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动物园

  又是一次从溺水之中猛被拖出来的猛烈喘息,忒休斯感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窒息又活下来的感觉,差点溺死在河里的挣扎无助,濒临死亡一瞬的平静,以及被熟悉空气包裹之后失而复得的安心和庆幸。
  “这是……哪?”忒休斯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可是没有听见瓦沙克的回答,只有偶尔浮现的诡异剑光彰显着它仍然存在于此。
  这就是瓦沙克那时候说的时机吗,在新年伊始,天空被撕裂的一瞬间,趁着这巨大的变动潜入河流的深处。忒休斯皱着眉看着熟悉的街景,这里是她生活了一季度的雨花路,大体一样,却有很多地方不同。
  更古朴...这么说是稍微给了点情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更加破旧,不像这个时代的建筑。墙皮脱落的建筑上残留着水渍,街边的摊上卖的是已经过时的水晶拖鞋,小女孩最喜欢这种透明亮晶晶像是灰姑娘一样的鞋子,卖的也很贵。
  正思索的时候,忒休斯余光中瞧见了一个隐约有点熟悉的身影,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不到一米高的小女孩扎着高高的辫子,紧到发际线被勒得一清二楚,显得脑门很大。小女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满脸都是未经世事的幸福笑容,连字都没识多少的孩子只有对世界模糊的认知,怎么可能露出阴郁的表情。
  能让一个连换牙期都没到的孩子露出那种表情的父母绝对是失职的父母。
  忒休斯默默跟在了那一家三口身后,看着身边的景象随着那一家三口为中心,处于远方的部分逐渐消散。这片天地之中只有那一家三口,或者说只有那个笑容如太阳一般的小女孩是最为重要的存在,在这一刻,其他一切不过是这段往事的陪衬。
  那一家三口的目的地是在这附近的市立动物园,小孩似乎都会有这么个被父母带去动物园植物园的过程,游乐园太过危险许多游乐设施不适合尚且年幼的孩子,而博物馆之类的又太过深奥顶多培养一下孩子的好奇心。在还没建立完整三观的年纪,幼童总会对动物产生同类的亲切感,动物园是最好的选择。
  忒休斯远远跟了几步,那孩子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过,她试探性地走到了那三人面前。果然,自己并没有实体,就像是影片中的观众一样,无法干涉,没有干涉也就无法被察觉。
  简直像个幽灵一样,忒休斯心里想到。
  市立动物园远远地就能让人闻见一种怪味,现在正是夏天,大型动物的粪便不及时清扫就会变成这样。忒休斯曾经生长在乡村之中对这种味道不算敏感,而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好奇和喜悦的心情让她把那些味道下意识忽略了,母亲眼中只看得见开心的女儿,在场这死人只有父亲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想掏出口袋里的烟,但想到孩子在旁边手又装成了插兜的样子。
  有烟瘾,估计抽烟都成了下意识的行为了,忒休斯靠近女孩父亲身边的时候都能闻到一股烟草味道。对于吸烟无度的人忒休斯并没什么好感,不过还是姑且认可了他按捺住烟瘾的行为,怎么能让小孩子吸二手烟呢?() ()
  这个动物园虽然是市立动物园,但这座城市也是个二三线城市,建了也没多大,能有标配的老虎狮子就不错了,大象估计是看不见了。最多的应该是猴子,这种动物很招孩子喜欢,而且还能让管理者卖点食物挣钱。
  小女孩看每一只动物的时候都兴致满满,她的生肖是猴,从小听惯了这些也对猴有更亲切的感觉。听着吱吱的叫声和小猴子上蹿下跳的样子,那双深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太阳的光芒。忒休斯走到她背后,用虚无的手掌盖在那小女孩的头上,保持一点距离,恰好不会穿过,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在摸头一样。
  “我在想什么呢,”忒休斯自嘲一笑,“谁也不是生来就苦大仇深的,你当然也有自己就是自己的太阳的时候。”
  刘雨璋看着猴子相当专注的样子,在忒休斯摸她头的时候忽然转头,吓了忒休斯一跳。
  刘雨璋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景象,忒休斯没看出来和刚刚差不多的样子在幼童的眼中有什么不同,但女孩分享欲爆棚,想要把自己看见的所有新奇事物都给最爱的父母分享一遍,她都还不知道这些她的父母早就看到懒得再看了。看猴高兴的只有刘雨璋,而余下的人只是在看着她觉得高兴。
  “爸爸,妈妈,你们看那个猴子......爸爸,妈妈?”
  忒休斯刚刚视线一直跟着刘雨璋,听见她迷茫的声音才发现她的父母不知何时离开了。
  眼前人来人往,有着曾经在家附近看见过的老人,有着和刚刚的她一样在专心看小动物的孩子,有匆匆走过的成人。忒休斯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象瞬间只缩小到了短短的一小片,周围全都是涌动的黑暗。那是刘雨璋的视野,她拼命蹦跶起来去看,她用小小的脚去找又怕乱走父母会找不到自己,这一片狭小的视野中没有自己渴望的存在。
  忒休斯的心和刘雨璋此刻的心情连接在了一起,无助,恐惧,不安,不安,不安,不安......眼泪充盈了刘雨璋的眼眶,将原本有着太阳光芒的那双眼盖了下去,只留下阴雨连绵。
  只能留在原地哭泣,最开始只是几滴眼泪,后来被熟悉的老人发现了,老人驼着背拄着拐杖看着这个长得可爱的小女孩俯下了身问道:“丫丫别哭,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你爸妈去哪了?”
  见到熟悉的人却不是父母,刘雨璋哭得声音更大了。
  她的视野只有这么窄,她的手只有这么小,听见她哭声的人们不知出于好奇还是好心围了上来,将刘雨璋原本就逼仄的空间越挤越小。女孩的眼中只剩下了老人因为关切焦急上下翻动的嘴皮,却耳边一阵鸣响,那是自己的哭声传了过来吗?刘雨璋不但看不见了,现在连听也听不见了。
  那一刻忒休斯感觉自己的心和眼前的女孩一样小,被浓浓的不安盛满了,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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