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从易到难

  陈至出了江麟儿的主营之后自然还没法去休息,这一变数之后,他起码有四个人迫切需要见一见。
  可能直接想到接下来形势将有变化的南宫寻常、小安帮帮主室自宽,估计差不多也该知道“桃源乡地上天国”“秘境”被毁的“浪风范客”,以及恐怕要重新考虑安排修罗道四当家前来表态一事的王巨斧。
  陈至先去找了南宫寻常,倒不是因为四人中南宫寻常和自己毕竟最为亲近,而是因为从他的角度南宫寻常最容易被说服。
  变数突然,安定四人心思的契机也各自不同,陈至决定先易后难,正是打算一时没法说动的,就只要先埋下伏笔。
  最容易说服的南宫寻常是独自在等着陈至,在无人时他丝毫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陈至一见他表情就已经了然。
  南宫寻常需要一个抒发的机会,陈至也乐于让他抒发不满,抒发的越多接下来的会越顺利。
  所以陈至进了南宫寻常的帐子之后,闭口不言,只等南宫寻常先开其口。
  南宫寻常开口,先说的是件铁打的事实:“那一位天衡府平安司的江指挥使,武功高得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我以自己所见判断,他若为江麟儿做马前卒,‘切利支丹’无一人能抵挡他带队剿灭。”
  陈至点头,并不否认。
  南宫寻常语中不提,自然是要把责怪之意放到后面,陈至倒是颇为高兴他如今越来越懂得内敛。
  南宫寻常本有暴君资质,越是懂得内敛,就越强大,一个好的暴君必须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和行动,让其他人尽情发挥,才能让能争得的利益变得最大。
  无非暴君之收敛,待到爆发时必须要见到更大的收效,否则必有后话而已。
  总不接话也不是个事,陈至于是回道:“南宫大哥所料不差,我的想法也是同样。
  实不相瞒,我刚刚听说,这位江指挥使闯了皇宫禁城,还轻易斩了护龙之臣余开兴。”
  “那既然如此,这位江指挥使现在是既惹了麻烦,又能易如反掌以一个人平定‘切利支丹’的局势。
  嘿嘿,那还要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干什么,各自遣散了,等到听到风声之时再给他们江家父子道上贺声不就好了?”
  “欸~南宫大哥这句话可就错了。
  是,眼下的情况,那位年幼的江问事迫切需要‘切利支丹’这份功劳,然而揽下这份功劳,他只会让玄衣卫欠下更大的人情啊。”
  “嗯?”南宫寻常开始感到奇怪:“人情,我们最后卖给他们江家父子人情,他敢让玄衣卫事后也承认这份人情?”
  “看来南宫大哥仍不明白江指挥使闯下的麻烦到底有多大,好,就听小弟娓娓道来。
  江指挥使私闯皇宫之时,皇帝并不在皇宫之中,甚至不在天京城之中,那位护龙之臣就是为了保护这项秘密才肯挺身而出,一对‘天下第一剑’最终殉身。
  追究起这份罪责,皇帝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是以江指挥使虽然到来,那位小问事大人仍是打算先平定‘切利支丹’之事。
  确实以他现在的处境,另一边官军可能随时收到来自天京城的消息从而和他离心。
  不过那是从朝廷中的角度来考虑,光凭朝廷中的角度,不足以让皇帝忍下追究这揭他秘密的愤怒。
  所以‘切利支丹’一事不止要平,小问事大人也要只凭手中的力量来平,哪怕他动用了江指挥使,最终仍是要拉扬州江湖和民间的声望来作为筹码保身,这是最起码的底子。
  天衡府平安司经历此突发的惊天之变,一时群龙无主,小问事大人和江指挥使仍是要趁机将能够拉拢的部分紧握手中。
  玄衣卫的关系不止在朝中,更在江湖和民间——江湖的部分权重还要更重些。
  所以卖出这个人情,对他来说,重要。”
  陈至一番梳理,南宫寻常听后也明白此事之中另有转机,但仍不甘心实打实的功劳将要被人揽去,他自有他关心的部分:“可这事空口无凭,事后纵然翻脸不认,对他们父子来说也简单。”
  “正因为这事情翻脸不认简单,可简单地舍弃自己在玄衣卫这个朝廷和江湖中居中地位,对江家父子来说才是不能接受之事,所以才必须空口无凭。
  功劳揽过去,人情如果不同样承下,才是自断一臂。
  明面上,殊胜宗无我堂首座法却形‘擅自’使用‘人析之法’造成后患,小问事大人就算拉拢他们作为江湖中的助力,无不可,却只能作为明面上的应对。
  暗地里,同样需要为小问事大人被刺之责背上责任,要为南宫妙霖、南宫飞星、南宫舞彩三人那一方处理后患的我们,才是值得暗中勾结的对象。
  一时是人情,一时之后将会化为实际,我相信南宫大哥日后需要动用这层关系时,得到的将是倒向小问事大人这一方的玄衣卫中更为实际的帮助。”
  这确实是足以打动南宫寻常的利益,他稍加思索便迫不及待问起细节:“那么陈兄弟是打算如何做?”
