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将毁

  秘境内的风，轻轻拂动云汐的长发，她伸手，将耳旁调皮的秀发拨至后边，脑袋微垂，视线落在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
  “没话说了？”
  妖尊问道。
  云汐说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前辈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总归是我这样一个小孩子看不全的。”
  当初得知妖尊依靠着族民的灵息得意延存至今的时候，她的内心是震惊的，如今得知妖尊打算重塑麒麟等族的传承，她的内心同样震惊。
  两种都是震惊，但性质不一样。
  她不想去对妖尊前辈的行为评头论足，她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姑娘，并不想去思考这横跨了千万年的责任。
  云汐目光转向水中妖尊的倒影，看着那张尊贵的脸，问道：“前辈接下来打算去哪？”
  妖尊白皙的玉腿轻晃，波纹荡开：“离开这里后休息一段时间，这次收获不小，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待我完全吸收完这道残魂的力量后，应该能够重塑肉身了。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
  云汐抬头，疑惑道：“前辈对着生灵印的碎片……没有想法吗？”
  妖尊笑道：“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莫说一些碎片，便是生灵印本身，也已经吸引不了我了。再说，我在这混灵界经历过生死，见证过它千万年前的宏伟，也见识过如今的繁荣，已经是完全足够了。对于我来说，混灵界，终究还是小了点。”
  “你好好加油，等哪天将生灵印重塑好了，天地元素回归正常，说不定我还能重回神境，好出去重新闯闯。”
  云汐微顿，关心道：“前辈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吗？”
  妖尊无奈道：“对比曾经而言，自是差到了极致，若非这叫做沉渊的残魂乃是一只海妖，我说不定都对付不过他。”
  依靠着族民的灵魂才勉强续命至今，这样的她，又能够保留下当年的几分实力呢？能活着便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她毕竟是妖尊，立于万妖之上。面对妖族，她有着天然的血脉与灵魂克制。
  云汐看着妖尊此时的模样，的确，此时的她，和初见时相比，少了几分神圣，倒是更贴近正常人。
  一位尊神能够存活这么多年已是奇迹，不能奢求太多。
  云汐想了想，取出了一些灵丹妙药出来，递给妖尊。
  “这是何物？”妖尊疑惑地看着她手掌心。
  云汐解释道：“一些有助于身体与灵魂恢复的丹药，对前辈来说或许作用不大，但总归能起一点作用。”
  其中灵魂恢复的丹药原本都是她为一梦准备的，一直备到了诛灵层次，不过反正她现在积分不缺，先给妖尊前辈也并无不可，之后再帮一梦兑换些就是了。
  只是这些东西对于一个神来说，定然还是杯水车薪了些。
  妖尊看了眼，也没有拒绝，直接伸手接了过去。
  “希望能有点用吧。”
  云汐见妖尊接过，也是露出笑容。
  她问道：“前辈是打算何时离开？”
  “休息一会儿，稍后就走。”
  “这么急？”
  妖尊耸肩道：“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了进这秘境，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小，早些离开是好事，不过我可带不走你。”
  从妖尊的话来看，她显然是有手段悄无声息地离开的，但只可惜无法带着云汐一并离开。
  云汐内心的小九九被看破，也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问道：“那前辈可曾知道，那天掌教的背后是何人？”
  妖尊摇摇头：“离开妖尊秘境后，我一直在寻找恢复身体的方法，这天掌教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我若是所料不错，他们的背后或许会是一位尊神。”
  “尊神？！”
  云汐惊骇之下，声音都大了起来！
