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浑水藏鱼(其之四)

  到了一入夜,“三不治郎中”张郸、南宫寻常各自从楼上下来。
  容栖客栈的正厅之中,现在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染疫刀手经过两天的调养也恢复了些力气。
  “高晓呢?”张郸没能找到高晓,却看到了客栈柜台上放着的药箱,他首先发问。
  回答张郸的是一名刀手,他答得简单:“在用晚饭前他说想起有东西需要采买,就上街了。”
  陈至接着这句马上问道:“他没有委其他人代买吗?”
  那名刀手一顿,答道:“没有,我们有人提出替他去买,反正要置办其他东西就顺路帮他了,可是他坚持要自己去。
  说是治病的东西,还是自己去挑补好。”
  陈至点点头,高晓想必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听到陈至之前那席话而去附近显眼处绕圈子,直到给扣下高立、高坡的人看见为止。
  陈至需要这一问一答,来让引向自己的诱导嫌疑减轻。
  张郸已经走到柜台前,解开了高晓留下药箱的铁扣,他皱着眉头道:“这里该有的东西大多也有,何况他跟我同道,哪里还有别的需要采买?”
  南宫寻常则道:“今夜会很热闹,眼下没有工夫去等令徒回来,车马、据地都已经备好。
  七驾马车如果现在不启程,弄得满镇风雨,我们就没法用此办法得到今后几天的安全。
  张大夫请依计行事,如果各驾在路上见到令徒高晓,再载他上车并回转一趟容栖客店就好。
  陈兄弟,这样安排可好?”
  南宫寻常其实并不在乎高晓,只是眼下张郸如果退出,他们的机会就剩下一个“天童子”,如果一次不能解决问题或者干脆谈判失败,赵洞火的性命也无旁人可以保障。
  “三不治郎中”张郸虽然不能短时间治愈盐化怪病所留古怪症头,好歹由他照看用药调养之下赵洞火仍有恢复的可能。
  陈至清楚南宫寻常心中那条线划在哪里,也知道此刻求问自己是要自己出言相助,稳住张郸,要顺利进行优先保证赵洞火和“灯庐”的计划。
  张郸和廖冾秋都有可能是被认出之人,既然是高立、高坡沽这个价钱出卖,很可能得到情报之人会同时盯这两人的动向。
  高晓虽然也是可能被认出之人,却没有值得南宫寻常特地挂心的道理。
  陈至开口却道:“高大哥独自外出甚为不妥,如果有人擒住高立、高坡,当街依照指认再擒住了他,也是一桩麻烦事情。
  这样好了,我单独去寻找高大哥的下落。
  如果来人是针对‘灯庐’,我没有被特别注意的理由,更无被高立、高晓认为是目标人物的道理。
  再加上南宫大哥刚才的布置,应该更加稳妥。”
  南宫寻常本来是打算让陈至附和自己的话,他自然想到高晓如果落入敌手后将会有所后话,只是到时张郸总能控制在百花谷视线之中,并不见得会一定影响见到“天童子”之前的计划。
  陈至既然话说出来,南宫寻常也没有反驳的道理,只好同意:“陈兄弟既然觉得有此必要,当然此事可以着落于陈兄弟。
  只是务必小心,谁也不知道高立、高坡的透露将引来多少或者何种程度的敌人。”
  陈至应道:“南宫大哥放心,我会在安全的范围内行事。”
  “三不治郎中”张郸难得表现出低声下气的口气,道:“那就有劳陈少侠,我这徒儿……是我最后一个徒儿了,他人虽然愚笨点,医者之心却是实实在在。”
  陈至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行了一记江湖握拳礼。
  得到许可后,陈至背起通明山庄长剑自己先一步走了出去。
  这个晚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一件事确实也是寻找高晓。
  只是陈至并不是要保证高晓能够平安回来,而是要保证高晓必然不能平安回来。
  在白天定下计划后,陈至曾经外出一次,已经察觉数处暗哨。
  陈至明白,只有正对着容栖客栈侧门的那座小楼,是最合适押着高立、高坡之人让这两人指认出入者形貌的地点。
  再加上各处暗哨的动向一旦看清,陈至只有一个人,却多少能看明白一共多少方人马已经盯上了容栖客栈。
  陈至在门外潜伏到七驾马车一一出发,“三不治郎中”张郸和廖冾秋依计都是当街上车,其中廖冾秋那车上已经坐了南宫寻常。
  七驾马车驱出,陈至一早看明白的暗哨果然有所动向。
  一个一直在街边打圈的闲人跑得飞快,他是跑到一家酒肆里去,陈至已经翻上自己在意的小楼顶上,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方一定是江湖豪客,说不定没什么势力,才找这么一个人盯梢,发现使用马车之后这人无法跟上查探,只好先去回报。
  这一方面完全不需要顾虑,陈至将注意力转向其他有所动作的“暗哨”。
  两个出摊出到夜里的贩子挑着担子离开,这两人还有心思收拾地摊上的杂货,显然是更有势力的一方。
  这两人太过不紧不慢,肯定是在其他处也有暗哨,他们既然注意到马车就退走,就是立场处于避免冲突,没有打算在由拳镇镇里直接动手的一方。
  陈至记下这两人的形貌,这一方可以等到事后再查。
  第三方派出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汉子,这汉子遮蔽面目并不害怕自己显眼,陈至认为是拥有少数武功高强者的一方。
  这一方倒是可能事后发难,只是他们应该无能看破百花谷这一遭乱车把水搞浑浊的安排,只有可能选一处进行武力冲突,采用较为直接的办法。
  这就是七分之四的机会,可以安全避开这一方,再等到事后借故“灯庐”主人走失而试图求回失陷者。
  第四方从陈至所处的小楼中出现,是两位持剑的女子,颇为年轻靓丽。() ()
  陈至明白这应该是某个江湖派门,倒是庆幸高立、高坡最后所投向的一方是合适百花谷追究的势力。
  这两个女子单独从这里撤出,显然是高立、高坡已经完成指认,她们已经扣下高晓人质在手,并不着急探清马车动向。
  陈至跟上这两人,这两人武功稀松,就是发现陈至了也不至于甩开。
  她们更多人聚集的地方,竟然是选在了由拳镇之外。
  陈至跟在两女后面,眼看着两女走进一处乡下四五间房的乡下院落。
  陈至也同样看到了仍有三四个女子作一致的黄衫打扮,知道这一派应该是来了不少人,对游剑“灯庐”志在必得。
  只是这些人有多少斤两呢?陈至好奇,却也不好直接犯险试探。
  所以他从隐秘角度摸近院子,只找了最安全的地方翻墙而过,直接在院中等待对方进一步的动作。
  自己这样欺近都没有人作出反应,陈至判断这一派的人功夫平均水平应该是比山阴帮还要弱。
  等了一阵,陈至听到想要的动静。
  “几位姑娘,我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我说过了,我就是出来买些药材作备就给你们请了来……”
  这是高晓的声音,这一派果然就是扣下高晓的一派。
  “你骗谁?大师兄,如果真没交待,怎么白天就一驾驾马车弄来?