  “我已经向小问事大人指了一条他无法走得,却不得不留为后路的道道儿。
  如果他真敢走,从此就要以南宫大哥为桥梁,从此和百花谷南宫市世家血浓于水,密不可分。
  如果只是留待后话,这是实际的把柄,小问事大人有足够的智慧明白既不可出手销毁证据,也不能让我们拱手将这项把柄交给皇帝。”
  “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事情不变?”至此南宫寻常的情绪已经一去不复返。
  “唯一需要的变动是官军方面既然随时可能收到消息,我们不能再让胜寒兄弟再去找机会支援官军。
  不过这一项的目的本来就是要保证大多数刀手的安全,而江指挥使在小问事大人阵容之中时,眼下不走已经比走更加安全。”
  说服了南宫寻常,陈至毫不多耽,又去找了稍微难办的一方——王巨斧。
  王巨斧战战兢兢,见了陈至便先问起外面发生何事,果然他因为身份尴尬所以刚才丝毫不敢出去探听。
  王巨斧此处稍微麻烦的原因是修罗道四当家之后造访的时机,陈至于是直言不讳江南城的到来,以及后面的局势变化。() ()
  最后,陈至把自己硬是摆上胸有成竹所以嘱咐的位置,对王巨斧道:“眼下的问题在于四当家到来之后,要设法不经过江指挥使而实际和小问事大人达成一致。
  放眼小问事大人和官军两方,小问事大人是被刺杀的对象,也是唯一有心胸和立场能够将这事情消弭的一人。
  所以四当家在针对叶西风之事得手后,要劳烦他老人家等待小问事大人做好准备了。”
  王巨斧果然心细,陈至说的发生之事他心知多半是事实,只是对局势后续尤其是那位小问事大人的主事身份保留态度,只旁敲侧击地问:“那么这样一来,修罗道等于是和这位小问事大人私下了结此事?”
  陈至知道自己必须在这点上坦承,想要这人完全信服形势需要让后续的实际发展来说服他,于是最后也只道:“是。
  但是请王大哥多想一步,小问事大人眼下的情形是最起码只能选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四当家来说,主事之人有更多的选择,既不必要又恐怕会另生枝节。
  只有为这位小问事大人把局面盘活,才是可以趁机得寸进尺,将‘红白双煞’这两位只有小问事大人自己开口才可能平安的对象保下来。”
  王巨斧应下陈至的要求,陈至知道他必然保留着态度。
  如果陈至是“夺眼西风”叶西风,或者王巨斧的智慧更进一步到了那位凌家小五爷凌泰民的程度,或许事情就会有所不同,因为更高的智慧作为凭仗完全可以趁机去尝试控制江麟儿的立场。
  好在陈至既非叶西风,王巨斧更不是凌泰民。
  陈至完全有信心以自己“闭眼太岁”的手段将整个修罗道来表示诚意的过程,安排成各方都会多少舒服的局面。
  尤其是官军方面还有可以放手信任的秦隽,在官军和江麟儿之外还有可以任凭陈至自己调动的画屏门和庆栾的情况下。
  再来是“浪风范客”,陈至见到他后也不顾这人好像莫名其妙受了伤,直接劈头盖脸先道出隐瞒到如今的事实:“之前忘了告诉前辈,我和那位殊胜宗法首座潜入‘秘境’乃是施展手段毁去‘秘境’,如今已经功成。
  晚辈希望前辈上次食用‘秘境’仙桃果的时间并不算长,否则晚辈只好为了表示敬重,为前辈准备后事了。
  前辈还有什么人可以传达遗言遗物的吗?”
