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晚晏

  夜幕从一个村姑的眸子里扩散开来。
  晚宴就要开始了。
  钱无用自然不会来蹲这顿饭的,早早地回去了。肥肥不愿跟她同路,赖着不走,但还是不敢违背军师刘苦影之命,不得不迅速地返回。
  刘苦影见肥肥也回来了,给她递上茶水,微笑着说:
  “你真行,小小年纪却能办大事,现在,你速去裤子云那边,今晚肯定会设晏,会饮酒,为防饮酒误事,我特给你一包解酒散,你事前放进裤子云的酒杯里。
  “军师,办完事后,那我还用再回这里吗?”
  “你呀你,这个就不在我刘苦影的推算之中了。”
  钱无用提着仅装一只金丝雀的鸟笼走过来,冲着笼子大嚷:“不干正事,你这该死的小鸟!”
  肥肥明白这是在含沙射影,蹬了蹬地板,跑去贺府找裤子云。
  …
  贺府。晚宴。压惊。
  贺离骚窃喜。幸亏傍晚时分的秋千索解围,要不然,一时冲动的自己就将亲手刀了儿子,真是老天开眼,赐给我一个真心的朋友。
  他想,钱无用这女子真识大体,已不折不扣成为我老贺的软肋,要不是她及时制止,我现在就只有哭。
  呵,杜台山,干吗不阻止我抽出短剑,难道巴不得让我宰了贺天问?
  大门外,灯笼鲜红。
  所有的小妾仍跪成两排。
  贺离骚放话,这些娘们必须面面相觑,互相打脸,甚至主张互撕。
  儿子们也必须跪着,直至贺天问剥皮完成,方可散去。
  贺离骚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震慑住杜娥,让她成为优美而又忧伤的猎物。
  人性就像气球,膨胀终将撑破自己,没气了只能残存一张皮。
  ...
  一张忒大的圆桌中心,摆了一件用食材雕刻而成的美女晒羞,周围点缀着各种小花,非常浪漫。
  座次也很考究。
  贺离骚是第一主角,其座位被特意换成一把镀金的蛟椅,其它椅子极为普通。
  席间还有歌舞助兴,稍感可惜的是表演极不专业,毕竟是从啦啦队的人选模式转换而来的。
  贺离骚自然不会计较,他甚至产生一个想法,生日那天让她们表演浑水摸鱼,助兴“八女推磨”。
  杜娥被贺离骚故意安排在他与杜台山中间,如此,在施加咸猪手时,偷窥杜台山与侄女间微妙的心理变化。
  肥肥姑娘入席前,好不容易躲过贺离骚如刺的目光,暗示裤子云接过醒酒药,示意他及时饮下,说是军师的命令。
  然而,裤子云仗着自己酒量大,一点药也没吃。
  酒过三巡,贺离骚大醉。
  杜台山扶着这个胖成传奇的二百五,回贺邸歇息去了。临走时,不断地示意杜娥也来扶贺离骚一把,小声地使唤她一起去那边,但被杜娥甩去一对白眼,于是只好作罢。
  待贺离骚离开后,大家雀跃起来。
  裤子云对大家说:“今天辛苦你们了,我秋千索从内心感谢你们,来来来,咱们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满桌的佳肴几乎没被动过,裤子云又叫店小二添了几样好菜。
  这群啦啦队美女,吃得很上心、很带劲,狼吞虎咽。
  …
  裤子云叫店小二撤走贺离骚刚才坐过的那把蛟椅,换成普通的,坐下后,肥肥也马上坐到他身边,殷勤万分,给他不时地夹菜。
  肥肥忒吃得,裤子云对她耳语:小心点,别把自己撑死了,出了破事,我秋千索概不负责哟。
  肥肥嘻嘻地笑个不停,一个饱嗝蹿出:“秋千索,你可以当表演家了,不过我肥肥就是喜欢。”
  席间一个啦啦队鼓手要叫姐妹们一起给裤子云敬酒,长相甜美的她叫大家把酒斟满。
  “各位姐妹们,承蒙秋千索大掌门看得起我们这帮娘们,愿跟我们打成一片,我很感动,以后秋大掌门有什么需要姐妹们出力的地方,只管开口,来来来,姐妹们一起向秋大掌门敬一杯。″说罢头一扬,一饮而尽。
  裤子云只得站起来,回敬。
  姐妹们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秋掌门,以后你想让我们干什么呢,能不能现在透露一二?”
