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翻虬掀城(其之六)

  凌家二爷凌泰宁“星过疏木”之招首创“井中人”左侧上臂,几乎要把“井中人”这条膀子刺穿。
  一招得手,凌泰宁马上有所心得:“他是炼体者,要想制敌不杀,首要就要攻击他的肩、胯等处,在他恢复不及时尽可能多在手脚上创伤,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这一句刚说完,凌泰宁便见“井中人”以右臂还以揽抓之招,他已经在“井中人”贴身功夫上吃过亏,马上把手中长剑打横,以剑刃无口横面当戒尺一样用来抽打“井中人”右臂靠近之处。
  这虽是实招,却是有所顾忌之下的实招,凌泰宁一剑横抽击偏“井中人”右臂,马上迎来“井中人”提脚便踢。
  言笑酬、雷子辰同时进逼一步,前者欲攻、后者欲护。
  雷子辰也便在这时看出自己这突发奇想的简单交待有哪里存在问题,以短剑逼得“井中人”收腿之时便道:“大鼻子仁兄,这非颓势,你攻得急了!
  这下只要以你主攻接战,秦少侠和白衣朋友准备好听我令!!”
  言笑酬尚且不知问题严重,一招“凌紫霄”使到一半慌忙变招,果然见“井中人”左臂伤势已复,这条左臂马上向自己横扫。
  雷子辰接着便道:“白衣少侠,替他先接战!!”
  “三悟心猿”孙游者退了又上,眼前这距离并不算长,以浑铁长枪的路数施展不开,他只有勉强再用出“悟能”之法配合“拦”字诀再试图逼退“井中人”。
  仓促一合优势,一合劣势,雷子辰看出的这简略版“五行决离阵”问题有二:首要的问题是阴阳虚实之势乱战之中难掌,再来便是五人所用兵器路数并不完全相同。
  严格来说这两点都不是这简略阵法自身的问题,而是临时成阵五人风格太异导致的问题。
  “五行决离阵”本脱胎于荣朝未成之时荣军五行战阵,创阵之时就是以配合方圆步兵阵型而创,纵然后人增补阵法以阴阳变化之势为不同兵器磨合创造了机会,却改不了风格各异的五名武者各自武功之间相互不好配合的这两点。
  比如刚才反陷劣势的一合,便是雷子辰安排借居水位的凌泰宁之势,言笑酬一板一眼的剑法因为跟不上“井中人”动作之迅速,而显得进招太急,就算土位雷子辰即使相护金位孙游者放弃主攻机会改为缠斗,却要害孙游者补上仓促主战位置而无法尽力施为。
  即使有雷子辰作为指挥来补全阴阳之势变化的短板,雷子辰本身武功在成阵五人之中最弱,眼力也稍差,看出所需阴阳变化时再喊话却也往往会慢上半拍。
  而在“井中人”这等对手面前,慢了半拍的正确判断,就会变成错误的判断。
  如果玄衣校尉雷子辰换了玄衣卫总旗颜帷秀或者那个偏偏养了只“走地鸡”做奇禽的吕岁远,因为那两人成阵经验更为丰富功力也更高强,或者就能靠着即使的号令硬让功力稍差的成阵者凭变势之及时跟上“井中人”的还击。
  但现实两字是容不下“如果”,不要说此时雷子辰本就是硬着头皮担了此责,吕岁远、颜帷秀两人又早就身亡,便是真能换了其中吕岁远来指挥,吕岁远有些拘泥规矩,也不见得能把这简略战阵指挥得比雷子辰更好,无非危急之时判断更准确些而已。
  这一次孙游者没能凭这一记“拦”字诀逼退“井中人”,他借地生力之时“井中人”也右掌抓住孙游者的枪杆,后脚一踏土地。
  同样是炼体者,同样是借地生力,“三悟心猿”孙游者改施“拿”字诀想要一记抖杆让“井中人”把枪杆松手,却亏在力弱一分,没能得逞。
  孙游者就算情绪到了个极点,语调一贯冷漠:“斗不下去,烦恼——呐!”
