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凶途归途(其之六)

  陈至再出舱门,扑面的雨滴便直倾过来,外面风雨果然已紧。
  风雨之中,这艘船上的其他海盗也已经围了过来,这些人持用的并非怒界打刀,恐怕也是随手留着什么便拿来用,这才符合这些穿起短衫的海盗作风。
  陈至知道这些人不敢靠近的原因,刚才陈至杀败的两个怒界武者——梅山小路和右大佑——显然就已经是这群海盗之中战力最强之人,恐怕右大佑也干脆是这支船队的首领。
  这些人看着陈至平安无事走出来,自然也多少会想到舱中发生了什么。
  陈至背过双手,字字有力道:“舱中自称右大佑的武者已经伏诛,我给你们逃生机会,我们双方就此罢战。”
  陈至尽量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这样如果剩下的这些人中有人多少懂得汉话的,就可向其他人传达自己话中的意思。
  “扣诺亚兹,一马哇纳尼佑吾哒?(这家伙现在在说什么?)”
  “卡雷诺佑吾哇,米ki代米ki撒嘛诺戏哒!(他是说,右大佑大人的死。)”
  “辛哒?!价,都速录?!!(死了?那怎么办?!!)”
  “奥雷打其诺马剋鲁,泰塔欸!(是我们输了,撤退吧!)”
  差不多十个人一阵喧哗,最后似乎是其中一人做主,给陈至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至也不多表态,风雨已紧,与其多造杀伤不若赶紧让这些敌人传开罢斗消息,然后尽快回到自己本来搭乘的那艘船上让那艘船先动起来,不然包括海盗的船只在内,若天气演变成暴风雨,连艘能用的船也没了。
  陈至身子一提,用全部精力控劲,再施展“返真步步剑”步法踏雨而回,先一步踏上自己曾经登上过的小船。
  他刚在这艘海盗小船的甲板上落定,这艘船上的人不敢上前围困,因为他们已经听到陈至刚离的大船上人奋力的叫喊声。
  正因为风雨已经大成这样,无论任何人在这场雨中视听都颇为受限,不过这些人奋力通知同伴,叫喊从没停下,不需是陈至这样的炼觉者最后也总能听清他们叫喊的内容的。
  陈至没心情和他们动手,这些人也都安分,这就很好。
  陈至看这些人也没拦阻自己的意思,他再跃起,这次是要跃回自己本来搭乘的那艘船了。
  跃到一半,陈至不忘了通过叫喊唤回席子和,只是虽然他尽力喊出了“敌首已除,罢斗回船!”八个大字,风雨之中,便用上炼技途的控劲功夫威能,陈至从来没有将这项威能用在传音上的经验,他也不能保证最后的效果。
  席子和还是听到了陈至这句,原来他已经干脆跃到了他本要破坏的那艘大船上,此时他不止跃离大船,更借枪杆一撑,双脚连曾经踏足过的那艘小船上都没落,便回到了陈至等人搭着的船上。
  席子和身子落回原来船上,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定,显然是体力虚耗有些超出预计。
  陈至赶忙一扶席子和,席子和一窘,笑着掩饰道:“咳,倒是让你扶我一次。
  这雨大的,这些怒界浪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好船,龙骨居然上了铁铆,硬是吃住我两记劲招都没彻底断裂。
  我转念一想,干脆学你先毁了我那艘小船上的火炮,再跑去杀伤大船海盗并趁机毁了他们船上用来强行接舷的弓弩。
  这个破天气下出手,体力耗得实在有些太快。”
  陈至完全明白戏子和的感受,他也深切体悟到环境对发挥的影响,跃回这艘船之时,一阵急风过去就差点让他没顺利踩回甲板上。
  既然两人都已经平安回来,敌人也没再战的意思,陈至便赶紧在那群双手捧头跪到现在现在的胡人中找到那个懂汉话的布里奇斯,道:“海盗退了,赶紧让你们的人启航,暴风雨来之前,我们不能再在这几艘海盗的船只旁边多耽。”
  布里奇斯取下蒙眼的布,看分明了状况,终于相信陈至所说,便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胡人的话,边叫每个船上乘员都取下蒙眼布起身。
  这些胡人是被抢劫的行家,当没有海盗之危相逼的时候,各个又很快化身精干的海上行家,无论是爬杆瞭望、指挥船向、操纵船舵还是控帆落锚都进行得截然有序。
  陈至和席子和不懂他们行船这套东西,不过看着船动了起来,那几艘海盗船也缓缓动了起来,便知道在这场暴风雨中的这些人此刻想法已经达成一致。
  彼此既然不必再斗下去,首要任务便是赶紧分开撤离这片海域,省得有任何一艘船报废,也马上成水面上漂流的危险和阻碍,伤害到其他船的船身使得损害更大。
  陈至在甲板上看着海盗的三艘大船两艘小船已经向不同的方向行进起来,这颗心才彻底安下来。
  武功高卓者能做到的事陈至和席子和已经做近,如何在海上平安度过这滂沱大雨,就要看这些混海上的胡人手段和他们的运气了。
  陈至只希望自己运气差就罢了,千万别差到底。() ()
  老天终究是放了这些人一马,陈至他们所搭的船顺利搭上一股能让船畅行的洋流,即使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杨帆仍然有着接近于杨帆时的速度,看起来很快便将离开这块风雨最急的地方。
  情况确实好转后,那位胡人布里奇斯便再走过来,请陈至和席子和进舱休息。
  这是他转达他们那名胡人船长的意思:“嗨盗胸恶,多亏两微应雄出手。逆们是窝们的恩人,船长说,他那间个事今天归逆们是用,让逆们在那大放间里好好休息。
  稍后窝们就为三微找些衣物换着用,逆们暂时串它一下,让杂务馆把逆们衣服洗好晾赶,再做替换。”
  陈至和席子和如今松懈下来,才感到刚才虚耗之重确实出乎先前预料,自然不会拒绝胡人们此时这种美意。
  陈至向布里奇斯道谢,随后回到舱里向师湘葙说明了大致经过,并要师湘葙为他和席子和用炭块点起来胡人船长房间内的火炉取暖。
  船长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能再为大家隔一道,席子和接过替换的衣服后关上了门,三人就要轮流去缩进一下这房间里两个大衣柜间的角落狭缝去换了身上衣服。
  席子和先去替换,师湘葙首先问起陈至刚才经过中她所不懂之处:“那大船上的怒界人提出罢斗,怎么你却非要取了他的性命才和其他人罢斗?这不是纯粹多结梁子而已?”