  妖尊好笑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渊海秘境毕竟是个尊神秘境，他们的人能够利用那玉简直接离开，背后的人若非尊神，便肯定是一位对空间力量掌控到了极致的灵者，总之不会简单。”
  听妖尊这么一说，云汐也反应过来，这天掌教的人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施展手段离开了渊海秘境，这一点别说他们了，慕神倾归元子那般级别的强者恐怕都做不到吧？
  如此看来，这天掌教果然比目前他们所猜测的还要更加可怕！
  “可既然是尊神，为何还要收集生灵印的碎片？”
  云汐想不明白。
  既然已经成了尊神，为何还要执着于生灵印的碎片？
  妖尊说道：“生灵印的好处多着呢，也许是为了成为混灵界的主人，承接万灵敬仰；也许是为了创造出更多的尊神，创造一个更加强大的势力……不过生灵印既是一生幸缘，也是一道束缚。
  得生灵印之人，便成了这混灵界的主人，虽说享受了万亿生灵的追崇，却也少了许多自由。以前我对这生灵印倒也是虎视眈眈，现在想想，何必给自己平添如此枷锁？”
  她稍稍低头，如叹息一般说道：“早早地放下一切，随心所欲的行走万界，也不失为一种人生选择。”
  从这饱含复杂情感的一番话中，云汐仿佛能够看到这么多年来，妖尊前辈在妖尊秘境内独处樱花树下，每日每夜都在思考活下去的意义，孤独寂寥。
  直到这一刻，云汐忽然意识到，长久的活着……未必就是一件幸事。
  活得越久的人，往往背负的也就越多，想的也越多。
  妖尊看向云汐：“生灵印修复好后，是要承担守护一方灵界的职责，还是望向更遥远的世界，你可要好好斟酌。”
  云汐明白她这是在提醒和教导自己，立刻郑重地点头：“晚辈明白。”
  妖尊轻轻点点头，随后一抬双腿，掀起一滩水花，白嫩的玉足很难让人想象到这是一个活了千万年的老人家。
  “走了。”
  妖尊起身。
  云汐也跟着起身，看着她。
  妖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活着。”
  云汐笑道：“我会的，我还想再见到前辈呢。”
  “会见到的。”
  她轻笑一声，转身向着阳光下行去。
  行走的身影逐渐虚幻透明，最终就这么消失在了云汐眼前。
  云汐怔怔地望着空荡的桥面，神色憧憬。
  “自由来去，真是美好啊……”
  ……
  云汐回到尾台上时，竹依还在修行，时容在闭目养神，云汐没有打搅她们，只是一个人坐在高台的边缘，脚下万丈便是湖泊。
  她灵识内敛，观测着自身状态。
  灵魂还是很虚弱，但经过自己和幽兮云两人一同的战斗，境界已经再度有了一些稳固，之后再花一段时间巩固，便不用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短短几个钟头的时间，便横跨了一整个大阶，从劫灵巅峰到运灵圆满，全世界除了她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了。
  也幸好是她，底蕴浑厚，体质强大，否则换做别人只怕早就爆体而亡了。
  想着这些，云汐无比感谢自己在太威那一百五十年里达到劫灵巅峰后虽不渡劫，但依旧没有放弃修行的决定，正是有在太威内这么多年的沉淀，才会有她现在的飞速提升。
  再观识海，踏入运灵圆满之后，云汐的识海也比以前更加广阔稳定了，识海中的那道紫印也深刻，这说明一梦现在的灵魂强度也越来越高了。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战，这家伙已经跑进去休息了。
  总的来说，自进入秘境之后，她的整体收获真的很大。
  ‘按照这个节奏，诛灵境也指日可待了。’
  云汐心中这般想着，对于目前的收获很是满意。
  不过云汐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这喜悦之中，她坐稳身形，休息恢复自身的同时，识观藏忆珠，开始认真观看着幽兮云存入其中的关于之前她与杀恨等人一战的记忆。
  幽兮云很强——云汐只是知道这一点，但到底有多强？哪里强？为何强？对于这些种种问题，云汐却没有一个确切了解。
  而如今幽兮云和杀恨等人的一战，算是完全体现了这位魔族圣女的强大。
  认真观看着这一战，云汐心底愈发惊异，作为新时代的代表人物，她自诩同境之内难逢对手。
  她虽然谦虚，但从不虚伪，她很清楚自己是强大的。