  孙游者拉长的一个“呐”字,任谁也听得出他已经尽了这短暂时间中最大的努力。
  秦隽记得自己的职责,他灵机一动,“刀行剑圆”把手中尖刀正反面相调,干脆全力以“幼灌援孤宛”的斩法路数全力攻向“井中人”右臂,要力逼“井中人”从枪杆撤手。
  该在这时主攻的凌泰宁则不进逼,反而是问了一句:“秦隽,接不接得住缠斗?!”
  秦隽一听,本来凌泰宁就是真的失误他也不敢怪罪,更何况听这话凌泰宁是有新的想法生出,于是马上道:“二爷放心!!我怎么接不住?!”
  秦隽左跨前一步,“井中人”一放手他便用“刀行剑圆”之法变招速度够快的优势变幻刀路连斩三招无招之招,俨然已是主战之位。
  雷子辰刚想说这下阵法有乱掉的危险,凌泰宁已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不适应配合,怪人也不擅长这样斗,算起来是半斤八两!”
  雷子辰一怔,随后顿时明白凌泰宁所指:“慢就慢了,更弱的接战之时,劣势若大,就要主攻者攻得够狠,这样反过来是我们有变阵之时同时变势的转机?!”
  凌泰宁道:“不错!”
  “井中人”最擅长的战法是借助周围地形再合他自身身体优势杀伤对手,最需要提防这名对手的思路其实是无论如何先要设法封住他以此法重创成阵之人的可能。
  虽然这种一味在实招更实的“阳”之势上加码的做法完全不合“五行决离阵”阵法原理中“孤阴不生,孤阳不长”的阴阳变势道理,唯独对上不靠武功的“井中人”,反而可能因为其采用不擅攻法而能有喘息之机。
  雷子辰一旦想通这个道理,马上下达新的变阵之令:“秦少侠刀法精湛,老前辈和我各自强攻,端看谁先能接住敌手!!”
  此时这遭变化,却要幸亏指挥阵法的是最不拘泥规矩的雷子辰,而不是阵法比他更熟的颜帷秀、吕岁远了。
  雷子辰、凌泰宁以剑招同时进逼,各个不管敌人还击的方便与否,都是用最狠的刺击剑招。() ()
  这两人几招刺过去,“井中人”双手多处被创,干脆倒过来手脚,以手代脚倒立,用脚代手来还击给双手争取恢复时间。
  心神迷乱的“井中人”一倒立之后,他满心的烦闷都好像随着血液倒流进了头脑里,只让他更加无法思考决定如何还击,双脚的攻势根本比不上双手。
  雷子辰见几人进逼得势,提起胆气自己掩住凌泰宁,干脆换到主攻之位。
  “井中人”已不知不觉向偏左后方而推,不远处就是街上石楼的墙壁,雷子辰要以武功稍弱的自己为主攻,好让下一击可以全力相攻的同伴干脆逼“井中人”到墙边退无可退之地,便有更多创伤此名怪人的机会。
  果然,就算主攻之位换了五人之中武功最弱的雷子辰,“井中人”却因为习惯性地在双手伤势已复时要马上换回自己更擅长的打法,双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给雷子辰的进招逼得需要撤步而退。
  雷子辰马上喊道:“我非劣势,大鼻子仁兄、白衣朋友,卯足了全力上!!”
  言笑酬换位而前,再施“凌紫霄”之招,刺中“井中人”右肩!
  “井中人”吃疼后退,背后突然贴上一块冷的东西,这一次他真的被逼到墙边。
  紧接着“井中人”却要面对“三悟心猿”孙游者的枪法。
  ——这一次是有充分空间施展,“悟净”之法“扎”字诀的极招“黄沙急流”!
  孙游者把枪刺出,配合抖杆之法左手脱手把枪尾交到右手,枪尖自然抖圆而变,随后便下沉两分,如同潜入流沙之中,去势也疾,“潜沙”之变还更刁钻险恶!
