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三日

  “嘘——”艾达否惊坐起身,在黑暗中示意易天霖噤声。
  “怎么了?”易天霖见势也放轻了声音,“可能是来借水的。”
  “就是因为知道是来借水的,才不让你出声!”
  “咱们那么多水,借一点又何妨?”易天霖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艾达否听见对方的动静连忙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口,拦住对方。
  “你在这儿发什么大慈悲?你刚刚自己都说了,这场沙尘暴可能是史上最强,并且能持续数周的话。那点儿水咱们自己都不够用!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凡是慷慨的行为都会有牺牲!
  你今天把水借给三个人,明天就会有九个跑过来管你要,然后消息传开,后天就会有个人。到那个时候,你说你还给不给?”
  易天霖被说服了,转身爬回床上,缩回被子里,对持续的敲门声充耳不闻。而艾达否没有立刻走开,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你前两天上实验楼里搬水,有被人看见吗?”
  “有。”易天霖对着天花板闷闷不乐,“我下楼的时候撞见了王戊和几个女生。路上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看见,不过我在路上包得严实,应该没被认出来。”
  “你个顺鸟儿。你就不能低调一点儿,等没人的时候再搬?就忘记嘱咐你这一句,你看你惹了多少事儿!”艾达否骂骂咧咧地摸黑返回自己的床,“撞见谁不好,非要撞见王戊。就那没人品的大尾巴鹰,准干不出什么好事。指不定你下回再去,就发现东西全被搬空了。。。”
  “不至于吧?”易天霖受不了对方的碎碎念,猛地坐起身,“你怎么这么悲观呢?面对灾难大家一起团结友爱齐心协力不好吗?”
  “赶紧收起你那大慈大悲大善的心吧!”艾达否无奈道:“残酷有一颗人的心,嫉妒有一张人的脸。面对灾难时的恐惧是生命的本能,而恐惧又能够化为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黑暗。”
  正说着,敲门声化为了砸门声。
  “你看看!说什么来什么。”刚爬上床的艾达否,又匆忙地爬了下来,举起桌前的那把沉重的椅子,小跑到门口,紧张地喘着气。
  易天霖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跪坐在床上,一手死死抓着砖头一样的书,一手用力握住床栏。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敲门声停止,转为了剧烈的咳嗽声。
  门外的人咳了好一会儿后,才嘶哑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给我开门。”
  艾达否的耳朵立刻支楞起来,虽然一个多月没见卢赫了,但他儿子的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
  于是他惊喜地摸黑打开门,把门外的人一把拽进屋,然后又利索地把门关严繁琐。
  卢赫结结实实地被惯性甩到书架处,狠狠地被撞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额头,丝丝哈了好一会儿气,才又嗓音嘶哑地说出了第二句话:
  “你们也太惨了,连个蜡烛都没有。”
  他说完,脱下雨衣,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酒精灯,用打火机点燃了。于是,整栋漆黑的三号楼,亮起了唯一一束暗淡的光。
  借着这久违的光亮,两人看清他们阔别依旧的室友。满是泥污的雨衣并没有保护好穿着它的人,卢赫的外衣从衣领处湿到了衣摆,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泥水。
  而更狼狈的是他的脸,头发泥泞地贴在额前,硕大的护目镜上满是黑色的手印。雨水通过气阀流进镜片内侧,结满了泥痂。
  卢赫摘掉护目镜,扯掉已被雨水浇湿了的口罩,清了清嗓子说:“能不能给我倒杯水喝?”
  艾达否听见“水”字,立刻又警觉起来,从地上拾起灯帽,“嗖”地一下把酒精灯给盖灭了。
  “你有病吧?!”
  艾达否没有立刻骂回去,而是摸黑倒了一杯水,又摸黑往卢赫脸上怼,“这个时候要低调,懂吗?”
  卢赫一头雾水地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浇在了自己头上,从衣柜里摸索出毛巾和衣服,把自己清理干净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摸黑把窗帘拉严实,把打火机打着,再次点燃了酒精灯。
  三人就着这温暖的光,围坐在一起。
  卢赫边把包打开,往外掏着一罐罐肉类和水果罐头,和一代代脱水蔬菜,一边问:
  “你们这几天都吃什么啊?”
  “吃食堂啊,每天供应个小时的盒饭,刚开始还保持原样,第二天菜的种类腰斩,第三天就只有土豆丝和炒白菜了。”艾达否盯着火焰说。
  “挺好的,比我强。”卢赫顿时心生羡慕,燃气没有停,所以学校里还可以炒菜吃。而实验室里只有电没有气,所以他只能每天吃速食。
  “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被保护起来了吗,肯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艾达否不相信。
  卢赫没好气地说:“保护个毛线,是叫我打工去了。那个哈人的破地方除了水干净一点以外,一无是处。”
  “我们就快没水了。”易天霖把手凑近火苗,享受着温暖,“自从开始停电,水压一天比一天小,水也越来越浑。”
  “正常,停电以后,泵站也会逐渐停止工作。管网压力不足,水就没法流到高处去。高层写字楼和住宅应该第一天就停水了,咱们这个五楼也快了。”
  卢赫说完,叹了一口气,望向易天霖。
  “大仙,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这场沙子能不能被浇没?”
  易天霖摇头,“要能给浇没,早就浇没了。你看你那一身的泥,还咳嗽,说明沙尘输运量远大于降水的沉降速率。”
  “真是一场硬仗。”卢赫感慨着,“天气尺度过程一到十天,希望早点挨过去。”
  他说完后,抬头发现对面的两人正幽幽地看向他。于是他不解地问:“怎么了?一到十天没错吧?你那课本上是这么写的啊。”
  “历史上持续时间最长的沙尘天气是天,沙尘带长达公里。原因很简单,一个天气过程结束之后,完全可以紧接着再来一个,无限循环。
  所以,别抱太大希望。”
  一时间,三人一同陷入沉默。
  此时沉默着的,还有菜长红。
  这三天她的生活十分的规律,每天除了两顿饭的时间以外,就是用燃气烧上一壶泥水,灌到大水瓶里,然后抱着钻回被窝,被一群凉飕飕的祖宗们围着。
  都说冷血动物是没有智力的,但是它们竟出乎意料的老实,没有乱爬乱动乱咬,只是安静地贴着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热源。
  它们上一次吃饭是在三天前。不过低温下,消化速度减慢,应该还能撑到一周。
  想到这里,她松下一口气。她想象不到在床上给它们喂蟋蟀和大麦虫的场景。
  和前两日一样,她百无聊赖地偏头看向窗外,用胡思乱想和发呆度过这寒冷而寂寥的夜晚。
  忽然,楼下传来呼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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