  “老秋,我看,你身子骨挺好哟,比年轻人还带劲。”
  “秋掌门,你的头还在发烧吗,能把额头那块膏药扯下来吗,我看,是你的心在发烧吧?″
  “我,我,我裤子……云,有劲也不敢使,干干,干!”他似乎被姐妹们灌醉了。
  身边的肥肥一把揪住他的大腿,耳语:“秋千索,你醉了,再喝会出大事了。”
  “我没醉,真的没醉,美女们,我裤子云偏要给你们干杯!”
  这时肥肥立马站起,夺过酒杯,笑道:“姐姐们,秋千索的裤子都打湿了。”
  有几个娘们趁着酒兴,蜂涌上来,围绕圆桌,东倒西歪地转起圈圈。
  肥肥见势不妙,扯着裤子云的衣袖就往外跑去。
  ...
  肥肥把裤子云扯到半梦园。
  裤子云还在喃喃自语:“喝,干,走起……我,裤子云,不,我,秋千索,干!”
  在半梦圆的一处拐角,一个卫兵撞见跌跌撞撞的裤云,问道:“这不正是大名鼎鼎的秋掌门吗,为何一口一句裤子云,怎么啦。”
  肥肥笑道:“这个秋掌门醉酒了,叫我去给他找裤子。”
  “哦。”
  好险。
  这些卫兵也是贺离骚所豢养的狗。
  肥肥加大步伐,好不容易才把裤子云生拉硬拽,拖进他的房间。
  一瓢冷水泼下,裤子云这才渐渐清醒。
  他惊讶地斥问肥肥:“你来干什么?”
  肥肥用手指猛掐他的手臂,说:
  “秋千索,你今晚险闯大祸,一再提及口头禅,刚才还惊扰了巡逻的卫兵,我看你是活腻了啦!”
  裤子云一听,大惊失色,连忙给肥肥赔不是。
  “唉,你干不了大事,一个不能管理情绪、不能克制自己的人,是干不了任何大事的。我肥肥白喜欢上你了。”
  说罢,肥肥离开房间,头也不回地消失于夜色中。
  裤子云无比后悔,连煸自己三记耳光,自言自语:“我的确太幼稚,肥肥,要不是你,我就闯下大祸。”
  肥肥临走时的话语震聋发聩,是的,管理情绪!
  裤子云这才想起肥肥事先给他的解酒散,后悔不已。
  为了痛定思痛,他用放在桌上的小佩刀狠狠地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任鲜血滴落。
  ...
  半夜里。
  睡不着的裤子云从腰间摸出玉笛,觉得对不起它,灵物应该属于配得上真正拥有它的人。
  惭愧之至,泪蛋蛋滚落。
  待要解衣就寝时,有个声音在门外喊:“秋千索掌门,睡了吗?”
  裤子云一听,这柔美的声音太熟悉不过了。
  杜娥来了。
  他急忙开门将她迎进房间。
  烛光摇曳,惊扰不了杜娥眼神中那份凌乱与凄迷。
  “请坐!娥妹妹,这些天折煞你了!”裤子云不好意思。
  杜娥淡淡地说:“我问你,你是在给我演戏呢,还是较真。这令我感到好陌生。”
  裤子云打开窗看了看外边,然后关上,笑了笑,小声说:“演戏!”
  “是吗,但我感觉你一点也不像演戏。″
  “嘿嘿,演戏我还在摸索。”
  “你这也太会演了,我都被你整懵,已不知生活中到底哪一个是你,哪一个不是你了。秋千索,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裤子云一时语塞,他挑了挑烛芯弱弱地说:”我没资格那么问了。”
  “你什么意思,没资格,那谁又有资格呢,你是不是嫌我的身子脏了。”杜娥泪光盈盈。
  “我‘秋千索’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唉!”裤子云急得热汗直煮。
  “那我问你,你刚才把一个胖胖的女子引进门,又作何解释,编吧,使劲编。”
  “你,你在偷看,”裤子云稍作停顿,目光如炬,坚定地说,“我不是那种人,她被人唤作肥肥,是来帮我的,今晚多亏有她,不然出大事了。”
  “愿闻其详。”
  裤子云又打开窗户,四下扫射了一番,然后关上窗,示意杜娥坐到床沿,然后一阵耳语,把今晚醉酒的事详细地抖出。
  杜娥这才恍然大悟,感觉肥肥太勇敢、太机智,自己还真不如她呢。
  “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西湖究竟干了些什么?”
  “把这页翻过去吧,我好乱,头都快爆炸了。”
  杜娥泪光点点。
  “云哥哥,目前为止,我仍是干净的。”
  语毕,两个人紧紧地相拥。
  世界,无声。
  夜好短!