  可当她看到了幽兮云的战斗方式后，她才发现自己需要提升的地方、能够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的强大，大多来自于灵技功法本身的强大、对于灵技功法的出色掌握、以及自身灵力底蕴的雄厚，就拿她的剑术来说，她能够通过不同剑招相互转变，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依靠洛神心法的净化和治愈能力，以及剑招本身的强大，也会让敌人难以与她对战下去。
  幽兮云和她不一样，幽兮云的强大，在于她对于局势的精准判断、在于她的见招拆招、在于她丰厚的战术储备。
  如果让云汐来和幽兮云进行一场战斗，她自信自己绝不会像杀恨等人那般狼狈，但也决计无法取胜，因为幽兮云的战斗没有章法可言。
  没有章法的招才是最难破的。
  最关键的是她总能找到别人招式中的漏洞。
  云汐来来回回仔细看着这一场战斗，低头沉思，在思考如何能够吸取幽兮云身上的优点。
  在她身后不远处，时容已经睁开了眼睛，后者望着云汐，见云汐在那里认真思考，便没有打搅。
  性格善良开朗，悟性高，修行又如此努力，也难怪兄长会这般看重云汐，居然将她收为了学生。
  时家在天灵大陆屹立多年，几乎每天都有人想要拜入时家，但能够真的成为时家记名弟子的人，整个大陆都寥寥无几，云汐却是时锦的亲传弟子。
  只是……
  时容抬起头，望向天空。
  陈默安那些人，是否看到了那十道劫雷？若是看到，云汐出渊海秘境之后，只怕要出大麻烦了。
  不知道姐姐是否打算出手。
  ……
  九柱空间的天空始终明亮，这里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因此时间上也很难准确的判断。
  不过在秘境之外，四灵海上明月升起的时候，秘境内尾台上的竹依睁开了眼睛。
  枫——
  气势如风，轻轻一震，强大的气息不加掩饰，出现在时容和云汐的感知中，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去，皆是看到了从修行状态中退出来的竹依，兴奋地跳了起来！
  “成功了！突破了！！”
  竹依满面笑容的高呼道，像个孩子。
  云汐见她这般兴奋的模样，也同样为她感到开心：“恭喜啊，出来才几个月，就接连突破了。这放在整个妖族的历史上，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了。”
  三个月，从运灵小成到运灵圆满，这提升速度，堪称恐怖至极。
  竹依嘿嘿笑着，得意的说道：“那是！现在我也不落后你们了！”
  境界提升本身不是最开心的，最开心的是跟紧了寒奕和云汐的步伐，没有掉队。
  云汐闻言，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她说道：“既然突破了，那我们也出去吧，抓住机会多收集一些灵珠，也能为之后省些时间和精力。”
  “嗯。”
  达到了运灵圆满，之后再想突破，所需的灵气是无比庞大的，许多天赋非凡的灵者从运灵圆满踏入诛灵境都花了数千年的时间，哪怕是幽兮云，当年也两百多年。
  她的天赋前无古人，又备受圣渊殿器重，资源不缺，可依旧花了数百年时间，可见运灵和诛灵之间的那道坎，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运灵强者来渊海秘境争这机缘了。
  三人向着尾台下走去，很快便离开了秘境。
  一出九柱空间，无尽的海水便碾了过来，状态不佳的云汐显得有些吃力，但好在竹依及时搀扶住了她，以自身灵力帮她抵挡住了这强大的海压。
  竹依关心地看向她：“你这状态，还真是糟糕。”
  云汐没好气的给她一个白眼：“你有本事去面对一位尊神的残魂试试。”
  竹依俏皮的一笑，说道：“人家可看不上我，天竹青的味道哪有麒麟的味道好闻啊。”
  “就你话多。”
  云汐收回白眼，食指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小脸蛋：“我还以为我能顶得住呢，尊神毕竟是尊神，哪怕一缕残魂，这么小小的一击，也不是我受得了的。”
  正说着，四周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四周的灵气也混乱动荡了起来。
  一声闷响，三人回身一看，笔直插在海底的石柱此刻竟是斜了下来，一副将倒的姿势。
  “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什么了？”竹依大声问道。
  云汐神色一沉，眉间忧色忽起。
  “渊海秘境，恐怕要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