  “井中人”的右腰一收,虽然躯干避开了这一击,浑铁枪尖扎进他身后墙壁之前还是在他右胁下爆出好大一朵血花,甚至让“井中人”的皮肉显得更白。
  这却不算完!
  “三悟心猿”孙游者一招奏功,之前难以施展的枪法随着愤懑之情,也是给压抑到现在已经是不得不发的地步。
  孙游者潜身滑了一步,左脚在前踏实地面,换了一招“悟空”之法“拿”字诀的“白龙跃涧”,把枪身带枪尖向自己右前一提!
  石墙难承巨力,龟裂之纹不是沿着墙面爬上去,而像是从进枪之处到墙头上一齐出现一般,让石墙不自然炸裂,墙上石砖右飞同时向下压去。
  “井中人”退得够快了,仍是掌握不了自身平衡而后背着地,对战之中首次摔到地上,一条右腿也不能及时收到安全之处,还给石砖砸中。
  “别管阵法了,弄!!!”
  这句话虽然是雷子辰喊出,他情绪上头,却在喊出后不太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喊声。
  一时间,破空刀剑之气,劈空掌力如海潮一般压向“井中人”倒地之处!!
  刚才成阵五人虽然每人都出了一些招,但是谁也分不清哪些招是自己出的。
  正如江湖人往往无耻到认为天下间没什么比群殴对手更具正义,这五名江湖人也同样都更习惯这种“趁他病要他命”的规矩,而不是什么阵法。
  所以阵法一乱,这股澎湃的激情却在五人身上爆发得彻底,人人均有淋漓酣畅之感。
  雷子辰好像这时候才把上头的血气从脑袋里褪下来,赶紧道:“停!!停!!停!!!”
  五人这才收手,被五人乱攻之下激起的尘烟整个掩住的“井中人”愣是没一个人能分清他的轮廓。
  雷子辰手一招,示意大伙儿先撤一步:“随便谁先占主攻位,再成阵法,这么打下去,可行!!”
  尘烟之中瘦长身影一跃而起,破开尘烟露出面容。
  “井中人”身上多处被创,毫无章法的伤势遍布他全身,除了血色就是血染的土呈深色,完全把他那诡异苍白的身躯裹严。
  他那婴儿般怪叫声都不再凄厉,而开始显得弱势:“哦……呜啊……噶……”
  “我们……这算白费力气还是……”
  秦隽看“井中人”那虽然变个模样但是仍有十足活力的身躯,会有此问也是自然而然。
  稍靠前的言笑酬看得更真切些:“没有白费,你看,他手脚上伤势的复原程度开始有所区别了。”
  凌泰宁“嗯”了一声,他也分辨出井中人右手右脚之伤恢复得明显最慢,其右手右脚动弹起来也不自然。
  炼体者的恢复能力是个明显的征兆,也只有从创伤中恢复这种情况能够最快消耗一名炼体者的体力,昔日妖魔“替桃行道”业无极就是借此看出了自己对金山派掌门人岭天龙的胜机。
  胜机已出现了,秦隽却在想这胜机有没有大到足够留这名对手一命?
  张泽生已经爬了起来跟在五人身后,他对武功完全无知,只看着堂兄“井中人”狼狈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意愿此时压倒了张泽生的恐惧心理,他开始奔向背对自己的五人。
  如果“井中人”死了,张泽生在江湖中出人头地的抱负也将同时被埋葬,他于武学见识极短,无法分辨这五人是否有留“井中人”一命的想法,于是他要采取自己的做法。
  张泽生不算个彻底踏入江湖的人,却有着一点涉入江湖最深的人的特点。
  那特点就是骄傲,对自己抱负的骄傲。
  骄傲虽然是件蠢事,但人不能在所有的事情上聪明,这个时候涉入江湖最深的人往往就会选择骄傲作为自己唯一的蠢事。
  张泽生,就会这么选择。
  纵然自己的骄傲已至死路,他也不会让自己的骄傲被强者轻易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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