  ...
  翌日上午,阳光依旧如约而至。
  贺离骚起了个大早。
  酒醒后,他这才想起妻妾还在大门外互撕,儿子们还在下跪,于是赶紧去看他们。
  一路上,昨日那种衣锦还乡的美妙感觉令他爽翻天。这是他的高光时刻,是空前的荣耀。
  脑海里再次浮现险剁儿子贺天问那可怕的一幕,他收敛了笑容,稳了稳乌纱帽,理了理青袍,自语:“秋千索真是一条既称职又讨喜欢的狗,是他救了儿子一命。
  不不不,最该感谢的人是钱无用,这个女人真温暖,说不定她早对我有那方面的那个意思,唉,我怎么懂不起呢,哪天我顺藤摸瓜,就从肚脐眼下手。
  不知不觉,来到大门处。
  妻妾的脸已肿成大南瓜,却还在互掐互撕。
  贺离骚怒不可遏,大步流星地冲上去,呵斥:“,成何体统,你们是在故意出我的丑吗?小心老子把你们全部休了,滚。”
  那群娘们立马爬起来向府里跑去,趋之若鹜,腾起恹恹风尘。
  那群大大小小的儿子们还在长跪,其中最小的几个儿子早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秋千索厉声呵斥:“慈不带兵,知道为父为啥要这般训练你们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这是塑造你们尊老爱幼的品性,贺府这么大,都说富不过三代,爹是想你们争气,要像你们的表哥知县大人方亦曲那般出人头地,走仕途之路,如此爹就心满意足了。”
  孩子们都不敢吱声。
  贺离骚一个挨一个地扶起他们,然后叫他们去膳食房好好补补身子。
  唯独,留下还在剥人皮的大儿子贺天问。
  地上的血渍早已凝固如桑葚。
  “吾儿,不是爹说你,世上女子那么多,你干吗跟爹抢?抢也行,但也得分场合吧?你打针,让爹这张脸面往哪里搁?
  要知道当今圣上高宗皇帝还亲自给我家赐过金匾——‘孝友传家’,这四个字来之不易,若你打针的破事传出去,一旦龙颜大怒,岂不是害了我们数代人,说不定你的表哥也会为此丢掉乌纱帽,毁了锦绣前程呢。”
  “爹,我错了,我改。可是爹,你太偏袒女儿了,怎么从不让她们出来迎接你?”
  “哦,这个嘛,你不懂,你的妹妹们个个那是金枝玉叶,我们贺家今天能过上等生活,全靠她们出力,嫁对了政治人物,我们才有今天这碗饭吃。”
  贺天问没再多话,继续小心翼翼地用并不熟练的刀功剥着十三姨那副皮囊。
  贺离骚蹲在儿子跟前,安抚:“你闯下了天大的祸,知道吗,昨天傍晚的破事,难免不会传出去,我叫你刳人皮,目的是暂时用极限的非常手段镇住那帮人,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吧?”
  贺天问没开腔。
  贺离骚用手在脖子间比划出一个抹刀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
  贺天问一激灵,半晌停下手中的活儿,弱弱地问:“难道钱无用也要被抹掉?她可是爹的心上人。”
  “呵呵,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心上人?”
  “这这这,我能看出来。”
  “我儿好眼力,当然不会抹她啦,包括救你一命的秋叔叔。不过,那些啦啦队的资深美女们,你我难保她们不四处张扬,现在令爹头痛的是不能全刀了她们,怕激起民怨,要知道高宗的老婆武则天是个一心为民的狠角色。”
  “爹,这个好办,我昨晚边剥皮边想到了一条灭口的妙计。”
  “说来听听。”
  “爹不是要为整个云台县义务开挖一座金矿吗,那就公开发文让她们也参与修建,然后,呵呵。”
  “哦,不愧是我的儿子,哈哈哈。”
  一缕阳光洒在人皮上,凄凄惨惨切切。
  “爹,儿子之所以剥皮这么慢,是想给您老人家打造一个完整的头骨酒器,另外,我想用髋骨给爹制作一面精美的袖珍琵琶。到时献给爹作为生日礼物。”
  “好。难得有如此孝顺的儿子。还别说,这个十三姨我还真的是爱他,极爱生恨。爹也答应你一件美事,豆娘和六仙子,任你施摆、任你创作、任你选。
  娥子,爹得去找她读书破万卷。
  儿子你好好干,爹到时再给你找位十四姨。”
  贺天问窃喜。
  大门外的一棵千年老树上,一只乌鸦哇地一声,落草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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