  师父和你一定知道百花谷这是做什么,如果是转移廖冾秋那剑,他们准备转移到何处去?
  快说。”
  然后就是一阵鞭响,刚才发问的男声陈至虽然分不清是哪个,但是也多少留有印象,应就是高立、高坡其中一人。
  这派忒作风并不强硬,甚至允许高立、高坡来替她们拷问人质。
  通过炼觉途“无微不至”境界威能,陈至清楚辩出这些声音是从院中第二大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想必这方人马中最紧要的人也一定是要等在那屋中。
  陈至看准院落中警戒之人功夫并不怎样,记住她们方位,两指夹起一块碎石。
  然后他在自己身上捏出一小块轻微淤痕,发动“孽胎”异能让这轻微淤伤走遍全身,进入模拟的炼觉途“身从意发”境界。
  陈至运足劲力将碎石射向院门上方墙檐,碎石一撞发出一声脆响,碎成飞灰。
  这一下吸引了院中四名护卫女子的注意,处在反方的陈至同时运足模拟的“身从意发”威能翻上屋顶瓦上,控制劲力使得脚步无声,几步之后已经在目标屋子的瓦上。
  “是谁?!”屋中这时候也窜出一名女子,陈至滑下到这名身后,快步进屋。
  屋中除了高立看向这边,还有三名女子年岁大概在二十到三十之间,其中两名正是从由拳镇里陈至埋伏的那座小楼里走出来的。
  高坡手里用的原来是马鞭,他没注意屋门方向,高晓跪在一垛柴草之上。
  陈至直觉认为这里主事的应该是落座那位黄衫女子,她看起来年岁更大些,而且气势总比其他女子看着像是个武者了。
  这名女子的旁边有茶几和一张空座,陈至觉得应该是起身出门查问那位女子让出来的,毫不客气直走过去落座,还捧起来一碗茶水。
  这一套做法陈至做得自然之至,仿佛回自己客房一般,高立和那名女子虽然看到他进来,却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名堂,一时间居然没发声问他。
  陈至刚捧起来茶水掀起盖子,就看出茶水已经给喝过,他没了兴趣顺手喝一口。
  那名走出去的黄衫女子回屋道了句:“其他师姐师妹去查看了,刚才可能是有人来过。”
  “嗯,辛苦了。”这时居然是陈至先开口回答。
  走出门的黄衫女子还当这声是高立、高坡、高晓三人中谁所发,严厉来了一句:“住口,不用你们问我辛苦。”
  这时候她才愣住,发现房间中多了一人,落座在自己刚才的座位,甚至还捧着自己刚才的茶碗。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向陈至旁边一直坐着的女子,陈至更确定身边这一位是主事人物。
  “阁下好俊的功夫,敢问是哪路人马?”主事女子这时候才开口说话,她拱手一礼,礼数倒是周到。
  这却不是陈至想要看到的场面,高晓落在这群人的手里,那是达不到他的设想。
  陈至放下茶碗,回答道:“来喝茶的,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
  那座位给人占了的女子没什么好脾气,手中剑脱鞘而出,直指陈至:“你说,你是什么人?”
  “‘闭眼太岁’陈至,现在是百花谷的客人。”
  高立、高坡连叫破陈至的胆子都没有,更想不到陈至自己自袒身份。
  高晓此刻也已经抬头看过来,惊喜叫声:“陈少侠!”
  陈至心中暗叹一口气,不理会高晓这声,只道:“诸位如果是为游剑‘灯庐’而来,可以请回了。
  现在好几方人物已经赶到准备争夺,其中又以你们最弱。
  你们没多少机会,更不可能时候将‘灯庐’保住。”
  陈至这番话已经算是胡说,其实如果从迹象来看,怎么也应该是最开始发现的派出那名闲汉的酒肆里那方最弱。
  主事女子哈哈一笑,回答道:“少侠可是误会了,‘灯庐’本就归我派所有,我等只是想扣下几名人质来交换讨回。”
  陈至摇摇头,道:“你们扣下的这三人没人有作人质的价值,除非你们能扣下我。
  可如果你们有这个能耐,我根本不敢现身进来。”
  其余三名屋中女子都各因为这席话恼怒,只有主事女子喝止三人动作,仍是脸上带笑,不知作何打算。
  陈至明白,自己要想个办法,让高晓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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