  “此人是海盗们的头目,确实有能随时罢斗的权力。只是他随口一说,我却不能信任一名刚刚见面的海盗肯遵守约定,我既然已经闯到他的船舱,他不用过问也能想到其他几艘船上必然已经出现伤损。
  他们百里奔袭远海之船,只为图财,财不能得先出损伤,只因为敌人难敌便肯老实罢手吗?
  大雨下成这样,我闯到他那艘船上便已经先耗用体力,没有那个余地去赌海盗的风度,如果他以罢斗骗我停手,在我离开的时候再指挥袭击,被动的是我们。
  他一死,我们从此才有罢斗的基础立场,因为此时便是我们占据主动。”
  师湘葙眉毛一皱,她似乎多少不喜欢这种做法:“所以你向他提出堂堂正正的决斗,还定了三招之约,这时候倒不怕他在决斗中另耍花招了?”
  这一点陈至同样可以简单对答:“他以虞代不虞,我宁可挑衅,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占据上风而马上破坏自己所在大船的船体。
  若论船体被破坏的漂泊环境,他必然比我更为适应。到时候他绊住我一时,造成更多消耗,我便赢了他也不好脱身,那才是对我来说最危险的情况。
  所以我直接对他挑衅,让他觉得事情不必到需要破坏他所在船体的份上,等到他发现我的实力是他不能战胜,一开始二话不说便破坏船体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时,我已经不会再给他的机会。
  三招之约,既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取胜界限,也是向他抛出、让他能够心怀侥幸的香饵。”
  师湘葙开始明白:“所以当他答应你的条件的时候,你就要进一步去激他,让他不能分心思考其中可能存在的陷阱。
  挑战、挑衅,这些正面的手段,居然都被你用来使成阴的,真不知道是你特别,还是欲界的人心眼都是如此鬼祟。”
  席子和衣服换到一半,横接起这句话:“欸,是你这位先生特别,师姑娘不要把整个欲界的汉人都骂了进去。”
  陈至则要趁机让师湘葙习惯这种事情,只要旅程继续,她必然还会看到更多这种事:“欲界江湖也好,这海上也罢,天下间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相信你闯一闯也将会同样熟悉。
  有时候,光明正大也可以是一种阴谋,正如阴谋也可以是一种光明正大。”
  席子和先一步换好衣服,接下来便轮到陈至去换,胡人提供的衣服让席子和觉得袖子和领襟都窄得不适应,他已经决定等到衣服一干便换回,无论胡人的吃食还是衣物他这趟里都受够了。
  胡人们有些地方上比欲界的商人更加讲究一码事归一码事,说是让陈至等三人用船长的个室休息“今天”而已,第二天就果然再把三人赶进大舱里去,只是事前便允许师湘葙白天利用那间个室的约定仍然作效。
  胡人不把恩情记在心上,这点让师湘葙极其反感,她还曾因此向席子和、陈至抱怨:“这些胡人真不是东西,明明是你们出手替他们解决海盗危机,他们事后谈起这事却要感谢什么‘上帝保佑’,完全不觉得这事应该算在你们两个头上。”
  陈至和席子和倒不怎么在乎这一点,不过理由稍有不同,对于陈至来说他只是觉得这样正常,甚至一笔账算一笔账的作风他还多少感到欣赏;席子和则是不想和胡人在任何事上多扯干系,毕竟胡人觉得是好东西的,他一样也享受不来。
  乾圣五年十月二十五的黄昏,这艘胡人的船终于进到了扬州建安郡的海港。
  “闭眼太岁”陈至从船上光明正大走了下来,回归到这片欲界的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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