牢!”豆娘严肃异常。
  “豆豆姐,你,你也发高烧了吗?”花头诧异。
  大家都很错愕。
  这时豆娘子正色解释:“大家想想,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那就太便宜驾离骚等恶人了,这个家伙生日快要来了,我想趁这个大好时机,摸清那些坏蛋的底线,来它个一锅端。如果我们放过了这次机会,在监狱承受的非人折磨,就算白挨了。”
  经豆娘如此一说,大家沉默起来。
  花夕作为六仙子中的老大,发话了:“我也觉得咱们不应该便宜了贺府等人,生日那天,贺离骚的外甥方亦曲将率一众所谓的上流人物要来观赏八女推磨,这个机会我们没有理由放过。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是......”
  “我们受过的屈辱和痛苦,必须要让那伙畜生加倍偿还,”
  “我们要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仙子们义愤填膺,大家也群情激昂。
  秃头大厨忙示意大家小声点。
  花枝站在石凳上,扭了扭腰,笑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我们狠话不多,我们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们就是平头哥——蜜獾!”
  大家热死沸腾。
  良久,军师讲话:“姑娘们,真英雄也。我支持你们。这次只准你们回去,其他四位男子,必须得马上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否则定会有生命危险。而姑娘们回去,贺离骚会拿你们没辙,八女推磨这出大戏牵住了他的鼻子。”
  姑娘们点了点头。
  然而,那四位男子不干了。
  花上霜吃力地说:“我死也要跟孩子们死在一起。如果我们不回去,虽然贺离骚拿我们没辙,但女儿们会吃更多的苦头,尤其是小不点,我怕她的身子骨承受不了。”
  司北往拍了拍干瘪的胸膛:“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病恹恹的朱泰山声音微弱,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跟,孩子们,一起,回,去……我要为女儿肥肥,做个,榜样。”
  李舞黛目光坚定。
  大家再次陷入沉思。
  裤子云打破沉默,攥紧右手硕大的拳头,坚定地说:“好!我裤子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好大家。”
  军师很感动,一把抱住身边的钱无用,抽泣起来。
  “再次感谢刘大嫂、秃头大哥、钱姐姐、裤子云等,救了我们,但我们还差一救,那就是救赎自己的灵魂!”豆娘说完擦拭完眼泪,咬紧牙关。
  最后,大家再次相拥,然后依依告别。
  风萧萧兮易水寒……
  这次,裤子云不能带队了,因为秋千索那张脸早已被彻底破坏掉。
  钱无用手执高仿令牌,同头戴假发的秃头大厨一道,第一波,先将八个姑娘带回天牢。
  然后,第二波,将花上霜、李舞黛、朱泰山、司北往带回地牢。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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