  “浪风范客”身受新伤,又无烟草供他压抑情绪,听到马上窜起来怒道:“‘闭眼太岁’,看来你很想见证‘浪风范客’独有杀人角度!”
  见了他的反应,陈至反而不急,激将之法既然管用证明一时间需要的效果也必然能够收效:“欸~前提是前辈有十足的信心安静杀了晚辈,或者光明正大杀了晚辈后又能从那位刚到营寨的江指挥使手下平安,否则这种玩笑还请前辈不要乱开。
  前辈其实没有多少可以开玩笑的时间,这几天内修罗道四当家‘万世不禅’弗望修就要和玄衣卫那位年少的特别问事来商议袭营之事的处理。
  前辈如果不能抓紧机会,争取在那时就取得那位小问事大人的信任,展现价值让那位小问事大人金口一开着四当家带你回修罗道用‘洗心池’,只怕就更为危险啊。”
  说完这句,陈至不得不用“四分地刑势”中的“信权刑无礼”妙招挡下“浪风范客”怒极时掷出的“烟斗”,然后赶紧扬长而去。
  “洗心池”的问题只能留到后面再图解决,眼下愤怒和不安反而更能控制这位“浪风范客”,陈至就只要这个效果。
  最难的部分是小安帮帮主室自宽,陈至进了他的营帐后先看到这位室帮主肥胖的背影和袍子上“秃顶致富增重惜身”八字,再看见室自宽转身之后脸上是一派平和喜乐人畜无害的表情,就知道要让他和自己一致果然是难上加难。
  形势变化得错综复杂,这条老狐狸越是显得神态自若,旁生的心思就只有更加复杂。
  陈至要用最简单的说辞让他心思系于简单一念:“室帮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小安帮想要平安了事抽身,只怕不能由室帮主来主导,乱局之中是不能左右逢源。
  屈居于我之下,‘闭眼太岁’保证你可以一次了结所有后患,这之后‘闭眼太岁’将是你唯一的后患。
  这个后患比你之前面对的还要麻烦,唯一的方便之处在于我们不急着翻脸。”
  室自宽仍想装傻,笑道:“陈少侠说得哪里笑话,我小安帮乃是江湖中的新面孔,哪来麻烦需要解决,何况我们之间哪里是留下互为祸患后话的关系?”
  陈至也不恼这人假惺惺打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患殃军中室帮主必然以为有便宜可以占,只恨不能插翅飞去大捞特捞。”
  室自宽自然惊讶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闭眼太岁”居然看出自己忧心的部分是在患殃军的关系,面上仍笑却要改换思路:“陈少侠,真要有便宜可沾,本帮主倒是也向来却之不恭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这阵干笑,陈至只笑着答道:“那就最好。”
  室自宽干脆收敛笑容,开始道起实情来:“我本名安部宽,本是和缕臂会私下勾结的怒界浪人,一向只通过缕臂会为他们调度怒界火枪‘雨铁炮’,这东西在怒界被幕府管制流通得也严厉,算下来两年时间一共只有八十挺成功交付。
  然而我看出缕臂会勾结‘切利支丹’谋事,而无平事的本钱,故而干脆反向思考,和亲信从海上消失反过来隐身欲界江湖之中。
  如果陈少侠肯给在下机会保证彻底除去所有缕臂会中知道我身份的人,为我消除后患,倒是不小的便宜。”
  陈至自然明白这人为什么现在反而开始吐露实情,只是这仍然是暗含变数的麻烦,眼下却只有先进行下去,于是道:“我会安排你的小安帮往官军方向驰援。
  抽身之时,只要说清乃是回返玄衣卫这位年幼小问事的帐下,室帮主便大可不告而别,这段时间我会设法让这位小问事明白该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室自宽倒向“闭眼太岁”本人,既是陈至切身需要,又可能带来更大的问题,只是这时必须先做下此事,才好排除一个变数的同时得到一支不那么可靠的可以往返官军斡旋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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